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凌君凌芸从安城集市回来,只瞧一七尺男儿一身宝蓝瑞兽龙纹团绣长褂正在御园的前厅天井里懒散的踱步,四周的护卫和内侍皆低头直视着脚下,昨夜的雨水正滴滴答答的从檐下落到廊下的莲池里,气氛凝重而压抑。
凌芸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凌君,凌君反手拉住凌芸,轻声上前,引她一同跪下请安,“微臣阮凌君,臣女阮凌芸,恭请二殿下大安。”
忽听脚步声停了,一沉稳的男声入耳,“阮统领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凌君与凌芸叩头谢恩,相携而起。一时凌君与男子谈起了男子南巡的见闻,凌芸侧立在一旁行了常礼,与莲心悄悄退下,稳步走上回廊,虽不敢直视院里的人,但还是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二皇子名唤景昱,是烨帝宠妃鑫贵妃唯一的儿子,因凌芸的大伯母奇氏是鑫贵妃的姑母,按这辈分论,凌芸与景昱便有了亲戚关系。
想到这里,凌芸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敢跟他攀亲戚啊!恍然回神,瞧着深邃的长廊,忍不住扶额气恼,自己居然迷迷糊糊的走错了路。
虽然第一次到安城御园,但凌芸天生方向感极强,又识得地图,早先已从凌君那里借来了御园的平面图,得知自己该住在哪里,而哪里又是她不该经过的地方,以免寸步行差,惹怒恪纯公主,为凌君带来麻烦。是的,凌芸可不敢仗着凌君和恪纯公主关系不一般就跟在家里一样任性横行,毕竟那是尊贵的公主,天威不可欺。不过经过她这一天下来的观察,貌似,好像,可能,凌君和公主的关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眼下,凌芸没那心思猜测他俩的事。闭眼回想了一下地图,嗯,对,过了这个长廊就是恪纯公主居住的地方,而自己该后退回去,在正厅后院左转的。
刚一转身,只听身后传来一温柔的女声,“既然来了,便过来吧。”
凌芸一愣,半张着嘴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迈步,两眼不住的转着,也想不到理由拒绝,忽觉后背一身寒气爬上背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勉强含笑,伸手拉着莲心一起回过身,紧着低头行礼:“公主万安。”
“你不必如此多礼的,这里并无外人。”
什么意思?凌芸又是一愣,却不敢迟疑,恭敬的行礼起身,却见恪纯公主独自一人立在长廊深处,像是绽放在深夜里的昙花,耀眼明亮,洁白无瑕。
“听凌君说,你这次回京是以羲家族女的身份入宫选秀。”
紧随着恪纯公主的脚步,从长廊走了许久,又穿过花园,一路不语,这跟着她登上了高墙角楼的长梯,却突然听她开口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凌芸一时闪神,脚下一滑,险些踩空,还好莲心在后面紧推了一下,方才稳稳站好。见此,恪纯公主莞尔一笑,“可想你不是心甘情愿的。”
凌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恪纯公主,尴尬的傻笑了两声,“臣女失仪了。”
登上角楼,俯瞰安城的亭台楼宇,街市里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阳光灿烂,热闹非凡。
“你看这安城里的百姓多好,就像太资河里的鱼儿一样自由。”
听着恪纯公主突然感慨了一句,凌芸不解的看她,而她笑着看向发懵的凌芸,忽然笑意散去,“紫微宫不是太资河,别妄想荣华富贵,光宗耀祖,那远比投河自尽更加痛苦,他们不会让你痛快毙命,只有生不如死。”
未待凌芸开口反问,就听见有人在楼梯处请示道:“启禀公主,二皇子已在楼下恭候,特命人再来传话。”
恪纯公主并不理会,冰冷的脸上突然绽放笑容,随手拍了拍凌芸的肩膀,缓缓靠近,耳语,“若不想变成第二个我,就别任他们摆布。”
只瞧恪纯公主在角楼下面见景昱,直言道:“让三弟好等,真是惭愧。”
景昱赔笑,“皇姐客气,这都是二弟该做的。”
恪纯公主冷笑一声,“如今三弟今非昔比了,都已替父皇南巡安抚体察民情了,可见深得圣心,连二弟都该嫉妒了。”
“皇姐玩笑了,臣弟如何比得太子万分之毫厘。”
“也是,到底他是嫡出,他才是太子。”
“她的话别往心里去。”
凌芸一惊,不知凌君何时上来的,却听清了他刚才的话,只觉得心头一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喊了他一声,“哥。”
凌君面不改色,郑重其事的对她说:“因为你别无选择,也无能为力,何必徒劳。”
一夜无眠。
次日回京,凌芸并没有和恪纯公主同车而行,毕竟不同路,可一路上凌芸都心事重重的,可恪纯公主的话并不足以让她意外,因为有个天大的惊喜等着她呢。
阮家的东西两府在她离开的三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相互易主,是的,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阮家祖宅镇国公府现在的主人是凌芸的父亲,镇国将军阮戎歆,而原来凌芸家的西府,则变成了她的大伯,兵部侍郎兼京兆尹阮戎韶的府邸。这一切似乎乱了长幼纲常,却无外人敢妄言非议,但一定会有内人不服。
“哎哟喂,赶紧瞧瞧,这是谁回来了啊?”
凌芸扶着凌君的手正从马车上下来,便听身后一阵酸。不必回头,除了大伯家的大姐阮凊葳,没人会这般有闲心来挑衅她。
凌君拉着凌芸径直往府里走,却不想兄妹二人身前出现两个相貌相仿的男子,只是个头一高一矮而已,同样一副嬉皮笑脸。
凌芸不耐烦了些,可凌君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对他二人说道:“凊茂、凊荼,何必站在大门前,进家里坐便是。”
凊茂冷笑一声,“二哥一口一个‘家’的叫的可真溜,可见那三进的院子住的是相当的舒坦啊!”
“那也不及二姐的二层小楼舒服吧。”凊荼接话,反问凌芸道:“二姐,那园子必是从前的双倍之多啊,这回你可不必再和莲心那小妞挤在一个屋子了,你必然没见过这么大的”
猛地一声闷响,只听嚎叫,凌芸拂袖,抬腿跨过凊荼,大步向前。
凊葳在后面尖叫唾骂道:“你个没人要的蹄子,跟你娘一样喜欢倒贴!”
“凊葳,你把嘴放干净些!”
见凌君有些动怒,莲心了解凌芸也必然不会就此罢休,紧拦着凌君,“少爷,你别动气。”说着拉凌君往后退,为凌芸开道。
果不出莲心所料,凌芸二话不说,猛地转身踩着凊荼的大腿,抬手便把拦着她的凊茂撂倒在地,直朝着凊葳便抬脚一扫,反手一掌将凊葳身后的一个婆子推倒,压向后面的丫头婆子,一时人仰马翻,混乱成粥。
“阮凊葳,你有胆就再说一次试试!”凌芸一手拎着凊葳的衣领,一手用凊葳手里的手绢把她的双手缠住,凊葳就这般后仰着,只要凌芸一撒手,她就立马滚下台阶。
“大小姐!”台阶下面一时趴着一群鬓发俱散的婆子丫头,紧着往上爬着,生怕凊葳掉下来。
“谁都别动!”凌芸一声怒吼,惊得众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更不敢言语。
凊葳眼中泛泪,满脸通红,嘴上却不住的嘟囔,不肯求饶,“阮凌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你没完!”
凌芸瞪眼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松手,我这便送你下去跟你的奶娘团聚!”
作势要撒手扔下她,吓得凊葳眼泪直流,连连尖叫,“哎呀不得了啦,要出人命啦,凊茂、凊荼,你们快来救姐姐啊!”
此刻的凊茂、凊荼正躺在地上哀嚎,哪里顾得上凊葳死活,凌芸拉起凊葳,又以极快的速度扔下她,凌君抬手推开莲心,一剑步上前,拉住凊葳,抱着她顺势坐在地上。
凌芸气得连连跺脚,恼道:“哥,你干嘛救她?”
凌君白了凌芸一眼,斥责道:“好歹她是你姐姐,磕了碰了倒罢了,若是真闹出人命来,你担待得起吗?”
一听此话,凊葳猛地推开凌君,“要你献殷勤,本小姐今天就是要她阮凌芸担待不起!”说着爬起来便要向台阶下面滚去。
凌芸大步上前拉起凌君,“哥,你起来,你让她滚下去。”接着朝着凊葳大喊道:“大姐,你今天要是不滚下去,你就别进宫!”
凊葳被凌芸的话一激,立马站起来要向下跳去,却不想凊茂、凊荼相继从身后拖住她,“使不得啊,姐!”要她在原地胡乱挣扎。
“起开啊!”挣脱开凊茂和凊荼的束缚,凊葳抬手直指凌芸鼻尖,厉声喝道:“你个煞星,凭什么回来跟我争太子妃之位!”
凌芸不畏凊葳,抬手按下她的手臂,笑道:“就凭我是羲家的五小姐。”
“我呸!你分明姓阮!”
“长姐也知道我姓阮啊,可这更有助于我入宫选秀啊。”
“你凭什么替羲家冲锋陷阵?”
“即是冲锋陷阵,便是比方才危险得很,长姐还是别去了吧。”
“说好了阮家就我自己的,你凭什么横插一脚,我不服!”。
“既然长姐不服,那我可得让你心服口服才是。”凌芸抬手紧捏住凊葳的肩头,将她拉近自己,附耳言道:“我保证,这太子妃你当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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