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夜家。
“寻猎?”
“晏梓袅那丫头派人来请,说是夜城外的机关布好之后,常常有‘猎物’跑进去,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寻兮翘着二郎腿,悠悠闲闲挑拣着温凉茶桌果盘里的东西吃。
“可是……”阿姝嘟了嘟嘴,“从前寻猎不都是在有座山辨认毒物野兽之类的嘛?机关阵里能进什么猎物啊?野兽还能跑到夜城门口吗?”寻兮站起来拍了拍阿姝的头,又坐下:“你在想什么,夜城门口的猎物,自然是人了。”
“人?”温凉不解,“不是说有令牌的人才能自由出入吗?”
“的确如此,可夜城之大,从前混进来的也有藏着掖着的,这次彻底做了调查,凡是身份有异,又或者是夜城不容的人,全部没有发放令牌,那些人逃不出去,在夜城活不下去的,再说,求着夜城之名,慕名而来的,日日皆有,若非能力非凡,估计得活活耗死在阵里。”寻兮解释。
温凉想了想,觉得在院子里坐到晚上也是坐,不如就跟着去看看。去看看夜城之外,或许还能找到什么关于夜城内贼的蛛丝马迹。
夜城城门口,温凉勒着马,看着黑涔涔的甬道,寻兮冲守门的侍卫扬了扬手,高声一声“开城门”之后,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夜城城门外,好像和寻常一样,只是宽阔的大道,只是平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远远看还好,并无异常,走近了便会觉得视线受阻,往灰蒙蒙里面走得越近,只会觉得视物距离越短。等到彻底进了迷雾中心,便会渐渐出现幻象,仿的是东海那边海市蜃楼之术,但晏家到底还没有这样平白变幻的能力,便用了偃术,驱动机关傀儡,日日巡视,迷雾中加了幻药,入阵的人便会把那些木偶看作是其他东西,混乱心神。
温凉领头策马到迷雾前,然后翻身下马,寻兮紧随其后,晏梓袅陪在身侧,因为阿姝不会骑马就没有跟着,为温凉牵马的是夜十一。
晏梓袅向寻兮和温凉欠了欠身子,便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将瓷瓶子里面的粉末洒在眼前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圆坑里,粉末瞬间化水,然后顺着一个小道慢慢流入迷阵内,那细流就好像源源不断一般,直到迷雾慢慢消散,那细流才重新快速回倒,回倒那个小坑内。
眼前迷阵散去,便是大道,有三三两两倒在不同地方的人,大约就是寻兮说的“猎物”。奇怪的是,晏家的木偶人并没有随着迷雾的消散而慢慢自己退开,反而围拢在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身边,远远的,在迷雾外侧。
晏梓袅喃喃:“我们家木偶看见什么了,围在那儿做什么,那个地方,迷阵好像波及不到吧……”
温凉眼神滞了滞,但也没有什么好奇心,便转了身,自己拉了马的缰绳要走:“寻兮,麻烦你处理了,我先回去了。”温凉才踏出一步,却突然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是什么呢喃声,接着鼻尖便是一阵奇怪的味道,迷雾本身带了惑人心神的香气,所以温凉刚开始没什么感觉,现下迷雾散去有几分钟,风一过,那奇怪的味道便慢慢钻入她的鼻子。温凉过去掩目,其他感官比别人强一些。
温凉回头,向着木偶围拢的地方看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安的感觉,只是近几日来,这样的不安太多了,就好像无时不刻都忌惮着周围的威胁一样。她下意识有些害怕,甚至不愿意直面这样的不安。犹疑之下,她还是选择拉了马赶紧离开,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木偶围拢的地方,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
那个人浅浅地,好像毫无意识地在呼唤什么人的名字,声音细碎到几乎听不清,可温凉的步子却再也迈步动了。
远远策了马从城外来的是寻兮之前派到南国去的夜家的探子,他快速到寻兮面前,翻身下马,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卷轴递给寻兮:“主,具体失联的各点,都在这里了,但失联的点还时刻保持着信息通讯,好像并不怕把正确信息传递回夜城一般,因而我留心在南国多待了两天。”
寻兮点了点头。
那人瞥了温凉的背影一眼,还是选择说:“还有一件事……南国小皇帝,把黎亲王赶出来了,安了个罪名说是伤了南国巫咸,虽说是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连证据都没有列,会审也没有做,只听说,那黎亲王进了宫,受了重伤才出来的,然后一辆马车载着出了南国,之后再无音讯。”
温凉猛然回头:“你说什么?不可能!他身边的人呢?他身边明明有极其厉害的人在帮忙,实在不行不是东海沃洲水泽那位也在吗!”
探子拱了拱手:“小主子不知,东海沃洲水泽那位才是顶顶厉害的角色,黎亲王手下的人几乎一半都是他安进去的细作,怕是,和南国的小皇帝早有合作。”
寻兮看了看温凉,小丫头脸色煞白,比自己被暗算还痛苦的模样,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向十几米远处木偶聚集处跑去,然后拼命掰开围拢在那里的木偶群,怔怔地站了两秒,然后跪倒在地上,寻兮才连忙也往那个地方跑。
温凉跪在那里,眼前的人带着微弱到恍同不可闻的呼吸,躺在那里,胸口的伤渗血,明明裹了一层又一层白纱布,却依旧带着骇人的血迹。一身白衣,除了胸前染了血色,身上灰涔涔一片。那人好看的眉目紧紧合着,脸色难看,脸颊上也有伤痕,薄唇开合好像在呼唤着什么人的名字。
这个人,温凉在好几天以前,才温声和他说过话,虽然说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一句一句往他身上戳,她让他不要再来夜城,于是他真的很听话,乖乖待在迷阵的最外面,原来大约是站着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倒在这里。
“江沅?”温凉小声在唤,可是那个人毫无反应,温凉便小心戳了戳对方的手臂,可是他还是睡得很沉。
温凉晃了晃神,豆大的眼泪珠子忍不住往下掉,喊着:“寻兮!寻兮!”寻兮慌忙想拉起温凉,小姑娘却扒拉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动,眼巴巴地看着他,指着地上的人,话都说不全了。
寻兮低眼俯视着地上这个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他们家温凉怎么就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了呢。虽是听了探子来报,也觉得至少夜家的探子绝对不会出错,可江沅这个人,寻兮实在不敢信,甚至他还想扯了江沅胸前的纱布,好好看看,这究竟是真的伤了,还是只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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