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则十二年,三月一日,万物争春,百花齐放,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这样的日子里,繁华的中都长安城中,多少才子佳人正出双入对纵马游园读诗吟曲,对对眼之人,赏悦目之景,享受着天地间物我合一的欢愉。然而,繁华的城市,秀美的风景,对于此刻的颖儿来讲,却再无半分吸引……
“颖儿,还愣在这儿干嘛?赶紧把这些膜膜给陈贵人送去!”
“哦,知道了。”穿着下等宫女衣裳的颖儿低沉地应了一声,看也未看旁边宫女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便要转身。
“姓颖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停下!”绿荼不满地皱起眉头向颖儿呵斥。颖儿微微顿了一下,抱紧手中的盒子一言不发,低着头又继续向外走。
绿荼见状更加气上心头,快步上前对着颖儿就是一巴掌,大声呵斥道:“姓颖的,我让你停下,你是没耳朵吗?”
颖儿一手捂着脸,一手托着装膜膜的盒子,双眼一红,冷冷看了绿荼一眼。霎那间,颖儿的眼中仿佛涌出了一头无穷嗜血的恶狼,直扑绿荼而去。绿荼被颖儿盯得心内发慌,冷不丁后退了几步。
颖儿仍旧没有说什么,继续抱紧盒子一步步向坊外走去。
这是颖儿第一次对身边其他宫女露出厌恶的情绪,一个月以来,她已经受够了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宫女交给她各种各样本属于那些人该做的活,她已经受够了各种人找乐子一般的故意整蛊或者肆意打骂,她也已经受够了远离家乡远离子惜哥哥的日日夜夜……
颖儿与欧阳子惜二人,相识于南湘界哲城隐谷小镇,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之约。然而,一个月前,当欧阳子惜卖掉十年诗稿备足了颖父要求的一千金的聘礼向颖家求亲时,颖父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欧阳子惜对颖儿的求婚,他说欧阳家不过是南湘一个偏僻小地的世代穷儒之家,欧阳子惜更是无功无名,完全配不上他家的千金宝贝颖儿。
颖父不顾颖儿的以死相逼,执意叫人将欧阳子惜轰出府邸。并且,为了断绝颖儿的念想,颖父连夜托人打通关系将颖儿送入皇宫,顶替已死的同名秀女颖儿参选新妃。然而,一番奔波之下,护送颖儿的车夫竟突然暴毙致使马车坠入山崖,颖儿昏迷不醒,无知无觉之下,竟然来到了这许多下等宫女齐聚的梳秀坊。
一个月前,欧阳子惜也曾考虑过颖父极可能会因为他的家境再次拒绝这门婚事,于是子惜事先便与颖儿约定,待三月后的大试子惜一举夺魁,便借入宫面圣之机向皇帝禀诉衷肠,求皇上下旨赐婚。但后来颖父要将颖儿送入宫廷,一入深宫,从名义上来讲颖儿便已是皇帝的女人,便几乎再无可能随欧阳子惜远走高飞。欧阳子惜与颖儿并不愿放弃哪怕最后一丝机会,二人仍旧约定三月后大试之时,由欧阳子惜冒死向皇帝请愿,如果皇上不允,他二人便同赴黄泉在阴间比翼齐飞。二人分别时,颖儿笑着对她的子惜哥哥说:子惜哥哥,颖儿最爱牡丹花,颖儿入宫赏皇花金牡丹三月,三月以后,只要可以与子惜哥哥长伴,就算有再美的牡丹,颖儿也不会回头看上一眼……
如今,颖儿已经入宫一月。这期间,莫说是赏到内苑深处的金牡丹,就连颖儿看普通花朵的时间,也被那些所谓的前辈们使唤着耽误在各种事情。动辄是跑这宫的妃子那送食盒,跑那宫的贵人送膜膜,一切本该其他人做的事情,或是好言好语许以好处,或是恶语相加拳脚威逼,最后几乎都被人为地安在了颖儿头上。
“子惜哥哥,你到底还要多久才来呀,颖儿真的快撑不住了!”颖儿红着眼睛回想着这一月来的一切,泪水终于滴出了眼眶,她不停地念叨她的子惜哥哥,仿佛他便是她在这深宫里存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颖儿一路哭一路走,泪水迷了眼睛,不知不觉中,她已偏离了前往陈贵人苑中的路……
碰!下意识地轻抚已鼓起小包的额头,颖儿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四周陌生的高墙,颖儿的脸更加委屈了起来。但或许是先前哭了一场已经发泄了不少,又或者这一次狠撞撞回了她的情绪,她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颖儿四处张望,只见一拱高高的石门前刻印着“金牡丹”三个大字。
“咦,那是……金牡丹,内苑?”
颖儿惊讶地喊出声来,接着她定了定神,继续嘀咕道:“既然已经到这了,那我就溜进去看看吧!我受了这么多的苦,看一下传说中的皇花又怎么了?”
颖儿蹑手蹑脚地挪到内苑门前,看着南方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子惜哥哥,你可得保佑颖儿不被发现呀!”接着她便闪身一咕噜跑进了金牡丹花堆里。
映入颖儿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黄金色花海,数不清的金牡丹开在淡金色的植株上,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三片花瓣……九十九,这一朵金牡丹竟然有九十九片花瓣,不愧是花中之皇!
颖儿一朵一朵地朝前数着,忽然,她发现面前这朵金色牡丹似乎与其它的花有一些差异——这朵花竟然有一百片花瓣!颖儿惊喜地凑近这朵奇花,下意识地就想把它摘下。就在颖儿一手已触及花朵底部即将将它摘下时,一道金光极速袭来……
“查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这个宫女名叫颖儿,是颖家一月前送入宫中的。”
“颖家,十二年前?”晟则挑眉问道。
“回陛下,正是十二年前的颖家。”
晟则踱步思忖了一会儿,又道:“这个颖儿在宫中近况如何?”
“回陛下,这……”
“讲”
“是,陛下。据奴才的调查来看,这个宫女在宫中的境遇十分不好——”
“哦?”晟则又是一挑眉。
殿下之人便将颖儿这一月所受欺压一一禀告……
“小德子,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看着还在病榻上趟着的瘦弱少女,晟则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有点意思”
“你醒了。”晟则淡漠地看了睫毛紧眯的颖儿一眼,转身继续说道:“你可知内苑是皇宫重地,未经皇帝陛下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颖儿只觉得浑身无力,又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旋即紧张的猛然睁开眼睛,努力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别动!”晟则瞬间移到颖儿身前,按下了她轻颤的身体,“你伤刚好,需要在这里多休息”
“你是谁?”
颖儿这才仔细看了身前的晟则一眼——面前这个陌生人,竟长得比她的子惜哥哥还要好看;颖儿在心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定是颖儿睡迷糊了……
“我是救你的人。”晟则淡淡地道。
颖儿闻言仔细盯了晟则几眼,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便疾问道:“那个在内苑飞暗器打伤我的人也是你,对吗?”
“第一,那是劲气,一个武道高手到了一定境界徒手便可打出切金断玉的劲气。第二,伤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晟则大帝有明规,内苑不得私闯。”晟则一本正经地望着窗外徐徐说道。
“如果不是遇到我,你已经死了。”晟则转身直视颖儿,面色平淡。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高冷的大高手?”颖儿朝晟则翻了个白眼。
“你的确应该谢我,但你更应该感谢的是晟则大帝,因为,他刚刚赦免了你。”晟则又背过身向殿门走去。
一提到晟则大帝,颖儿一下子激动起来,脑子并未思考为什么眼前这人的口中会突然冒出“晟则大帝刚刚赦免了你”这种话来,当即大声道:“我干嘛要谢他,如果不是他我爹怎么会执意把我送进宫中,如果不是他我爹又怎么会拆散我和子惜哥哥!说什么晟则大帝是世间最优秀的人,只有他才能让爹爹把女儿放心交付。哼,不就是想让我嫁给那个糟老头子争权夺利好换取他的荣华富贵一步登天吗?狠心拆散我和子惜哥哥,结果呢?我进宫这么久,每天被无数人变着法欺负,受尽了苦楚,又哪里有机会见到什么晟则大帝的鬼影!”
颖儿越说越气愤,竟然摆脱了身体的无力,一下便直坐了起来。
晟则听罢大笑,心中暗自觉得十分有趣,随即瞬间移到颖儿面前,在她的身上随意点了几下。
“怎么不继续说了?”晟则淡笑着看着颖儿。
颖儿用力地想要张嘴,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心里不由得发起慌来……
“龙瞻晟则的确是这世界上顶尖优秀的人物。晟则者,晟朝之规则。当今晟则大帝,出生于南湘界龙瞻城,九岁时,皇子龙瞻力挫九州第一修真门派太真门十二大长老,蒙先帝隆昌晟慈亲授“永威”王印,封永威王,承&039;威名永盛,神勇无双&039;之意。龙瞻是大晟朝开国三百年来最年轻的王,拥有军权的王!十一岁,皇子龙瞻率军七万迎战北境七十六万银狼铁骑,一举歼敌四十八万,斩上将七十余人,却北敌三千三百余里,使北境之民不敢南下而牧马,北境之兵不敢弯弓以报怨。又一年,龙瞻一人灭西域黄沙教派,从此西域向大晟称臣。因功勋卓著,先帝隆昌步行十里,迎军长安城外,加封他为天策圣将,统领九州所有兵马,欲攻可即克,战胜可即取。三年之内,龙瞻横扫九州,而后,先帝驾崩,居五月,龙瞻即帝位,九州千万百姓请愿,为龙瞻上生谥,帝号&039;则&039;,龙瞻晟则,就是大晟的规则,就是九州的主宰。”
讲到这里,晟则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什么才是真正的&039;则&039;呢?”
晟则微微轻叹,瞬间又移到了颖儿身前。
噗噗噗噗噗。
“各穴道已经解开,你的伤也已痊愈,走吧。”
“等等。”“等等。”
“你先说。”颖儿看向晟则。
“你拿着这块玉,以后可以随时进内苑赏花。”
颖儿愣了一下,旋即接过了晟则手中的黄玉。
“谢谢你!”颖儿咬了咬牙,低声道:“等子惜哥哥来找我,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你的子惜哥哥?”晟则眉头一皱。
“对,欧阳子惜,我的子惜哥哥,他可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颖儿的嘴角露出一丝甜蜜。正要傻笑时,颖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板起脸白了晟则一眼,“关你什么事!”
晟则看着颖儿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微微摇头——这个小宫女真让人头痛╯﹏╰。晟则并不回应颖儿,只背过身又朝门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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