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颜陌在得悉了枫凌雪的所作所为时就后悔了，早知道他一来她就会迷晕他，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来的，他来这里不是要把自己献给她，让她掌控他，而是为了和她把事情讲清楚，然后各安其所的。
可她却迷晕了他，让他没有说话的机会，这可让任由摆布的他如何是好？他并没有做梦，但他的意识却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生怕枫凌雪对他做出什么他料想不到的事情。
终于他醒了，此时已经是大白天了，他由此肯定自己至少也昏睡了一整夜。枫凌雪就在他旁边，他的头靠在她的怀里，她的怀抱不再像从前那样柔软舒适，她瘦骨嶙峋，骨头硌得他隐隐生疼。
见到他醒来，她便笑了笑，嘴唇涂了些口红，颜陌猜测她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憔悴，她的嘴唇原本是开裂的，上面布满了死皮的。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杯子，颜陌嘴里很湿润，不难得知她刚刚给他喂了水，也许那些水里正有熏香的解药，他是服了解药才醒过来的。
他从她的怀里挣了出来，她没有强迫他躺在里面，然后他起身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枫凌雪紧跟他的后面也坐了下来。
“肚子饿坏了吧？”她拉住他的手问道。颜陌觉得她老是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她和颜陌不曾分开过。
颜陌懒得和她演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来这里是要和你把事情说清楚的，我们不必故作姿态。”他完全没问她将他迷晕的原因。
“做什么姿态？”她故意笑着问，那笑容里仍然难掩她紧张的心情，就像她是透明的，颜陌看得见她体内的心跳得很快。她的右腿也在发抖。
“我们吃饱饭再说好吗？”她又问。不等颜陌回答，她就去厨房里端出了一盘菜，本来就虚浮无力的体态随着她的走动更加显得丑陋，她就像一个快被风吹倒的瘸子。当看到那一盘菜时，颜陌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麻木了。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老是要问他是不是饿了，原来早在公司门口相遇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如今的打算。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盘菜里的肉片！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泛着白里透红的光泽，光看卖相倒是挺好吃的！
和那一次一样，他又去看她的脸，那张瘦得只有表皮的脸和那一次一样苍白。他又去看她的腿，和那一次一样颤抖。
“刚弄好呢，趁热吃好吗？”她问着，像从前一样把颜陌抓到她的怀里去，让颜陌靠着她的胸脯，然后夹了一块递到颜陌的嘴边。
颜陌没法张嘴，也没法从她的怀里挣出来，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属于他了，仅仅在瞬间，他就失去了对他身体的掌控权。此时他除了脑袋还能转之外，什么都不能动了，即便是唯一能动的脑袋也像电力不足的机械一样。
熟悉的香味，颜陌也想起了那熟悉的味道，虽然他没有吃进去，但他也知道这肉是什么味道，这肉必定是以前的味道，可以想象，那肉随着慢慢地咀嚼和细细地品味，随后便会有一阵芬香酥嫩的感觉在肺腑当中蔓延，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甜味。
原来她迷晕他的原因就是为了重蹈覆辙，像以前一样不顾自己的痛苦和死活割肉喂他。可她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承受得住这种痛苦？她已经那么瘦了，瘦得几乎都站不稳了，他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哪里有肉可割。他又去看她颤抖的右腿。
枫凌雪见颜陌不愿张嘴，只好用手去捏他的下巴，可在不弄疼颜陌的前提下，她所施展的力气并不能使颜陌张嘴。颜陌的眼泪滴到了她的手背上，但她没有理会，依然动着手，想让颜陌屈从于她。
“张嘴好不好？”她用一种既温柔又祈求的语气问。
“为什么又要这样做？”颜陌毫无感情地问。
“你饿坏了！”她这样说。
颜陌呜咽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了力气，一下子就挣脱了她，然后去脱她的裤子，因为他知道，她必定割了右腿，她身上也只有腿上有肉可割了。
枫凌雪没有反抗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的右腿果然包扎起来了，那里就是她割的地方，只不过以前她割的是大腿后面，这一次她割的是大腿前面。
旧的伤口已经好了，可是伤疤却永远留在那里了，在加上新的伤口，一眼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颜陌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欠了她什么，她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三番两次地折磨他。他原先就计划好了一切，他今天非要和她彻底撇清关系不可，既然她如此大出血，那么他出血也是必须的了。
“为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问。
“你一定饿坏了！”她又这样说，然后去拉住他，把他往她的怀里拽。
颜陌止住身形不动，用眼神压迫着她，非要让她给他一个说法不可。
“我很开心。”她说，抿了抿嘴唇，“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必定很爱我，所以你才会回来找我，我真的好开心，我知道你永远都会爱我的。我放弃对你的追逐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我知道你会因在意我的死活而回来找我，我是不可能不要你的，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
“是你让娜宁迷晕素素的吧？”他又问。
“求求你，不要提她，不要提别人，求你了，我不要再想起任何人，我憎恨这世上的所有人，我憎恨世人的观念，是他们给你灌输的观念害苦了你，害得你不得不离开我这个最爱你，也是你最爱的人，老天爷，我恨死这个世界了。”
颜陌叹了口气，收回了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他看着那盘菜，泪如雨下。
“你把它吃了好不好？”她又问。
颜陌没有回答她，仍然盯着那盘菜。她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主动夹起肉送到他的嘴边，他张开了嘴，因为他无法拒绝，更无法将这盘菜从窗口扔出去。
他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和她的肉一起下肚，他突然发现，两种东西掺合在一块儿吃竟然比曾经还要美味，这是一种由极端的苦涩衍生出来的美味。后来他一直看着她，直到把菜全都吃完为止也没收回目光。
她又笑了笑，苍白憔悴的脸恢复了一些神气，她把他的头塞到她的脖子那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抱着他。
“过了年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好吗？”良久之后，她对他问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事情和你说清楚，不是要和你在一起的。”颜陌说。
“别这样说，求你别这样说。”她尖叫了几声，“我不是用苦肉计来博你的可怜和同情，你是不是认为我是故意再割肉的？你一定是这样认为的，你一定是认为我坏透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想再抓牢你，我清楚地记得你以前吃完我的肉之后对我有多爱，也许这些天的分别让你忘却你对我的爱，所以我要帮你温习旧爱，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可恶的目的，真的。我现在很难看，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我难看就不那么爱我的，但是我很快就可以恢复的，只要你陪着我。”
“我一直都很爱你。”他从她的怀里挣了出来，和她对视着目光，“当你真正被爱的时候，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漂亮，我已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无论你怎么变，我都没法不爱你了，这世上哪有说不爱就不爱的爱？我的爱没有流失，我仍然爱你。”
“那就好，我们在一起。”
颜陌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子？啊到底为什么？”
“爱和爱过，这就够了，不必再做其他希求。”他说完站了起来。
“爱是厮守，你明白的，你说过的！”
“对不起，我们败给了现实。”
“没有人能让你输，除非你不想赢！”她跑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为什么你偏要被世界的观念左右呢？人生的目的是获得幸福，不是遵从任何人的想法，也不是遵从世界的任何规定。你那么独一无二，一定要为了自己而活，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我教过你的，我一直都引导着你，为什么我那么爱你，我对你付出了一切，却比不过世人动动嘴呢？你偏要听从世人的观念，世人给过你什么？你凭什么要为了世人负了我？”
颜陌沉默着。
“过了年我们就走，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那里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相信我，只要时间一长，我们就会把一切都忘掉的。”
颜陌继续沉默。
“是命运，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命运惹的祸，命运既来折磨我们，我们就应该用顽固的态度给予报复，而不是向它俯首称臣，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如此相爱，我们可以战胜一切的！”
“你是我姐姐”颜陌又掉下了一滴泪。
“好，那就让我当你姐姐吧”枫凌雪咬着牙关说服自己，“我们不上床，就让我们以姐弟的关系生活，好吗？求你了！”
“我不想对不起我娘亲”
“啊啊”枫凌雪捂着耳朵尖叫着，“我比你还要恨我哥哥，我以前之所以和他断绝来往，不顾他的死活，就是为了你，我真的可以发誓的，我比你更希望他死！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放下仇恨好不好？人生的目的是得到快乐，不是紧握仇恨，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啊？”
“我不想再对不起任何人了，素素也很可怜，她也一无所有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满足我的愿望，我要回去照顾她，我从小就欠她了。”
“那你欠我的呢？”枫凌雪撕扯着颜陌的衣服，“我为你付出却得不到回报，而她为你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凭什么？她比我更爱你吗？不，你想错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我的。你不能把对我的亏欠弥补在别人身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这份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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