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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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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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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流星自脚下划落。

    仙风道骨的老先生眯了眯眼睛,手中拂尘一动,说出的话却与他气质相违:“他大爷的,出大事了!那狗崽子呢?”

    身侧相侍的小厮不敢抬头,畏畏缩缩道:“少……少皇传话来说……说,一会就到……”

    老先生的拂尘又是一动,脚下的被打散了些。

    “呵,小崽子翅膀硬了……敢让老子等他了……”

    小厮战战兢兢,唯恐那拂尘甩到自己身上。

    “哟,这是干嘛呢……”

    人未到声先闻,老先生翻了几个白眼才看到一白袍青年自那边悠悠地过来,走的甚是惬意。

    “你!给老子滚过来!”老先生可等不得青年于上拓字,拂尘一伸揽着青年就来到了他跟前。一把摁下青年的头道:“你瞧瞧,你好好瞧瞧!”

    青年挣扎无果,看了半晌,说:“老头你这鞋不错,不错啊……”

    老先生抓着青年的衣领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老子叫你来是来看鞋的?”

    青年茫然四顾:“那不然呢……看?”

    这下老先生放开那青年了,扬了扬自己的拂尘,又理理自己的道袍,正色道:“罢了,看来这缘,是要给我那孙儿了……”

    青年眉头微皱:“什么缘?我告诉你可别拿那乱七八糟的事来膈应我……你那孙儿,谁啊?……快,让他去,给他给他!”

    老先生抚着拂尘,眼神难测:“我倒是希望能给他……”

    青年见此,也不打诨了,朝下望了望。老先生趁其不备,一巴掌将他拍下端。

    青年运功无果,惊诧之余只听得老头的声音远远传来:“嶅旭阑谷,静待!”

    嶅旭大陆,阑谷。

    玥午坐在镜前,镜中的人让她有些陌生。这……分明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却是她在别墅里穿的休闲款,套在这十六岁的身躯上,显然大了些。

    玥午细细思索了一番,她明明记得她在悬崖边被围攻,然后不知从哪出现一位老爷爷塞给她一串穗子后将她打下悬崖……她明明记得悬崖上的爆炸、耳边的狂风……

    可现在这些,又该怎么解释?

    她明明还记得,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质问她为什么要回来?质问她凭什么回来占位子?质问她爷爷该怎么办?梦里的那个人……想杀了她!

    梦里的那个人……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可,她却连她在说什么都不清楚。

    玥午越想越觉得蹊跷。

    这一切……

    不容她再往下想,推门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年轻的男子端着一个青色小碗推门而入,大概是不知道屋里的人已经醒了,他的动作很轻。小碗中还冒着缕缕热气。他身着一袭简单却不失风雅的白袍,腰带系的随意,墨发倾泄而下,黑白相衬,说不出的纯粹。步伐更迭间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又无端让人心安。漆黑的眸子一如秋潭深邃,举眉抬眼间又仿若能从中窥见整个浩瀚的星空。面如冠玉,眉如墨画。

    清风朗月般的一个人。

    玥午后来想想,承认自己被这样的辰漓浔惊艳了。

    青年进门后似乎是被坐在镜前的玥午惊着了,放碗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二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倒是青年先笑着开口了,声线清朗:“姑娘这般看着在下,莫不是……在下有什么冒犯之处?”

    “没。”玥午的视线转向青年放下的碗,干燥的口舌让她十分不适。

    “那就好,还不知姑娘芳名?”

    “咳咳……”玥午正要开口,却在呛了口风后咳嗽不断。

    青年见状,快步端着碗到玥午面前喂着她喝下药,她这才好了些。

    “玥午。”

    “玥午……倒是个特别的名字。在下辰漓浔,幸识姑娘。”

    玥午看着他,思来想去终于憋出一句:“谢谢你救我。”

    辰漓浔笑的越深了:“都是缘分,午午不必记得这么清楚。”

    午午……

    玥午心说,这怕不是个流氓吧……

    有了辰漓浔的悉心照料,玥午身子好的很快,没几天就能到处溜达了。只不过她也不喜欢闹腾,经常在屋檐下的小护栏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辰漓浔靠在小屋转角处的柱子上看着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叨,老头,你这哪是让我来这应缘,这分明是应劫啊……

    一日,辰漓浔先玥午一步坐在小护栏上发呆,玥午来了,看了他半晌,他还以为她终于要主动说句话了。谁知,半晌之后她回头就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点和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

    辰漓浔想着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得罪她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

    “辰漓浔?”

    倒是被玥午这一声给吓了一跳。

    “嗯?”

    “这是哪?”玥午问。

    “嶅旭大陆,阑谷。”

    “……现在是哪年?”

    “朱雀纪永乐界一万九千九百……几年来着我忘了。”

    辰漓浔又说:“纪年什么的最烦了,也不见记出个名堂。”

    “哦。”

    ……

    “午午,我之前没看出来你有离魂症呀?莫非,我看错了?”辰漓浔此生首次怀疑自己的医术,怀疑的彻彻底底。

    “我没有。”玥午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索性闭嘴了。

    辰漓浔见此,心里对玥午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午午……你可有家人?”

    “……不知道。”原来的玥午是没有的,但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确定。

    玥午难得的继续开口:“我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说你占了她的位子,要杀了你。”辰漓浔接着她的话道。

    “你怎么知道?”玥午诧异。

    “傻午午,那可不是梦。”

    “不是梦?”玥午惊诧。

    “嗯。是戾魂夺舍。”这次,辰漓浔把玥午吓了一跳。

    “夺……舍?”曾经有人教玥午,若不知道说什么,就用疑问语气重复对方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她试过很多次,这办法很好用。

    “我猜,你的到来,注定了有的傀儡要灰飞烟灭。你那个‘梦’是本该消失的那个傀儡不甘心,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趁你初到异世魂息不稳占了你的身子。异世……我没说错吧!”辰漓浔面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没错。”玥午淡淡的答了两个字,转头看天去了。

    辰漓浔此生首次觉得自己怕是个笑话。

    “天……要下雨了。”没再看一旁焉焉的辰漓浔,玥午转身进屋。

    辰漓浔想了想,呼了口气也进了屋。

    “午午,今儿下雨了,我没法在外面过夜了。”辰漓浔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双手扒桌子上和玥午装委屈。

    “睡屋里。”

    “你不介意的话,那我今晚就睡这了。”辰漓浔得了准信,笑的愈发好看。

    只是,玥午忽然参不透他的笑了。

    她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危险。不可与之深交。

    这一切,自然都看在辰漓浔眼里。

    入夜,玥午睡得早,也睡得莫名心安,根本不知道辰漓浔什么时候爬上了床。

    辰漓浔也不睡,就那么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睡得跟只猫似的玥午。

    罢了……

    这缘,他承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辰漓浔也有了些睡意。正在他躺下时,玥午却像是做了噩梦,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爷爷……

    爷爷?

    辰漓浔指尖聚起一团白芒,按住玥午的脉搏,玥午慢慢平静下来,噩梦似乎过去了……过了一会儿,玥午浑身又紧绷起来,这次嘴里叫的不是爷爷了,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指使你们杀我的人出什么价”……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晚上,辰漓浔没睡成。

    次日清晨,玥午自梦中转醒,还未睁眼就听得辰漓浔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莫非前几夜,你都在做噩梦?”

    “什么?”玥午刚醒,脑子不灵光。忽然又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慢慢自床上坐起说了个:“嗯。”

    “你这些个梦,蹊跷啊!”辰漓浔感叹一声,转身坐在床边背对玥午,接着说:“要不要,去找找你那个爷爷?”

    “嗯。”我现在这个样子,去找一个从未谋面的爷爷怕是很难。玥午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难。自在崖底救起你时,我便派人查你的身世了。”

    玥午惊了,这个男人,怎么像会读心术一样?

    辰漓浔起身,拉着玥午坐到桌前,朝门外叫了一声:“散非。”

    辰漓浔话音一落,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屋里单膝行礼道:“主子。”

    自散非出现,辰漓浔给人的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之前那副荒唐放纵的模样,更像是一个……

    上位者。

    “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没错,陈述句,完全不像是在询问。

    玥午小小的抿了口水,这个男人暴露给她的,可真多。

    “回主子,这位姑娘是嶅旭大陆旭泠国左丞相叶玄桥的孙女,玥午。十天前坠崖失踪,被主子救下。九日前叶玄桥携暗卫入阑谷寻找玥午姑娘,一共两百二十一人,入谷之后皆不知所踪。”

    皆,不知所踪?

    玥午眉头微皱,看来这戏一开场,就不好唱啊!

    散非接着说道:“属下还查到,玥午姑娘爷孙二人陷入此等困境,与旭泠国太子脱不了干系。”

    “太子……”辰漓浔似是疑问般拖长了语气,转而又道:“是个什么东西?”

    “……”纵然是跟了辰漓浔十几年的散非,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些心梗,缓了缓说:“这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不是东西,杀了便是。”说完,辰漓浔看了看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玥午。

    “好吧?”

    玥午摇摇头:“不好。我自己的麻烦事,自己办。”

    辰漓浔嘴角微微上扬:“行,都依你。”

    散非即使从头到尾没抬过头,也感受到了辰漓浔“异样”的心情。

    他差点当场死亡。

    玥午对屋里诡异的气氛丝毫不察,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方向十分模糊。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地方、被救;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爷爷、换了个身份;莫名其妙的摊上个救命恩人,疑似惹上个大佬……

    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玥午眉头越皱越紧,屋里另外两人也没了话。

    ……穗子!

    是她坠崖时那老爷爷塞给她的一串穗子!

    她确信那穗子不在自己身上,只好开口问她的救命恩人:“辰漓浔,你救我时,有没有发现一串穗子?”

    辰漓浔看着她,表情无辜:“有啊。”

    玥午也看着他,面无表情:“我想看看。”

    “好啊,”辰漓浔答应的爽快,随即提出条件:“那你得拿个什么东西和我换。”

    玥午眼里流露出疑惑:“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你知道的。”

    “不,你有。”

    辰漓浔说完,眼神从玥午身上移开。散非觉得后背窜上来一股凉意,当下明白了什么,逃命似的消失在屋里。

    玥午思考着自己的所有物,觉得那套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休闲服怕是入不了辰漓浔的眼。

    “我……”真的没有。

    不等玥午说完,眼前辰漓浔越来越近的脸生生把她后面要说的四个字挡了回去。

    机智如玥午。

    辰漓浔靠近一点,她退后一点;辰漓浔退后一点,她退后一点;辰漓浔再靠近一点,她再退后一点。

    辰漓浔:“……”

    玥午隐约猜到他想干嘛,但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开始考虑更高难度的逃离方式。

    辰漓浔最终还是妥协了,凑到玥午耳畔轻声道:“罢了,这一次,算你欠着我的。”

    玥午静静地看着他。

    辰漓浔手掌摊开,一串漂亮的小红穗子出现在他掌心。玥午接过穗子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心里明白,针对这穗子来说,越不特别,就越特别。

    她自原来的世界坠崖,在这个世界被救醒来,原本二十岁的她又变回了十六岁时的模样。她又十分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发生灵魂出窍这类事情,如今这情况……实在难以解释。

    随她一同来到这世界的,除了那套已经不能看的休闲服之外,就是这串穗子。

    这穗子……究竟隐藏着什么?

    玥午左右想不明白,她也未曾察觉,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指甲嵌进了手掌,隐隐有血迹渗出,眼球越来越黑,像两团晕不开的墨,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难以击破的黑色屏障,就连屋里的空气也像混合了墓地腐烂的味道。

    一样的彻骨,一样的渗人。

    “午午?午午?……”

    玥午过了好久才把自己从那种吓人的状态中拉出来,才发现自己被辰漓浔抱在怀里。

    他在一遍遍的唤她的名字。

    “我……”玥午张开手掌,看见手上的血迹,一时无言。

    这个毛病,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了。那时候,她一人面对那些令人窒息未知,恐惧、惊慌、杀戮、无助……造成了她现在偶尔的失控。

    她以为她一直控制的很好,没想到这一次在辰漓浔面前,这么容易就失控了。

    屋里又是长久的沉默,玥午不说,辰漓浔也不问。他的怀抱出人意料的温暖,久了,玥午竟生出些困意来。

    ……不能睡。

    玥午动了动手中的穗子,抬头便对上辰漓浔的眼睛。玥午问:“之前,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异世?”

    辰漓浔眼睛里满是暖暖的笑意:“因为,很久以前,我读过一本禁书。书里说,某个时刻会有一颗来自异世的流星划过,给有的人带来一生的幸运。你说我们两,谁是那个‘有的人’?”

    玥午看着他,眼里写满“我不信”。

    辰漓浔接着说:“毕竟是禁书,看完我就给毁了。全天下就那一本,你想求证我也找不出来第二本。”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只能信我。而且我不会告诉你‘某个时刻’是哪个时刻。”

    话都到这份上了,玥午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意思,反正她还有一个问题。

    “那你之前说的傀儡,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似乎不那么好回答,辰漓浔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在千年前,有人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造出傀儡帮助主人战斗,这不是什么坏事。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利用傀儡,傀儡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以你为例,在你到来之前,有一个傀儡一直代替你生活在这世界上,久而久之,这个傀儡有了自己的意识。如今你出现了,这个傀儡就该消失了,可是它却化成戾魂,妄图夺舍……这也是如今傀儡术不再盛行的原因之一。傀儡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人们将无法控制它,眼睁睁看着它毁灭自己,然后完全取代自己。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从异世‘回来’……”

    玥午又提出一个问题:“你,不是人?”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要骂娘,但放在辰漓浔身上,却十分合适。

    “他们都说,我是神。”

    玥午静静地听完辰漓浔的话,想了想,十分诚恳的说说:“辰漓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话题转的太快,辰漓浔的反应同样快:“你要走?”

    “嗯,有太多问题,等着解决。”等着我去解决。

    玥午虽然烦事,但也不怕事。

    “行。”辰漓浔应的爽快。

    “明天就走。”

    小屋外月光十分温柔,月色下的阑谷静的让人忘记了它原来是座那么臭名远扬的山脉。万兽都在静默,这是兽族对神族无声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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