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
寒风瑟瑟，娜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望着从屋里走出来的颜陌和素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素素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问。
“刚回来没多久。”她说着看了看东边的那一座山，“今天太阳不会出来了。”
素素不再说话，绕过娜宁去开她的车，颜陌和娜宁单独在一起时也没有说话，三个人之间突然就产生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这虽然没有来由，但颜陌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素素和娜宁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了。
坐上车后，颜陌紧接着问：“去哪儿和他们见面？”
“很快就到了，不用急。”素素淡淡地说。一瞬间，颜陌觉得眼前这个素素又不是昨夜那个素素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三人来到了一栋只建造好轮廓的大房子里，据说这里本来是要建一家医院的，可不知道突发了什么原因，半途就罢了工。
他们走进去，混凝土浇灌的地面上坑坑洼洼，生锈的铁钉随处可见，就连用来架模的长方形木棍也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
“怎么要到这种地方见面啊？”颜陌有些疑惑地问，这时他又在素素的后方不远处发现了一把锤子，锤子的把手上覆盖着灰色的混凝土，想来应该是早就被人遗弃在这里的了。
素素有些纠结地看着颜陌，似乎在组织语言，这时娜宁说道：“她很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他们来了没有？”颜陌问。
“已经在路上了。”素素说，“趁现在还有回转的余地，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颜陌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把素素说服带他过来，怎么还能考虑放弃呢？他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了，无论待会儿的真相是什么，他都要知道。不然那个真相就像一根插在他心里的刺，总是刺得他难受无比。
“好吧。”素素解脱似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记住你答应我的。”
“我会记得。”颜陌坚定地点点头。
三个人再次沉默下来，等待着枫凌雪兄妹俩的到来，颜陌在这期间给了素素一个感激的眼神，可素素却红了眼眶，颜陌从她的眼里看出了愧疚。娜宁则站在窗口前看着远处的风景，冷风刮着她，她也无动于衷。
不久，娜宁走了过来，对着颜陌平淡地说：“他们来了。”
颜陌立即直起身看着楼梯口，素素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枫凌雪兄妹俩果然从楼梯口探出身来。
见到枫凌雪的那一刻，颜陌突然镇定起来了，他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冲过去抱枫凌雪，枫凌雪也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冲过来抱住他。
兄妹俩缓缓地走到颜陌三人面前，枫凌雪一直都盯着颜陌，到近前时，眼泪才掉了下来。
“雪，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子？”颜陌震惊地问。枫凌雪的颧骨都股了起来，眼睛也暗淡无光，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似乎连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
枫凌雪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抱住了颜陌，颜陌对她早已熟悉无比，此时她再抱他，一种强烈的落差感袭来，颜陌觉得现在的枫凌雪只是半个枫凌雪，她瘦得实在是太夸张了，和以前判若两人。
“陌”她哀嚎了一声，随即便放声大哭。
娜宁和素素很自觉地退后了两步，素素还转过了头，不愿再去看拥抱着的俩人。她看着枫凌夜，发现枫凌夜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只不过他不是对她愧疚，她也用不着他的愧疚，他没对不起她，他愧疚的是他的妹妹。
“慢慢说。”颜陌把枫凌雪抱得紧紧的，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枫凌雪一直都在哭，连说话都困难，她只能趁着换气的时候，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出来，她说：“我说过的，我们不能分开。”
“只是十天左右，没事的，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
“十分钟都不行，何况是十天呢！”她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久，又接着说：“我说过没有你我会死的。”
“对不起，我不该放你离开的。”
“是我对不起你，我受到了应有的报应。”
颜陌把她从怀里拉了出来，帮她把眼泪擦掉，看着她那双丧失掉光泽的眼睛，他知道，这是雪花不再凝聚的后果，不难得知，从他们分开以后，她眼里的雪花就没有再开放过。
在这个时候，一阵强烈的愤怒在颜陌的胸间燃烧起来，他冷冷地盯着枫凌夜问道：“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不关他的事。”枫凌雪紧张地说：“不要怪他好吗？”
颜陌沉默，只不过眼神已经将他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真的不关他的事！”枫凌雪又说。
这时枫凌夜跨了上来，缓缓地说：“我只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哪怕是害死她，你也无所谓？”颜陌怒极反笑，歪着头看着他。
枫凌夜的脸色一直都很镇静，他淡淡地说：“蛇不知自己有毒，人不知自己有错。”
“什么意思？”颜陌下意识地问了出来，素素和娜宁也被枫凌夜吸引了注意力。
“害死小雪的只会是你！”枫凌夜又说，“因为她为了你已经丧失了灵魂，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不会为自己而活，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只是一具会因为你死掉的傀儡！”
“够了！”颜陌刚要说话，枫凌雪就抢在了前面，她看了素素三四个呼吸，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颜陌的脸上，用一种冷静得可怕的语气说：“今天我来，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明天就要到英国去。”
仿佛一个锤子狠狠敲在了颜陌的胸口，他霎那间呼吸急促，大脑缺氧似的，变得一片昏暗。
素素这时捏紧了拳头。
“陌”
“道别？”颜陌颤抖着声音问，“我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和你见面，却没想到你不是为了和我重归于好，而是为了告别。为什么？”
枫凌雪又放开了哭腔，答不出来。
“我提醒过你，我就是担心你再次伤心才不让你们见面，因为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你偏偏不听。”素素说完，走上前来拉住颜陌的左手，接着说：“只有我才会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哪怕你恨我怨我也在所不惜。只要能为你好，即便你误会是我伤害你也不要紧，我不在乎你恨我，我只要你好。而她呢，她根本就不管你是否伤心难过，狠心和你分开，你是否明白了，我不离开你才是真正的爱你。她非要和你分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值得被原谅。走吧，跟我回去，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能。”
“你看看我！”她继续把他的头扶过来盯着他问，“难道我不够漂亮吗？我哪里比不上她？”
“我还没问清楚呢。”颜陌把头扭回去接着说：“雪，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说出来，无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我都会和你一块儿面对。”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明天就要去英国，我会永远消失掉，你就当作我没存在过好了。”
“我想要知道原因，你说，是谁逼你的。”
“是我逼我自己的！”
“为什么要逼你自己？”
“因为我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我哥哥说的对，我不能因为你就丧失了身为一个人该有的人格，我要为自己而活，当初我太傻，现在我想通了，我不能因为太爱你就忘了去爱自己。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了，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爱上别人，那个人就在英国，他会比你更好，比你更值得我去爱，我要去找他。”
“你说谎！你这样说还不如直接拿刀来捅我！”
“我没有！”枫凌雪抓狂似地扭着自己的耳朵，“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都爱你就够了，有了我的爱你就应该满足了，别太贪心，请原谅我不能把身体交给你，我想让我的身体为了我而活。”
“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相聚，爱是厮守，不是分离，爱是占有，不是成全。这是你教我的。”他用力地抓紧了她瘦骨嶙峋的手，“你刚刚才说过的，你没有我会死的。”
“死也不要紧！”她吼道，“反正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求你放过我吧，原谅我，看在我从始至终都爱着你的份上。”
“什么叫放过你？”他问，“你干脆说，你宁愿死也不和我在一起算了。”
“没错，我宁愿死，我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哦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再说一遍？”
“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她再次说出这句话时，嘴里已经溢出了血，她咬烂了自己的舌头。
“这样啊”颜陌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说实话，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来见她，如果没有见她，就听不到这种话，天知道，他的心是真的碎了，一句“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足以令他魂飞魄散数万次。
“陌”素素紧张地摇了摇颜陌的胳膊，哭着问：“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吸口气，冷静一些！”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胸膛，她真的担心他会因喘不过气而死。
她听说，一个人要死之前都是出气多进气少的，颜陌此时就是这种情况。
“对不起，对不起，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我还要带你来见她”素素手足无措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
枫凌雪也被吓到了，她也有一万个去安慰颜陌的心，可她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枫凌夜和娜宁两个局外人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走吧，求你了，跟我走吧。”素素一下子就跪在了颜陌的面前，“好不好？我发誓我绝不会离开你，我发誓我能给你一切，她给不了的我都能给你！”
颜陌感觉全身僵硬，就像那种把自己的手压了好久之后，整只手臂都麻木了、好像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他的全身都麻木了，感觉自己的肉体不再属于自己。
他像木偶一样低下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素素，两滴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去，溅到了素素的额头上，然后沿着她的肌肤流了下去，和她的眼泪融合在一起，最后一起滴到地板上。
“起来。”他轻轻地对她说。
“你答应我，好不好？跟我走。”她没听从吩咐，双眼祈求地望着他。
“乖，等我问清楚，好吗？”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呜咽了一声，犹豫了几个呼吸之后还是站了起来，却没有松开他，反而把他的整只左臂都抱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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