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山仿若没听到西厢房的动静，面色不改地自石凳上起身，径自走到墙角扛起锄头往外走，顾三郎紧随其后。
顾大郎还有些发怔，顾陈氏瞪了他一眼：“没听到你爹的话，赶紧去地里干活去，敢偷懒你们大房今晚都别想吃饭！”
顾大郎闻言眼眶都湿润了，他哑着嗓子“嗳”了一声，起身追赶前头的亲爹和兄弟。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西厢房，里头的哎哟声变成了打骂声：“二妮你个死丫头，没看到你娘要疼死了？还不去叫你爹回来！”
顾蓁蓁蹙眉，担心二妮性子呆挨欺负，抬脚往西厢房去，但被顾陈氏拦住：“你个没成亲的姑娘，怎好去伺候孕妇？老大家的，你去。”既是王氏的错，她就该受这份累。
王氏也是同样的想法，得了婆婆这吩咐，忙不迭应下，小跑着冲进西厢房，却迎面遭来李氏啐骂。
“王氏，你还敢进我的屋子？我没被你害死你是不是不甘心？”
“弟妹，你误会了，我是来伺候你的……”
“你是来伺候吗？你是来催命的！”
屋内李氏声音越发尖利，顾陈氏面色黑沉，走到窗前呵斥：“李招娣，你见天的闹腾，是以为肚子里揣了娃就是这家里的祖宗了吗？老娘告诉你，前头的事还没完，老四写好的休书老娘还没撕掉！”
屋内李氏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但紧接着传出一阵哭嚎：“三宝了，你的命苦啊，你还在娘肚子里，你奶奶就容不下咱娘俩……呜呜……咱娘俩命苦……”
取了药的顾二郎恰在这当口进了院子，听到李氏的哭声就急了，不问缘由地冲着顾陈氏道：“娘你担待些，刘大夫说了，三宝他娘刚伤了身子，这会不能生气，更不能哭，不然对他们娘俩都不好。”
顾陈氏被亲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顾蓁蓁心底生出一丝怒意，冲着顾二郎道：“二哥，闹事的是二嫂，她再这么闹下去，就是把她当祖宗供着也未必养得好身体。”
“小妹你这话过了，你二嫂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顾二郎不以为然，提脚进屋，却与王氏差点在门口撞上，他倒退一步面色不好：“大嫂你怎么在里面……”却在瞅见王氏脸上新添的划痕，忽然有些质问不下去。
“二郎你可回来了，我肚子好疼……哎呦……”西厢房里李氏张口喊疼。
顾二郎忙哄道：“大宝他娘你别慌，药拿回来了，我这就给你煎药，你喝完就不疼了。”
“药谁不能煎，你再不进屋，以后都见不到我们娘俩了！”李氏的声音满是骄横。
顾蓁蓁瞥了顾二郎一眼，顾二郎满脸尴尬，拎着药包冲顾陈氏作揖赔笑：“娘，你别跟大宝他娘一般见识，我进去教训她。但这药，娘你能不能……”
“我去煎，我去煎药。”
王氏抢先顾二郎手里拿过药包，顾二郎也没客气，只交代了煎药要求就钻进了西厢房，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被挡在门外的顾陈氏又气了一遭，顾蓁蓁忙给她抚背顺气：“娘，二嫂有二哥照看，正好给咱省心。”
顾陈氏见幺女比往日还要体贴，心底的郁气一早散了去，握住她的手道：“娘心里明白，娘不生气，以后也不为他们操心，娘就操心你，你一整天都没进一粒米，可别饿出毛病来，告诉娘你想吃什么菜，娘给你单独做。”
谁料顾蓁蓁还未回应，西厢房关闭的房门却一下子打开，顾二郎探出头来嚷道：“娘，大宝他娘想吃鸡蛋，还想吃肉，您顺便给做……”
顾二郎的嗓门一开始还很大，但在顾陈氏越来越黑的脸色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讪笑道：“娘，大宝他娘不是肚子里揣着娃嘛，刚刚又受了惊吓差点流掉孩子，所以得补补，鸡蛋和肉是少不了的。”见他娘脸色发黑，他忙补了一句，“这不是我瞎说的，是刘大夫嘱咐我的。”
顾陈氏冷笑一声：“我怎么没听见刘大夫嘱咐这些？”
“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专门嘱咐的。”顾二郎回道。
顾陈氏不理会他，转头冲顾蓁蓁道：“蓁蓁你去刘大夫家跑一趟，跟他打听一下，咱顾家的孕妇还需进补啥山珍海味，免得进补不够养不住孩子。”
顾蓁蓁脆声“嗳”了一声，却没有立时动脚，而是偏头去瞧顾二郎。
顾二郎被瞧得面皮燥热，但也知道这是小妹给他弥补的机会，讪笑着阻拦：“小妹不必去了，刘大夫嘱咐了你二嫂每日进补一个鸡蛋就行，别的也不是必须的。”
顾陈氏哼了一声，甩手往灶房去。
在乡下，媳妇子怀了孩子，别说一日一鸡蛋，给吃饱肚子，再分派些轻省活，当家的婆婆都得被四邻酸唧唧地赞一声宽厚心慈。
顾二郎见此就知道老娘这是放过他了，很松了口气，瞥见顾蓁蓁，总算记起她的恩情，嬉笑着低声道谢：“刚刚谢谢小妹了。”
顾蓁蓁只笑着摇头，追上顾陈氏的脚步，心底对顾二郎有口无心的感谢也没放在心上，她肯搭把手，不过是因为知道顾陈氏并不想真跟顾二郎闹开。
在这个时空，而今唯一让她放在心上的就是顾陈氏了，或许是原主留给她的牵绊，也或许是她贪恋她身上的温暖。
进了灶房，瞧见顾陈氏正满脸心疼地蹲着一个木柜前，她疑惑走过去问道：“娘，你在看什么？”
“看鸡蛋。”顾陈氏起身，手心里握着几个鸡蛋，叹了口气道，“这些鸡蛋娘攒了好些时候了，原本打算过几日就去镇上卖掉，再挪些钱出来，也能给你四哥添件新袍子，他身上那件袖子就快磨破了，他县学里的同窗看见，肯定要讥笑他。”
“娘，你想多了，我那身长袍好着呢，县学里也没人讥笑我，新袍子不用做，鸡蛋先给二嫂补身体。”
顾奕辰走了过来，他身上却不再是书生长袍，而是换了一身洗白了的短打衣衫，他笑语安慰顾陈氏，又偏头望了顾蓁蓁一眼，补了一句：“也别拉下小五，看得她瘦得快成柴火了。”
顾蓁蓁：“……”
她总觉得原主这位四哥是在讥讽她身材干瘪，是个柴火妞。
说好的双生子感情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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