第二天,封歌很早就起床了。
刚坐到座位上,把英语书放在桌上,一个女声在后面响起:“康无,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提到康无,封歌的耳朵很敏感。
李越,那个刚开学年级第一的女生。
班主任叫康无,因为打架么?
封歌小声读着英语单词,耳朵却竖起来听后面的声音。
一会儿康无就回来了,脚步声很明显,他一脚跨进座位,神色寡淡,看不透什么心情。
范思格的位置,空了好几天了。
午饭时,封歌刚嚼完嘴里的米饭,单可可就说:“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范思格吧,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明天周六,刚好。
第二天,他们到范思格家门口,一直敲门却无人应答。
邻居老奶奶从旁边矮门走出来,“你们是思格的同学吗?他受伤去医院了,思格那么好的孩子,总是帮我提水修窗户,唉”
他们到医院住院部,封歌上前问护士:“请问你知道范思格在哪个病房吗?”
护士查了下记录,指了指楼上:“三楼最里面那间。”
封歌推开病房门,里面有四个床位,范思格在最里面的床上坐着,课本和学习资料摆在病床桌上,他低着头,在写什么。
开门声让他从书里抬起头。
他满脸笑意,午后的阳光洒过来,给他身上渡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封歌走到他病床前,轻声问:“还好吗?”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闻言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哥哥,你朋友来看你啦?”
范思格笑着回答:“是呀!”
小女孩左眼受伤了,贴着纱布,右腿缠了一圈绷带。嘟着嘴,似乎还有点委屈:“都没有朋友来看我,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
康无就站在小女孩的病床前,转过身蹲下,抓住床沿:“那哥哥姐姐都做你的朋友好吗?”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抓住康无的手:“可以吗?”
康无点点头。
小女孩伸出右手小拇指:“拉钩。”
容复和单可可也伸出右手:“拉钩。”
封歌和范思格相视一笑。
小女孩看到妈妈进来了,嘴巴突然撅起来,脸也扭到一边。
康无问:“怎么了?”
小女孩妈妈一脸歉意:“今天闹着要去外面看花,可她腿伤了,见不了风,我不让她去,跟我闹脾气呢。”
小女孩小声嘟囔:“坏妈妈。”
康无拿过桌子上范思格的本子和笔,坐在凳子上涂涂画画,小女孩的吸引力马上被吸引过去:“哥哥,你在干嘛?”
“等下你就知道了。”保密。
大约一刻钟后,康无把笔放在桌子上,把本子递给小女孩。
女孩拿过本子,脸上笑意更深了:“谢谢哥哥的花。”
封歌看见康无画画时,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勾勒花的轮廓,精细的描摹花瓣,刚开始是一朵,画好了再看,已是满园的蔷薇花了。
他会画画,她知道。
快到午饭,他们出发回家。
走到门口,单可可看到封歌背上的书包:“封歌,拿书包干嘛?”
封歌才想起来,笔记还没给范思格,又转头送了一次笔记,要走时小女孩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嘴里还不忘说:“姐姐,下次来还要哥哥画画。”
封歌手按在门把手上:“好。”
周日,又该上课了。
封歌每天认真记笔记,范思格一周后就会痊愈,到时学习希望不会太困难。
康无身上的伤慢慢淡了,红毛好像还没回学校。
得慢慢找回高三的节奏。
下周第一次七校联考。
周六,封歌又去了一次医院,把一周的笔记拿给范思格,还有康无每天给小女孩画的画。
学校门口的人潮,再往进走,教学楼,宿舍楼,人满为患的食堂,小小的图书馆,早读时翻白眼背诵课文的同学们,数学课上严肃讲题的班主任,操场上在绿茵上踢足球的男生们,花池里各色花争奇斗艳,翻到最后一张,是小女孩的漫画像。
小女孩受伤的左眼,漫画里纱布没了,是以前健康时的样子。
女孩笑的合不拢嘴,封歌心里被幸福填满。
范思格回来已是周一了。
备考的一周,心里只有被考试被笼罩的压力,而且还是七校联考,学校,家长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封歌感到像又回到了中考,每天废寝忘食的学习,吃饭,睡觉,回家路上,被考点填满了空白。
人人自危。
周五,考试。
拿到卷子,填完个人信息,开始看第一题。
因为七校联考,需要充分备考,考试时间也安排的比较分散。
分两天考完。
周六考完,下午五点。
铃响起的那一刻,交卷,所有人回到自己班级。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手撑在桌面上:“考试完了,同学们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周一上课。”
说完就走出教室。
封歌背上东西往外走,李越从她身侧擦过,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好像哭了,胳膊抬起来,手抹了一把眼睛。
回家。
封歌用了一天时间,整理了所有科目这次考试的重点和题型。
心里依然很忐忑。
或许是涉及到七所重点学校,成绩批阅了很久才出来。
周五,各科老师才把试卷发下来。
康无又把成绩表贴到后黑板上。
封歌在座位上坐着,后面一堆看成绩的,李越刚看完成绩,从她身旁穿过,脚步匆忙,从教室前门出去了。
几个女生看完成绩,坐在座位上议论:“李越这次考到第二十了啊!”
“每天看起来一副清高的样子,年级前几的位置坐都坐不稳”
“上次我问她题,她讲了一遍就让我去查书,什么态度啊”
“咱们班都没女生跟她玩,看这人品”
教室前门,李越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转身就不见了。
单可可突然从后面走上前来,拍拍封歌的肩膀:“封歌,你这次厉害了啊,年级第九,看来以后我是要抱你大腿了。”
封歌一点笑不出来,李越转身离去的身影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
语文老师刚走进来,就看见李越的位置是空的:“李越人呢?”
旁边没人注意到她,有个男生高声说:“可能是上厕所去了。”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越依然没有回来。
语文老师察觉到异样,让李越的女同桌去厕所找她。
李越的同桌刚站起来,楼上似乎有重物突然坠落,磕在地上,发生一声沉重的闷响。
就在门口坐着的容复,看了眼,就指着教室外面,突然站起来:“老师,李越李越跳楼了。”
语文老师走下讲台,穿过课桌间的过道,走到教室后门口,正在上课的同学都站起来,跟在她后面。
在人群的缝隙中,封歌看到李越趴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一中校服,鲜血从头的两侧流出来,越来越多。对面的教学楼,旁边的二班教室,老师和学生似乎也感觉到异样,拥了一堆挤在门口看着李越。
语文老师两只手撑住后门沿,身体微微发抖,语气里面能听出丝丝的颤抖:“都坐到自己座位上。康无,去叫班主任。”
封歌前面,正是议论李越的几个女生。她们看到李越的鲜血越淌越多,身体的生机从体内慢慢散去,吓得腿都软了。
她们不算大人,可也不是懵懂的小孩子。
她们随口而出的言论,成为压倒考试失利的李越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她们,却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刚开始是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
后来警察也来了。
他们在地上划李越身体的轮廓,又通知了家长。
学生都被解散回家。
学校封锁,学生放假,收假时间待通知。
而谣言却无孔不入,新闻报道,人口相传,添油加醋。几天之后,一中就成为一个吃人的学校,学校给的压力太大,学生承受不住跳楼了。班主任,代课老师难辞其咎。
失去了女儿的李越妈妈,每天在学校门口摆横幅,尖细的声音通过大喇叭变得更锐利:“一中还我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闻者无一不为此动容。
然而几天之后,谣言逐渐平息,人们的吸引力被微博热搜新的娱乐新闻取代。
人们总是这样,被新鲜事物吸引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习惯甚至厌倦。
那女人却不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每天雷打不动的出现在一中门口。
一周之后。
一中开始上课,谣言已烟消散,李越成为同学们回忆里的一个记号,一个名字,亦或茶余饭后的谈资。
放学已是晚上十点,封歌走到学校门口,那女人还站在那里,天气逐渐冷了,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穿着单薄的衬衫,她已经不拿大喇叭了,可能嗓子无法发出声音,长长的横幅还立在地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康无走上前,握住封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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