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仿如昨夜烛温犹在
柳夏依旧每天无课时都会去图书馆。只是多了两点变化。
第一,他去时都会打世界另一头的南苑五舍“路过”。
第二,他已经完全从图书馆五楼搬到了四楼。
柳夏在图书馆坐着不发呆的时候还是有点正事儿的。
12月4号在帝城的pfa资格考试,是他在自己研究生阶段规划中必须拿下的一城。pfa资格号称“全球投资业最为严格与含金量最高的资格认证”,分成三级递升,设在每年6月的第一个周末,其中一级考试在12月另有加场,那便是两周后他将要面对的。
虽然取得证书成就了得,但这三道考关却坚辛漫长得令众生却步。
但是,我们家柳少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众生”。
所以他成了师门史上的第一位挑战者。乡亲们十分敬佩少侠的勇气,都翘首等待着他大手一挥……顺便兼任了第一坨炮灰。哈哈,柳夏才不管,按照剧本他会“像风一样自如地”连过三关,把一切“酷酷地”了结在那研三到来前的夏天。然后忍住狂喜的心情,“站在胜利之巅一脸若无其事地接受这群凡人诚惶诚恐的膜拜”。叹一声古来圣贤皆寂寞,你们其实不懂我……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相信柳夏不是凡人,因为这厮一身拈花成蝶的意淫功底真真不似凡人能够企及。
所幸柳少侠还是认真学过数学的。意淫之余他也偷偷计算过连过金融学零基础的自己连过三级的概率……那是骨感无比。
他知道自己真的必须认真一回了。
他“认真”起来居然真的还蛮“认真”的,这个大伙眼里嘻嘻哈哈的少年,几个月来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基本全在自习室宅着。从太阳初曜的7点,到月已当空的11点,无视假日,不论风雨。
时常,望着窗外栩栩的秋色,那么明媚撩人,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作茧的蚕。他怀念自由。
或许吧,人总要用一场寂寞换繁华。
每天唯一还能感受到快乐的时间是被楼管清场后,当他踏着星光徜徉在归路回味着一日的收获,踏实地知道自己不曾虚掷了光阴,充实而美好。
渐渐柳夏又开始经常微笑,不同的是现在只是一个人对着自己微笑。他习惯了一个人的舞步。
过去的三个月,柳夏已经将1300页的教参一字无遗地过了两遍,当下已是温书与练题的时候。一路上付出过太多的汗水,他也明白不能让不期而至的插曲搅乱了步调。他尽量不去想林漪。
可又怎么做得到……她已几乎占据了他的每一次呼吸。翻开书本,他看到的永远是她的脸,然后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这让柳夏一度很慌张。
因为像所有不知世情冷暖的书生一样,他也一直有个纯净而幼稚的梦想:在一个宁静的地方,拥有一片面海的农场,喂喂牛羊,闻闻花香,与世无牵地老去。
可实现梦想是要拥有资本的,而现在他除了年轻依旧一无所有。几年前的一次失败已经让他偏离了轨道,这仗已是再失不得,他始终渴望拥有主动掌握命运的力量,他害怕那种失了梦想的感觉,那种十年的岁月一眼可以望尽的无力。
曾经我问过他,若他可以用那一切去换林漪呢?他想了很久,没有回答。
我猜我知道他的选择。因为每次提起她时他都笑得像个孩子,我从未见过那么温暖人心的笑。
可惜不存在这样一种交换。我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那十天林漪都没有出现,柳夏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庆幸。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绪,终于在临走前勉强把笔记最后过了一遍。
12月2号,考前两天,出发的日子许炎昆、沈沛泽、李一啸兄弟三人特意拎着笼中吕布,把柳夏送到了火车站。男儿情,情到嘴边难,他们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给老四力量。
柳夏与大家一一拥抱,挥手走向站台。
这让他想起半年前,大四毕业分别的那天。那天数应(注:数学与应用数学)三班一早来到这里,他们三十几个人在候车室的角落围坐成大大的一圈。那天班长许炎昆最后一次点名。
他们说好了不诉离伤。
“天儿走好!”
“晓飞,别再被臭男人骗了啊!下次要找个学数学的!”
“三儿记得每天洗脚啊!”
苍凉的笑声中,一列列火车离站,圈里剩的人也越来越少。
小天走的时候琳琳再也忍不住心酸,这个小笨蛋,她是第一个哭的。
一啸笑着为他擦泪,擦着擦着,视线却模糊。
柳夏冲着小天背影远远吼了一嗓,“二天,保重!”然后抱着野猪也哭成了泪人。
小天没有回头。
柳夏没有看到转角后小天狂涌的眼泪,他也没有听见少女心里捂了四年的那一句撕心裂肺的“我喜欢你”。他当然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那一刻泪水就像决堤的潮,在每个人身上蔓延,那一刻,连酷酷的沈沛泽也悄然落泪。
仿佛还是昨天,他的族人已散落天涯。
10蠢蛋的欢乐时光
入住,踩点,参试,没有波澜。至于考得如何,柳夏在日记上是这么描述的:
“尼玛当时老子拿到考卷,翻开就笑了,这特么闭着眼都能过嘛。”
不过,相声演员嘴里连母猪都是会飞的,说不定猪背上还有翅膀,甚至每到夜晚,全部的月光都会洒在它身上,哈哈。
考完一身轻松,柳夏优哉游哉,把这学期不多的奖学金全取了出来,随手拽了几个在这读研的老同学乐癫癫儿地把京城逛了个遍。
有天他们溜达到了79八,柳夏在小店的橱窗里看见一只手工的小布马。白底兰花,萌萌的眼睛,瘦瘦的身线,小清新的既视感让他想起林漪。“……林漪。”柳夏顿时笑得跟花儿一样,没问价钱便直接叫店员拿去包了。那天柳夏还买了很多“有趣”的小玩艺儿。比如奇葩的挂坠,诡异的水杯,非主流的毡帽,还有一堆造型拉轰的布偶、木偶、泥偶、瓷偶……感情这主儿是考完试来发泄的,一下午功夫便把钱包挥霍空了,小伙伴们那是拉都拉不住。
哥几个只能心疼地摇摇头,败家子啊败家子。咱柳少爷倒是自在,双眉一挑,吟出一句“好诗”:“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反正饭有你们管,哈哈!”
晚上是同学聚会。借着酒意,柳夏添油加醋地大吹了一番他如何在老天的安排下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一个风华绝代的文院师姐,还豪言壮语,要如何不费吹风之力便将她深深迷倒在他的篮球鞋下,然后在万千少女的心碎声中断然退隐江湖,与子偕老。
大家早听惯了柳式评书,不以为然地嘘了他一顿。可心中却很好奇,那是谁能让素来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夏仔也这般的神魂颠倒。
柳夏哈哈一笑,问起了对面“印堂发霉”的野猪。
野猪说他近来苦逼得很,累死累活考研来到航天院,却天天泡在眼花缭乱的数据里看不见未来。总是被老板压榨的章鱼深表理解,俩人浮了一大白。
那边阿蛋也顺势抱怨开,中科院密码学没有漂亮的美眉,这让“正当芳龄”的他倍感忧伤。
忧伤的阿蛋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桌子,向小天贼贼地挑着眉。
面对起哄的众人小天只好招供,她上个月毫无预料地开始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她脸已红得像个苹果。
柳夏奸险一笑,“语重心长”地对小天谈起了“安全教育”。然后大家便看到一块成色上好的东坡肉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朝柳夏的脸上飞去……
众人一言一语,欢乐地述说别后种种。可后来,话题还是不自觉地绕回到了那些年。那些年做不完的证明题,总是涨价的破食堂,和卫冕惜败的篮球赛……
原来毕业只是分离,从未分开。
夜渐深,柳夏的意识早已模糊。也不知醉人的是酒,还是回忆……
反正很没情调的我坚信是酒,因为我后来听小天说那天晚上这几个蠢蛋每人至少喝了一斤半高粱。
柳夏当然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睡在野猪兄的床上。
一场宿醉。
宿醉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头疼,恍惚,无力。迷迷糊糊的你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附到这个□□的鬼魂,所以它现在还这么排斥你。
事实上不受他控制的不止是□□。柳夏发现他昨天买完拎着去吃饭的毡帽、杯子、钱包、布偶、木偶、泥偶、瓷偶,甚至他的眼镜都……丢了。
本来是想酝酿一下情绪好好伤心一场的,可这蠢蛋一转眼看到从醒来时就一直躺在他怀里的小布马,看到它萌萌的眼睛,居然傻傻地笑了。
下午小伙伴们帮他找了一圈也未寻到丢失的东西,柳夏只得就近先配了幅眼镜。
晚上是道别时间,他们很理智地找了间茶馆。心有不甘的柳夏又与大家努力地回忆昨晚以图想到失物的蛛丝马迹,却突然记起喝醉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耳边轻轻地说大学时深深地喜欢过他,还谢谢。
尼玛这可是大事。柳夏自恋地摸了摸下巴,“哎呀妈呀,怎么就想不起是谁了呢……”
阿蛋嘿嘿一笑,“不会是野猪吧?”
“哈哈你能再恶心点不。”柳夏正笑着,突然作出惊惶失措的样子。“卧槽!朕昨晚睡他床了啊!”
无辜的野猪同学只有一脸黑线,敢问诸君节操何在……
又是欢乐的一晚。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第二天一早柳夏就搭上火车滚蛋了。
途中他一直静静看着窗外,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覆着一望无际的白雪。
兀的,他对着车窗呵了一口气,用指尖在那划出林漪的名字。
然后笑了。
-第一卷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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