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留都,乃一国之会。
这里不仅有举国之萃,奇珍异宝。更有数不尽的才子佳人、能人异士。无数人挤破头想在京师定居,负责户居的户部也异常开明,一百两白银,不仅有房产,更有一份不错的差事。
明码标价是京师人人皆知的事情。外地而来的人听闻后会奇怪的追问:户部怎么安排差事?
答案是:自然有一部分进了吏部的周转。
一百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活五年以上。如此天价,即使对于地方郡县的富豪来说也是高的离谱。可即使这样,仍有无数富商将自己的儿子硬塞进了京城。
因为在这里,遍地都是发财升官的机会。举个例子:一个富商的儿子在自己的郡县,即使不小心杀个人,只要父亲的钱到位,衙门的证据可以指证死者是杀人未遂反被杀。
而在京师,大街上随便撞了个人,就有可能是某位几品大员的亲戚。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若能讨好大人的欢心,升官发财自然不是梦。但你若惹得大员不开心,那么开元几年,某个郡县并未出生过你这个人。
如果这些富商因丧子而泣,想要闹些事出来。兵部的刀倒是异常锋利,刑部的夹子更是新竹。
林府,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捻手捻脚走了出来。冲两旁全副武装的门卫“嘘”了一声,便直奔大街而去。
“林兄,这里!”拐角处,几个少年摇着手中的折扇叫道。
“嘘!小声点。”姓林的少年像是一只偷了油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
叫嚷的那位少年慌忙用扇子挡住嘴。
“林兄莫怪,这李二一向如此。”一旁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说道。
“呼~”姓林的少年远远看向府门,见并无异样,长吁一口气。
“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天可把我憋死了。”
风度翩翩的少年不解的问道:“究竟何事?我们连续上门几次,都被门守拒之门外,说是三公子近来事务繁忙,不见客。”
林三公子一听这话,脸皱成一团说道:“那都是我哥哥交代的。最近不是我爷爷七十大寿嘛!我两个哥哥都回来了!严令禁止我出府门。”
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点点头,遥礼说道:“林老乃先帝手下第一猛将,一生戎马,为先帝开疆扩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虽未封王列候,却位尊各大亲王。更是被当今圣上尊为尚父,同座朝上。林老大寿,别说京师,天下能有几人不知?何人不贺?”
方才大声叫嚷的少年问道:“我听说圣上派太子亲自登门送来贺礼,是真的吗?我爹只带我大哥去了……”
“行了,李老二。就你爹从三品的官位能去就不错了,那有功夫带你。”父亲官位正三品的颜应方说道。
颜文,字应方,其父亲乃是武职,所以儿子也长的异常健壮,相貌与“文”字丝毫不搭边。但偏偏这位武将之子却不喜刀剑,唯爱笔墨,书法一流。
“说的跟你去了一样,你爹不就比我爹高了半级吗!”李耀祖反讽道。
相比之下,父亲文职的李耀祖就显得文文弱弱了。
“好了好了,你二人莫要再做口舌之争。春光大好,林兄、天吟兄,我们莫要负了大好时光啊!”正二品京兆尹之子吴阳说道。
“正是正是,道玄兄说的对!林兄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柳花魁可是想你想的紧呢。”李耀祖说道。
“我看,是没人请客,你李老二囊中已然羞涩了吧!”逗趣接话的,正是方才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从一品太傅之子白长庆,字天吟。
“天吟兄这说的哪的话,我可是比柳花魁更想念林兄!”如果是颜文,李耀祖当然要争上几句,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但白长庆说话,除了林跃,几乎没人敢驳逆。
见几人聊不到头,林跃想想家中的两位兄长,不敢再多耽搁,直向追月楼而去。
“哎哎!林兄,等等我啊!我听说林大哥最近升迁三品将军,可是真的?哎,你怎么不说话啊!林兄!林兄!”
追月楼,京师最大的一座青楼之一。
能来此处的,难免都是些高官达贵。而追月楼的女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个个如花似玉、温柔可人。
尤其那位柳花魁,不仅倾国倾城、舞姿翩翩。棋艺更是城内有名,而她的琴音更能听的人动荡心弦,实为不可多得的才子佳人。
而这样佳丽,虽有无数人觊觎,想独占之有。但追月楼能有如此好的生意,也不仅是因为楼内姑娘俏丽。
前半年,有一位道上的大爷来追月楼,见柳花魁舞姿婀娜,忍不住上前调戏一番。结果,被三五个持刀的护院大汉砍了胳膊,灰溜溜的被一众喽啰抬走了。
上个月,有位富商在追月楼扬言欲出白银万两纳柳花魁为妾。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用白银活活砸死,尸首被银子堆砌,只露了个脑袋。
至于高官,大多明面里行事低调些。
与京城另一大青楼——万花不同,追月楼的倌人基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而万花则大多都是红倌人。
这也是追月楼少有仕官的原因,因为少了某些方面,就显得无趣。
“哎哟~林三公子,你可是许久未来了呢。你是不知道,这柳花魁都在跟我抱怨,说没有林三公子对弈,最近棋艺大减呢!”管事的老鸨一见林跃一众进门,急忙迎了过来。
“那是,这留都棋派林兄敢称第一,也只有柳姑娘敢称第二了。”李耀祖抓紧机会奉承道。
“今日所有开销都记我林跃账上,马上给我安排上房,再上几壶好酒和茶点。”
“好嘞,林公子,您先里边请。”老鸨一脸欢笑。
林跃跟着迎门的仆人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叫住老鸨说道:“怎么没见柳姑娘?快叫她过来!老规矩,她输了自罚一杯,赢了一锭白银。”
一听林跃问起柳花魁,老鸨脸色大变,慌不对答。
林跃站在楼梯上,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柳姑娘生病了?”
老鸨脸上又迎出笑来,“林公子,我近日又招一批新姑娘,个个国色天香,棋艺也是一顶一,而且都是我这的红牌……”
林跃脸上露出不悦,“她干嘛去了?”
老鸨神色有些慌乱,声音颤巍道:“林公子,我这就去给你叫过来,你随意挑选……”
说着,老鸨便急忙走开。
“站住!”
颜文从梯上飞跃而下,挡住老鸨。
林跃一步步走下来,一字一顿道:“我问你她干嘛去了。”
老鸨咽了口水,脸上落下冷汗,“林公子,你就别问了。我这其他姑娘也挺好的。”
林跃咬紧牙齿,抓起一旁桌上酒壶摔在地上。
一声碎响,追月楼原本的热闹瞬间安静下来。
倌人与男人的嬉笑声,酒杯置桌的碰撞声,歌姬的琴声全都变作鸦雀无声。
老鸨身体颤抖着说道:“楼上……听风……”
林跃眼神甩过,走向二楼。至听风门前,一脚把门踹开,白长庆四人紧跟其后。
屋内,男人女人乱作一团。
陪酒的、跳舞的、奏乐的全因林跃一脚戛然停止。
其中几位跪坐着的,正在与妓女碰杯的男人突然警惕起来,伸手摸向一旁摘落的佩刀。
“哟,这不是跃弟嘛!你怎么来了,瞧瞧这一脸的不开心,是那个不长眼的惹了本王的弟弟啊?”
说话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奉皇帝之令出紫禁城为林老贺寿的太子。而在他旁边坐着的,便是柳花魁。
“我就说嘛!这京城那个不知道柳花魁是我钦点的陪酒。原来是殿下。”林跃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
“钦点?跃弟这个词用的不妥吧?连本王都不敢用这两个字呢。”太子道。
“我听老鸨说,近日招了一批貌美如花的新红牌,个个都比柳花魁姿色更胜。我这就让人把她们叫来陪着殿下。这柳花魁,殿下就还给弟弟。对了,今日殿下所有消费,弟弟包了。”
林跃边走边说。说完,已至太子身旁,一把抓住柳花魁的手便欲走。
太子抓住柳花魁另一只手,“唉,这柳花魁甚得本王欢心,她可走不得。”
见太子不松手,林跃笑道:“殿下你也知道,我爷爷呢,最是宠我,所以我这人啊!从小就一身臭毛病。就像来这青楼,若不是柳花魁,旁人谁都陪不得我开心。”
若是旁人,林跃早大巴掌伺候了。可偏偏是太子,林跃也不得不客气的搬出尚父来。
“哦?是吗?巧了,我也是。今日一见柳姑娘,甚得吾心,本王正想择日进朝面见父皇,准许我纳柳姑娘为妃呢。”
林跃故作惊讶,又满脸欢喜道:“哎呀,要不说你我亲如兄弟呢!我也想着明日送完各方来客,就跟爷爷说及此事呢!弟弟我早已年过束发,也快到要娶妻的时候了。殿下你也知道,男大当立嘛!”
太子眼睛微迷,说道:“跃弟想娶本王的嫔妃,这不太妥吧?”
“殿下想纳吾妻为嫔,更是不妥吧?”林跃缓缓坐下,但抓住柳花魁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太子突然朗笑一声,松开手说道:“哈哈,跃弟真是伶牙俐齿。来,相请不如偶遇,你我兄弟饮上一杯!”
林跃拿起空杯,柳花魁急忙端起酒壶斟满。
二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太子话风一转问道:“本王听说,林征北此次回京带了大队人马,可有此事?”
林跃大笑出声,说道:“太子殿下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家兄回京只带了左右裨将和负责搬运礼物的十几名随从而已。不光大哥,二哥回京也只带了主簿和随从十人尔。”
太子故作惊讶道:“哦?看来散播此谣言者,当斩!”
林跃笑道:“哈哈!那岂不是要把太子手下军机营全斩了!”
太子尬笑两声,看向门口的四人。
他看着白长庆说道:“我记得你是……”
白长庆屈身答道:“太傅之子白长庆。”
太子伸手指着他说道:“对!尚父寿宴上,你还题诗一首,当真精妙!”
白长庆头低的更深了,“太子殿下谬赞了,不过即兴而作罢了。比起太子的文才,差之千里。”
太子大笑道:“来来来,你们一同坐下,我们今日玩个痛快。”
说着,太子冲一旁的几人使个眼色。那几名健硕大汉持刀而立,腾出座位。
习武之家的颜文一眼便看出,这几位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而能跟在太子身边的战士,只有禁军了。
“站着干嘛,殿下不是让你们坐下嘛!”林跃冲几人说道。
几人这才落座,太子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
屋里又恢复了最初的热闹,至于开心与否,怕是没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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