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万江会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年一度的华语影视盛宴就此拉开序幕。
水晶吊灯掺着金粉,折射出太阳般璀璨的光调,管弦乐队弹奏出悠扬流畅的交响乐,盛放香槟和鸡尾酒的托盘飞也似地到处飘移,辗转于香衣鬓影之间。
大厅里众星集,相熟的导演制片人和投资商们相互攀谈,推杯问盏间就达成一笔笔投资交易。
“真没想到,这五年不见,丫头摇身一变当导演了,这不是要跟我抢饭吃嘛!”身穿蓝色西装的老人爽朗笑起来,白胡子随着他的笑声颤晃。
“李老太会开玩笑了,我一个新人,怎么能比得上您。”席莫同红唇微翘,向椅背后靠了靠,右臂轻抬,叫侍者端了杯香槟。
“小丫头这话说的,哪个导演的处女作就能票房破十亿美元?斯皮尔伯格都没这个天赋!”
“那是在国外,现在我连个投资商都拉不来。”席莫同耸耸肩,一脸无奈笑道。
她虽在海外久负盛名,但刚回国,根基还不稳,也没人气,没几个投资商敢在一个年轻女导演身上投大钱,再加上又不愿向家里低头,自然难酬到资。
老人端起桌上的白瓷杯,喝了口茶,缓声道,“别急,今儿叫你来就是帮你找投资的。”
李老是影视圈中元老级别的人物,像他这种老导演早就收山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之所以愿出手,不过是因为当年辰家在他倾家荡产时还愿意投资,自此结下交情,连带她这个辰家长女也跟着沾光。
“今晚可是有大鱼会来,那小伙子品性好,长相也端正,近几年也投资不少电影。我跟他爸是拜把子兄弟,等会给你牵个线,保准你钓上他。”
李老伸出食指,虚空点点她的头,笑眯眯看着她。
“是投资。”席莫同叹了口气,长指轻敲着杯壁,一脸无语补充道。
现在的老人真是越老越爱开小辈玩笑,看到适龄男女就一副要牵姻缘的模样。
席莫同和他谈的正欢,就听到门口突然一片嘈杂,扭头望去。
闪光灯咔嚓声层叠起伏,镜头黑压压一片,防护栏旁人头攒动,保镖猛力拦住想要越界的记者。
看着阵势,想必是有什么贵宾到来。
夏风掠过层层阶台,带着凉意,冲向红毯对面。
身姿清俊的男人挽住身着静谧蓝小礼服的年轻女孩从厅廊走入,镁光灯下二人姿态越发清晰。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熨帖笔直的白色西装穿着得体,马甲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右手轻轻抬起来,应该是遮住刺眼的镁光灯。
修长白皙的手在强光照射下纯净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泛着冰润的釉光。
咯噔——
看到他,席莫同顿时心底一沉,再注意到他身边的年轻女孩,一丝丝抽痛自心底蔓延至全身,有种怅然若失的无力感。
是啊,已经五年了,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年少轻狂,都学会从容自如面对无数镜头,用最完美,最成熟,最圆滑的姿态去交谈握手。
谁都会长大,屈服于现实,然后像地球上七十亿芸芸众生一样平淡生活。
除了,她这个傻瓜——
下一秒,那双深邃冷清的黑眸就对上她的视线,隔着往来人流和漫长距离,没有一丝一毫偏差,落在她身上。
他瞳孔里的光猛然跳动了一下,目光久久停留,再也无法移开。
四目相对,似乎一瞬间天地空荡荡的,其余的,镜头拍照的咔嚓声,周边举麦大吼的记者,往来攀谈的人群,一切都苍白退去。
只剩她那双有神、空明,像头异域里走来的野兽般的琥珀色眼睛。
她怎么在这儿?
视野中面孔与记忆重叠,略带英气的眉毛,娇俏的唇角,微翘的下巴,看上去还是那样坚毅,高傲和冷艳。
“小叔,你在看什么?”暖顺着遇安的视线望去,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没什么。”他淡淡收回目光,继续挽着暖进了大厅。只是回眸那一刻,眼神渐渐幽深,唇角微微勾起。
“说曹操曹操到,怎么样?我看上的人不错吧!”
李老看席莫同直愣愣看着对方,没反应,乐不滋滋补充到:“安地产现任副总,遇安,二十三岁接替长姐,三年后又携手多家公司创办星金融中心,那可是现今杭州最繁盛的b区啊!”
听着另一个人讲述他那五年的经历,席莫同有瞬间的失神。
原来,那个少年,不管在谁眼中,都是那样璀璨耀眼,让人望尘莫及。
???
不是,李老刚说的大鱼就是他?他不是只会弹钢琴的吗!怎么转行搞房地产了?
在席莫同的认知里,搞房地产的就是那些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的头头,就等于万恶的人民币压榨机。
所以,遇安在她心中的印象一下子就从贵族小王子变成了暴发户。
见李老向他招手,遇安低头和身边女伴说了几句话,撇下想要前来攀谈的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一系列动作流畅到让她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
“来来来,小子,跟你介绍一下,席莫同,好莱坞归来的鬼才导演。”李导拍了拍遇安的肩膀,热情介绍道。
那双卧蚕眼似笑非笑正看着她,迎着光线,眼底留下炽白的亮光,目光灼然。
李老见他饶有意味看着席莫同,以为是对他的话抱有质疑,顺势瞥了席莫同一眼,笑道,“别看人家年轻,首部电影就享誉影界啊!”
杵在一旁的她明白李老的意思,但却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论如何不要脸向自己暴发户前男友要投资?
关键是——还先甩了人家。
席莫同欲哭无泪,甚至都有种想打开某app提问的冲动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正在被啪啪打响,又看到遇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突然有种咬牙切齿想扑上去的冲动。
这要是在以前,她早就一脚踩到他的白色西裤上了。
但那是以前,席莫同,现在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ot;好久不见啊,先生。&ot;
席莫同吸了口气,调整一下面部表情,昂头正视着他,摆出营业式微笑。
“嗯,好久不见,没想到席小姐还知道回来。”
遇安淡淡看着她,声调清寂。“还知道”三个字说的不紧不慢,故意加重,有种有意无意的报复。
切,真记仇!
向来公式化打招呼的席莫同没有觉得丝毫不对,扭过头,用手撩了撩渣女大波浪。
呵,男人,不就是被我甩了吗!用得着一脸我欠你五百万的表情吗!
“你们两个认识啊!”旁边的李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乐呵呵笑道,“那正好,你们年轻人先聊,我去和那边几位叙叙旧情。”
李老一溜,席莫同反倒越发尴尬。
当初自己甩了他,现在却要伏低做小拉前男友资,怎么可能会是高傲冷艳的鬼才导演席莫同能的事!除非她不要脸!
是的,可以不要!
毕竟,脸这个东西,丢了还可以捡起来嘛!钱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新电影就要胎死腹中了!
席莫同自我安慰道。
随即,她就露出堪比郝思嘉看到钱的眼神,笑的无比粲然看向遇安。
“远,我……”
远,遇安,两个名字拼音相同,只有她嫌懒,每次都连着读。西湖水养大的女孩子,吴侬娇语最是细软柔糯,悠悠的乱人心。
“你说,我在听。”听到熟悉的叫法,遇安眉眼舒展许多,端着杯朗姆酒,靠在圆桌旁。
席莫同咽了下口水,慢吞吞说到:“我现在有部新电影需要投资,你……”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席莫同不敢再说下去,只得坐在椅子上偷偷瞄他。
完了!涨了涨了,已经是欠一千万的表情了!
砰——
酒杯被猛按到桌子上,他倾身而下,整个人靠过去,暗影笼罩,将她牢牢桎梏在桌椅之间。
狭窄的空间里,她没有丝毫挪动的机会,温热的鼻息扑洒而来,她脊背顿时一僵,手指收紧,紧咬住下唇。
“五年前玩完就扔,现在倒眼巴巴来找我拉投资了?”
他的语调上挑,卧蚕眼却充斥着密密匝匝的嘲讽,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落寞。压在杯壁的长指紧的渐渐泛出了白,透冷意,似是没有温度般令人心寒。
见她默不作声低下头,他一个用力,狠狠扳过她的脸:“好玩吗,席莫同?”
“那你想怎样?”席莫同红着眼瞪着他,冷冷笑着也不挣扎。
被她眼里冷冽的光刺到,遇安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见她疼的皱起眉,才松开手。
他挑了挑眉,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她脸颊滑下,暧昧温存的停留在锁骨处,凑到她耳边,吐息撩人:“求我。”
见她的双眼蓦然睁大,他满意的勾起唇角,玩味笑道:“说不定,我就给了。”
“那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清亮上扬的声音响起,勃艮第酒红美甲掐上他的手背,毫不留情留下印记。
她弯着眸子,眉梢轻挑,媚眼如丝,挑衅道。
琥珀色眸子直视着他,在灯光照射下几近透明成金色,像头美丽又危险的猎豹。
她还是,那么出人意料啊!
遇安眉目低敛,手握拳状,轻抵唇上,闷闷低笑起来,喑哑戏谑。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
席莫同只觉唇珠冷不丁一凉,愣了一下,突然惊得羞恼向后猛一退。
始作俑者已经好心情的收回长指,满意的瞥了她一眼,端着酒杯走向别处。
啊啊啊啊啊!
没拉来投资还被这家伙占了便宜,这让向来牙尖嘴利从不吃亏的席莫同顿时气的都要原地爆炸开花了。
有个小明星认出席莫同,还没上前,就被她的冷的能结冰的脸色吓得绕道而行,偷偷感叹不愧是传说中的鬼才导演,气场果然非人啊!
“小叔,你怎么才来啊!”独自坐在角落的暖嘟哝着嘴,气鼓鼓瞪着走过来的遇安。
“之前死缠烂打要我带你来,怎么,没去找你的霁哥哥?”他揶揄道。
被问得说不上话的暖只好讪讪笑了一下,抬眼却看到他手背上明显的指甲印,顿时惊在原地。
这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杰作,再加上小叔刚走过来时带笑的唇角,怕不是刚刚在……调情!
这两个字从她脑海里蹦出来时,暖不禁哆嗦一下,平日里冷静自持不近人情的小叔这是要铁树开花,铁栏开闸的节奏?
她故作惊讶,不留痕迹打探道:“小叔,你这手怎么了!这可是上了一个亿保险的啊!”
“哦,被抓了。”他低下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
“谁抓的?”暖小心翼翼问着,怕城府颇深的小叔听出来。
“被头不乖的小豹子抓了。”
他的卧蚕眼微微眯起,拇指斯里慢条摩挲着食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吃到大瓜的暖看到自家小叔暧昧的表情,心说到底何方妖孽拿下了小叔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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