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科室里,急症没有会诊,一夜平静,倒是少有的事情,何念的意识却很清醒,直到凌晨五点多才迷迷糊糊的眯了一小会儿。
刚睡着,值班室外面吵吵闹闹的,何念睡得本就不踏实,一下子被惊醒了,她起身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多一点。
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她吸挞着一双拖鞋下床打开窗户,然后开始洗漱。
值班的护士马倩敲门,“何医生,你起床了吗?”
何念过去打开门,“怎么了?”
马倩一脸委屈,“三床的病人和家属又吵起来了,我劝了几句,她就……”
何念看到她泛红的眼睛,安慰的笑笑,“没事,我马上过去,你去洗漱一下吧,马上就要交班了。”
当今社会医患关系日益紧张,不光是个别医生和患者心理作祟,一方冷漠一方期望太高,更多的是双方都无法做到角色互换。
护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为难。
马倩刚刚参加工作,可能还没有完全适应职场的委屈,病人可能对医生还有一丝忌惮,但是对护士的态度可就没有那么宽容了。
……
大早上的住院部的病人都还没有起床,空旷的楼道里少有人走动,因此,从2号病房里传出的声音异常突兀,何念皱皱眉头,伸手推开病房的门。
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争吵声有一瞬间的停止,但很快,尖锐的女声又响起来,“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
何念不悦的开口,“请安静一下”她走了几步,到了病床前,“女士,难道你没有意识到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吗?”
四床的病人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但是很难得,大早上被吵醒他没有哭,瞪大眼睛窝在妈妈的怀里看这边的情况。
张旭看到何念,有些不好意思,他羞愤的对站在眼前的女人说,“你回去吧,不要让他们来这里,我不喜欢。”
妇女冷哼一声,抱着双臂走到窗前站着。
何念蓦地想起昨天晚上妇女对她说的话,可能张旭是排斥所谓的爷爷奶奶过来看他吧,她问,“昨晚休息的好吗?”
张旭顿了顿,低着头“嗯”了一声。
何念点点头,“一会儿要来查房,你不要乱跑”转身的时候衣角被张旭拽了一下,何念俯下身子,“嗯?”
张旭小声说,“你可以帮我打电话给我爸爸吗?”
何念笑,“当然可以啊。”
张旭呆呆的问,“真的吗?”
何念想了想说,“你写在纸上,一会儿我查房的时候你交给我好了。”
等交完班,她和张吟查完房,然后站在走廊的尽头给张旭爸爸打电话,可惜没有人接,她特地发了短信,说明自己的身份,如果有时间给她回个电话。
早上十点,她处理好病人,临走前特地交代今天的值班医生,如果四床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给自己。
出了科室,她乘着电梯往下走,四楼,iu停下,有人进电梯,何念咬咬唇,犹豫了几秒,走出了电梯。
她换了鞋子,带了帽子,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模样,忽而有些好笑,这个样子不知道时年能不能认出自己呢?
这些年,她比以前更消瘦不少,穿着最小号医生服还是有些宽松,亭亭玉立,颇有医生的气质。
她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先走向了昨天急诊科误吞药物的那个小女孩,她还小,昨天晚上又折腾了一夜,这会儿正睡着,何念又轻手轻脚的走开。
站到时年的床前,他似乎还没有醒,紧闭着双眼,嘴唇发白,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道黑影,愈发显得人很苍白。
昨夜凌晨一点转入iu,到现在已经快中午十点的,中间应该是醒过了的,何念想。
旁边床是骨科的翟医生,他正在处理一个病人的伤口,看了何念一眼,低下头继续缝合伤口,“小何,你怎么来这边了?”
何念说,“我过来看个人。”翟医生嗯了一声,忙着缝合伤口,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急症科会诊时见面,匆匆打个招呼,顾不上多聊,何念也就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翟医生处理好了,抬头发现何念还在,“小何,这你什么人啊?”说着走过来看,“吆,帅哥呀,没听说你谈恋爱,咱们医院的小伙子们要掉眼泪喽。”
“他不是我男朋友,翟医生,你可别误会。”
翟医生开玩笑道,“前段日子苏筱谈恋爱了,我们科室那帮小子哭了一宿,你这一谈,咱们医院的两朵金花算是名花有主了。”
何念跟着笑,知道这些外科医生喜欢开玩笑,谁也不往心里去。
“这小伙子怎么了?”翟医生往前凑了凑,皱眉道,“刀刺伤?”
“嗯。”
“严重吗?”
“闫老师做的手术,应该没有什么的。”何念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喃喃自语。
翟医生友善的笑着,“你也别太担心了,会好的。”
“翟老师,景老师喊你过去一趟呢。”助手在一旁说。
翟医生说,“那我先过去了,小何。”
昨夜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站了快半个小时了,眼前有些犯晕,何念觉得自己再站一会儿,可能就要劳烦监护室的医生们了。
她刚准备转身,白大褂的一角却被人猛然拽住,很用力,她惊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直直撞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两个人都愣愣的看着对方,大脑一片空白。
监护仪声在耳旁“滴滴”作响,明晃晃的灯光下,所有的记忆呼啸而至,他和她的那些年回忆起来也不过几秒而已。
等反应过来,何念低下了头,伸手去掰抓住自己衣服的那只手,很用力,却没有成功。
也不知道一个刚刚从手术台下来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何念没有抬头,静默了几秒,她说,“放手。”
时年没有动,他低声喊她,“何念。”
原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她在他的心里也是这么重要的故人啊?
何念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很冷,“放手。”
躺在床上的人执拗的拽着衣角,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动,明显是一用力就牵动伤口,很疼吧。
几秒后,何念抬头,一字一句的问,“你想怎么样,时年?”
“对不起。”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很低,可是何念还是听到了,她这次竟然被他的话逗乐了,“对不起?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真好笑。”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眸子里的冷意越来越明显。
他可能是对不起几年前的不告而别,亦或是昨天他血肉模糊的出现,无论怎样,他总是在她的世界里来去自如。
丝毫不关心她是怎么想的吧?
时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手上的力气慢慢减下来,轻声道,“可以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答非所问,何念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一贯是他的作风。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是医生。”
“对哦”何念眨眨眼睛,“手机在哪里?”
时年扬扬下巴,“在护士台,我让人帮我充电了。”
何念转身就走,时年看到白色的衣摆一旋,衣角轻而易举的从手中溜走,他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何念把手机拿来,递给他,“我走了。”
时年盯着她,黑色眸子溢出一抹苦涩,“嗯。”
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他欠何念很多。
手机是凌晨肖宇阳来看他时拿给他的,有四五个未接电话,大概是有急事。
几年不见,那个男人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瞧着他,目光有些冷,“好点了吗?”
这不是一个医者对待病人的态度,而是其他一些说不出的原因。
时年就算病着,嘴依旧很欠,他微微斜了下头,气若游丝道,“没看我和你说话呢么,精力旺盛。”说完,长舒一口气,真疼。
肖宇阳哂笑一声,“你手机响了好多遍了?家里人还不知道你住院了的事,要不要通知?”
“不用了。”
“需要回个信息吗?”
时年点头。
肖宇阳不小心按了某个键,看到屏保,少女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得恣意飞扬,眼里全是幸福,肖宇阳拧拧眉似笑非笑,“还喜欢人家呢?”
时年反问,“你呢?”
“我?”肖宇阳耸耸肩,“你猜。”转身嘱咐护士其他事情,不理会床上黑着脸的某个人。
时年费力给远在国外的张雪发了一条信息。
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花费了他很多力气,躺着一动也不能动,全凭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乱摸。张雪给他回了一条语音,听到那头她指挥许诺,“这集看完必须睡,不然我生气了。”
许诺甜甜的声音响起来,“知道啦,亲爱的母亲大人”然后凑近了些给时年告状,“哥,你不在家,妈妈变凶啦,好可怕。”
许诺是许海城和张雪领养的孩子,小姑娘刚来的时候还很胆小,但是这三四年过去了,许诺倒更像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时年笑的虚弱,拜托站在床边检查药的护士帮他打电话给杨浩,这几天杨浩休假,让他过来帮他办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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