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阳看御花园中新梅初绽，想摘几枝去给太后娘娘插瓶。”茉阳郡主回了话，又状似随意道：“刚才远远见公主和苏公子远远走来，看着甚为亲密，还以为是王爷回来了，可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她顿了顿，才接着把后面的话说完：“茉阳有一舅舅酷爱四处游，前些天路过夏阳，在府上暂住了几日，听舅舅说起齐国太后正在为王爷张罗选侧妃之事，想必王爷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茉阳这话一边暗讽江宁冉水性杨花，一边透露了让她不爽快的消息，正等着江宁冉变脸，谁知道她脸倒是变了，只是这反应和自己预想的大不一样。
只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整个人都显得明媚起来，“此话当真？”
江宁冉心道王爷果然说话算话，而且效率奇高，依茉阳的说法，他定是回国之前便开始着手安排此事了。等他回来，退婚一事便能尘埃落定了。
茉阳僵硬地点了点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懵，怎么王爷要娶侧妃，她还如此的高兴？
余光瞄到苏展看江宁冉的眼神，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她回想以往萧璟恒和江宁冉的相处场景，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萧璟恒殷勤备至，而江宁冉却不算热情。
难道说江宁冉并不情愿嫁给萧璟恒？
茉阳一时间矛盾极了，她既不愿承认竟然有人看不上萧璟恒，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心底被庆国公夫人一盆接一盆冷水将将泼灭的死灰又开始有了复燃的苗头。
江宁冉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的九曲十八弯，高高兴兴地陪着茉阳折梅枝，等彩霞寻来才带着苏展回栖凤宫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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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恒果然只在燕都端王府修整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又启程往南野去了。
这一来一回皆是匆匆，难免有些流言传出。有人揣测端王是为避太后插手后宅之事才仓皇而逃；也有人说是端王对那南野公主一见钟情，才如此急切。
这些流言引得京城中觊觎萧璟恒许久而不得的豪门贵女咬碎了后槽牙。暗地里还有些关于权势争夺的猜测，便不是这些贵女们能接触得到的了。
萧璟恒负手立于宛江边上，听莫将这种种流言转诉完毕，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些人倒真是闲得发慌。”
莫也不接话，默默退到他身后，片刻后便见莫雨与江边小贩交涉完毕，拎着一大兜子臭鳜鱼捂着鼻子跑了过来。
“小王妃口可真重，竟喜欢吃这种臭得打脑壳的东西。”
萧璟恒听不得他说江宁冉半点不好，一个眼神飞了过去，莫雨顿时不敢再说，转身将兜子扔给莫，欺负老实人道:“哥，你找些油布把这东西包包，要不这一路都别想吃下饭了。”
莫接拿着东西一言不发地走开，莫雨四处张望了一番，忽然抬手指向远处一座院子，“王爷，那里是不是就是当年那座别苑？”
萧璟恒转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目光柔和了几分：“嗯。”
“当年小王妃年纪那么小，竟然敢把王爷你藏在房中这么些时日，”莫雨想到当年的事，颇有些感慨，想了半天总算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心里所想，“……还真是心大。”
萧璟恒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若是不会说话，你其实可以闭嘴的。”
莫雨安静不到片刻，又有话憋不住了，“我现在还记得，当年我来接王爷的时候，小王妃拽着你的衣袖哭得那叫一个惨兮兮啊，一直喊着哥哥不要走。”
他偏过头去看萧璟恒：“要我说，王爷不如干脆告诉小王妃，你就是当初躲在她壁橱里的那个小哥哥，没准小王妃就不会闹着要退婚了。”
萧璟恒却是摇了摇头，“可惜我要的，不是做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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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御医坊教学司便休了课，江宁冉百无聊赖，整日里和闹闹混在一处，已经开始教它绕口令了。
江宁冉：“桥上吊刀，刀倒吊着。”
闹闹：“娇娇娇娇，娇娇娇娇。”
江宁冉放慢速度：“桥—上—”
闹闹：“脚—下—”
江宁冉彻底没脾气，哀嚎一声趴在桌上，半晌抬起头来看着闹闹，竟无意识地冒出一句，“你说，王爷回来了么？”
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怎么会盼着他回来呢？
一定是自己急着敲定退婚一事，对了，一定是这样的。
刚在心里说服自己，那边方才还屡教不会的闹闹此时倒是开了窍，张嘴就来，“王爷，回来，王爷，回来。”
江宁冉吓得想去捂它的嘴，伸出手才发现这尖尖嘴根本就捂不住，偏偏白芷这时走了进来，听清闹闹说的什么，忍不住“噗嗤”一声，调笑道，“小殿下别急，这都年根上了，王爷怎么也得在齐国过完年再回来吧。”
江宁冉脸“刷”地红透，伸手轻轻在白芷胳膊上拧了一把，“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比闹闹还要聒噪。”
白芷见她害臊，不再逗她，把手中两件披风举起来问道：“明日便要去行宫小住，公主是要带上这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还是这件朱红织锦水貂毛的？”
江宁冉脸红彤彤的，“随便吧，你看着办便是了。”
每年腊月，宫中贵人都会到京都郊外的温泉行宫去住上一些时日，小年之前再回京都。
江宁冉今年本不太想去，但依皇后的意思，此次行宫之行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六皇子年纪不小，已到了该选妃的时候，皇后便想借着腊月初九那日的行宫赏梅宴，趁机给他相看相看。
可皇后作为后宫之首，又临近年节，宫中各项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实在腾不出手来去行宫亲自操办此事，于是便把相看之事交给了慧贵妃。但又不放心慧贵妃略显浮夸的审美，于是嘱咐江宁冉在一旁盯着些，回头两厢意见一综合，也能大致有个挑选的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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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那日，江宁冉睡到辰时末才起。反正那些世家子弟从京都赶来，这会儿恐还在路上呢。
她慢慢悠悠洗漱梳妆，用罢早饭，便去了行宫正殿。慧贵妃一见着她，忙拉着她的手，“哎呀冉冉，你总算来了，本宫这是第一次给皇子选妃，实在紧张得很。”
慧贵妃一直都是如此小孩子性子，也因此深得正元帝宠爱，却很少在晚辈这幅模样，看来是真的紧张。
江宁冉憋住笑意，轻拍了拍慧贵妃手背，安慰她道：“娘娘莫要紧张，也不是今日便要定下来了，娘娘仔细些观察各位姑娘就成。”
“是，是，冉冉说得对，那本宫稍后就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女子身上，其他事情你就多担待点。”慧贵妃看起来稍稍镇定了一些。
江宁冉点头应下，没一会儿皇子们也到了，世家子弟和贵女们进殿来与贵妃见礼过后，便将活动现场转移到行宫后面的梅林去了。
已有宫人在梅林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大块的鹿肉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发出诱人的香气。满树的梅花开得正好，风轻轻一吹便飘飘洒洒落下一阵□□相间的花瓣雨，端的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平日里拘谨守礼的世家公子和大家闺秀，一个个受此情此景所吸引，不自觉便放开了心性玩闹起来。
江宁冉手里抱着暖手炉子，被白芷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心里感慨这花开真是一瞬间的事，萧璟恒走的时候，御花园的梅树都还没打苞呢。
感慨完她才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忙腾出一只手去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白芷轻轻晃了晃她手臂，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注意走在前面的两名女子。
江宁冉认得其中一名女子，是常远将军的女儿柳芸芳，另一名蓝衣女子却没有印象。
她二人不时瞟向不远处与六皇子、七皇子走在一处的苏展，然后交头接耳一番，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江宁冉凝神细听了片刻，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蓝衣女子的声音怯怯的：“姐姐小声些，那位可是安宁侯府的苏公子，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子，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柳芸芳娇笑一声，那笑声连女子听了都觉得骨头发酥，“那又如何，男子有哪个不好色？这种事情男子又不吃亏，我还没遇过拒绝的呢。你且等着，看我如何将那苏公子拿下。”
江宁冉虽是闺中女子，却也听出了她话中的露骨。先前她无意中听到七皇兄与人议论这柳芳芸的风流韵事，还以为是误传的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没想到柳将军一生戎马守在边城，跟着姨娘在京城长大的女儿品行却如此不堪。
听柳芸芳这意思，是想要对大表兄下手了。江宁冉想到苏展那副木讷守礼的模样，不由替他担心，想找个机会提醒他多加注意，又不知这种事该如何启齿。
她正暗自思量踌躇，徐子益忽然从后面跑过来，邀她去品尝他亲手烤的鹿肉。江宁冉推脱不掉，便随他去了，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苏展那边。
茉阳远远见她坐在火堆旁的矮凳上，一边说说笑笑地接过徐子益递过来鹿肉，一边眼睛不时瞄着苏展，心里暗骂江宁冉人心不足，面上却笑得温婉端庄，朝着她那边走去。
“公主今日真是艳冠群芳，茉阳刚才差点不敢认了。”朝江宁冉行了礼后，茉阳笑着夸赞道。
自从知道茉阳偷偷在城墙上送行萧璟恒，江宁冉对她的敌意竟慢慢消退了些，转头寒暄了一句，将徐子益切好放在边上的另外一盘肉递给她，“徐世子此次随军剿匪学了一手烤肉手艺，郡主也尝尝。”
茉阳伸手接过，却一时没端稳，烤得油汪汪的鹿肉从盘中倾倒而出，江宁冉忙起身退开，堪堪才没弄脏了衣裙。茉阳连忙赔罪，江宁冉再抬头望去，已不见了苏展的身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往四周去寻那柳馨儿，竟也不见了身影，忙转身与白芷耳语几句，白芷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候了许久，不见白芷回来，江宁冉有些坐不住了，刚想站起来，便见许婉面色惊慌地走了过来，到她面前后低声禀道：“公主殿下，安宁侯府苏公子有急事相求，请您移步片刻。”
江宁冉暗道不好，起身便将许婉带到一旁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许婉张了张嘴，一副无法启齿的模样，最后才一咬牙红着脸道，“方才奴婢领苏公子去净房，走到后殿时，不小心冲撞了常远将军家的小姐……”
还真的下手了！这个柳芳芸也太虎了。
江宁冉暗咒一声，跟着许婉匆匆往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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