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摇了摇头:“哪怕你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一定能够在他真正威胁到夜城之前,找到从他手里拉回你的方法。等我记起来我自己到底是谁了,说不定我也能记起来怎么把你治好了。况且,那个人是南国的,我已经很清楚了,南国的形式也很明显,你背后那个人我多少也知道了,不用担心,也不要愧疚了。”
说罢,温凉站起身:“怕操纵着这次事件的暗手发现我来这儿查宗卷,我是偷摸着来的,现在也要偷摸着回去了。这件事,我交给你了。你帮我查清楚穆姜言和夜城究竟有过什么故事,和夜城里的谁有过牵连。我先回去,有发现你便来夜家寻我。”
见百晓木莲应下,温凉便离开了。
百晓木莲知道这件事对温凉的重要性,加之他身后那个惹不起的主子没有多说什么,难得有了这样可以为温凉做些什么的时候,他自然不敢怠慢了一分,让百晓顾全百晓家上下日常琐碎的事情,他便跟着那老仆和小仆没日没夜窝在宗卷里。难得抬首,只知日落了,日升了,反复数日。
本以为夜家或许还会派人暗中催促,可不想温凉一回如同匿了身,再没有半分结果。
直到几日以后,老仆领着小仆,穿过数层书架,禀告百晓木莲说有了结果。熬了数夜,入眠也只是囫囵,三人面色皆不好看。百晓木莲细翻了两回送上来的宗卷,对比了自己手头发现的几卷内容,脸色愈发难看。
厉声唤百晓,对方竟也难得慢了一步才来,看起来也不大好的模样。“出事了?”百晓木莲问,虽是带有疑问,但看百晓的反应,心中已然笃定,继而再问,“夜家?出什么事了?”
“穆姜言死了。”百晓眉头紧缩,百晓木莲闻言一怔,还不等他说什么,百晓接着又说,“城主身边那个小丫头,也死了。”
“什么?”
“夜家把消息瞒得极好,没有传出半分。我也不知是哪个死在前面。城主把穆姜言死的消息传过来,大约也是觉得再查她已经没什么必要了。逝者已矣,线索断了。”
百晓木莲没有接话,底下跪着的老仆身形似乎有些不稳,也不知道是疲劳过度了,还是听闻了穆姜言的死讯,百晓木莲暗自忖度再三,觉得穆姜言这条路绝不会这么断在这儿,是以,说道:“走,我们去夜家看看。”
“老仆,老仆······”那老仆颤巍着以为自己的任务大约到此,好像要退下,却被百晓木莲一下箍住了手臂,百晓木莲力气不大,那老仆却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不得动弹,小仆扑上去要护自己的师父,亦被百晓手疾眼快控制住。
至此,若是百晓木莲还觉得这个老仆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倒是真的蠢到好把百晓家家主的位置让了去了。百晓木莲冷哼一声:“怎么,做了这么一件好差事,不想和我一起去夜家,找城主讨个赏赐吗?”
去夜府的马车上,百晓木莲才从百晓中大约知道了些目前的情况。温凉那日回去已是傍晚,所幸没有被什么人察觉。本来温凉是打算这么先过上几日,等到百晓家传来消息了再做进一步打算。夜家十一暗客的存在机密度较高,连在百晓耳朵里也只是大约知道有这么几个人,可再具体,却不得而知,因而玄武的殡葬做得草率。一切线索就好像堪堪断在了这里,这么戛然而止的味道让人颇不好受。
从温凉离开百晓家已有四日。这四日里,司徒查了夜城近两个月以来的出入人群,没有发现半点不寻常的地方,百晓木莲心里清楚,江沅的人进出全靠着他的手下,因此被排除在外,此次事件涉及北都,南国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嫌疑。
晏梓袅确乎是受了什么人指使,背后虽是抓到了一个唯唯诺诺的谋士,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无非就是抓了穆姜言,以此证明夜寻兮的别有用心,从而离间夜家,帮助司徒未安。但毕竟这个计划只是晏梓袅自己倾心司徒,背后所做的一切小家子气十足,并不能真的牵连到司徒家。拷问那个谋士要怎么证明夜寻兮的“别有用心”,对方严刑逼问之下说出的不过是一招祸水相引的破烂计策。哪怕晏梓袅身后真的躲着什么人,那个人只是借着那个谋士的躯壳在作乱,查到这里,也再不会有更多的进展。因此晏家的罪过在比起“内贼”上,又有些轻飘飘落不下地了。
再说百晓派到北都探查的后续情况。北都皇宫乱成一片大约是可想而知的,那个被把握得好好的“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北都皇宫逃了出去,一方面更是坐实了方家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能从北都皇宫把人带走的,北都皇帝笃定了是夜城的人,可没有半分线索,无法追究上门,再加上原先去到南国参加人家巫咸大典的使团归来,北都老皇帝不得不周旋在自己几个贪婪成性的儿子中间,还要小心应付南国可能出现的诸多状况,早就自顾不暇。
要说百晓家在南国的探子可能大部分都有了问题,或者不敢再委以重任,但北都传来的消息,百晓木莲还是有基本的自信。由此看来似乎北都的一切情况都是为了把穆姜言牢牢钉在安插在方域身边的“细作”这样一个身份上。
这样的消息传到夜家,穆姜言必然无法苟活。但百晓木莲不解,温凉绝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在她委托自己查的事情还没有半点消息之前,怎么可能就这么痛下杀手,况且这个人还是和自己相处多年,近乎亲人的存在。
“穆姜言,怎么死的?”百晓木莲终究没有想明白。
百晓也搞不懂:“他杀。寻兮舅舅。”
“不可能。”百晓木莲没有半分细想便果断说,“城主且不是这样武断冲动的人,寻兮舅舅更不可能是。你今日哪怕说是司徒未安失手杀了穆姜言我都信,那警惕到骨子里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杀了穆姜言?”
话语间,快马带着马车到了夜家附近。年关已过,夜城街道热闹不减,反而有这繁华热闹之景可以再不眠不休延续上一整年的架势。人行拥挤,热闹非凡,连百晓家的马车都被迫得慢行起来,快奔的马几番提不起步子,车夫又催得紧,那枣红色的马略微不耐地抬了抬头,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几声嘶吼。
“吁!”车夫也略微有些烦躁,强控着马头,微微侧头,超马车里的主人说道:“家主,马车怕是快不了了。人实在太多,您要不要下了车先赶过去,左右没有几步路了。”
百晓听着便要去扶百晓木莲,百晓木莲却抬手拦下,看着一直瑟缩在马车角落的老仆和小仆:“不可。现在外头人多,我若是匆忙往夜家赶,只会叫夜城人觉得夜家生了变故,越是这个时候,人心越是乱不得。”
夜家。寻兮站在大厅内,背手在身后,那双沾满了血污的手便被藏在了后面,可藏不住的是他同样带着血迹的衣摆,实在骇人。夜家的仆从被差得到老远,夜十一站在寻兮眼前,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没有言语。
那尸体上的血迹早就干涸,也不知道这么躺了多久,只是盖了一块白布遮挡住。可大厅内阴森森的气氛怎么也退散不去。
温凉踱步往大厅走的时候几次踉跄,江沅担忧想扶,却几次都被温凉避开。温凉走至大厅,看到地上的尸体,认出从那带着斑驳血迹的白布后面露出来的嫩粉色裙摆是那小姑娘最喜欢的那件袄子,穿上的头一天,在温凉眼前炫耀了好一会儿,被谢庄暗讽了后哪怕不高兴,也不舍得脱下来,那一整日去布膳食的时候,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沾上了什么油污。
那个俏丽的小姑娘,此刻却没有了半分生息,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上。温凉撩开那块白布的时候,小姑娘闭着双眼,嘴角还带着笑意,胸口插着的那把匕首却十分吓人,半点力都没有收,就好像生怕没办法扎透自己的胸膛一般。
一日前,穆姜言的死令人哗然。距离百晓家从北都带来的消息到夜家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再见的便是那个女人蜷缩在自己房间里的尸体,诡异得,就好像生生被人从背后掐断了脖子,脖间青紫色的勒痕就好像是一条长虫一般吓人。去给穆姜言送饭的阿姝便是这个时候,看见了负手从那房间里出来的寻兮,寻兮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看到她便喊她快去叫谢逸来,可她便是在这个时候错身看见了房间里惨死的穆姜言,如同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阿姝摔掉了提在手上的食篮,惊叫着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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