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冲锋的士兵和观战的将士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号令爆出，继而“嗡”地一声震鸣，黑蛇腾空，死亡如雨落下，收割了又一批生命。
“那是……箭么？”路易身边有人喃喃道。
“这么远……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多箭？”
话没有说完。仅仅数息之后，新的一轮号令、震鸣、黑蛇、箭雨，然后又一轮，再一轮……烟尘之中，倒地的士兵越来越多，惨叫声连绵不绝回荡在战场上。
“撤回来！快叫他们撤回来！传令！”路易大叫道。
但是，已经用不着传令了。在距北平城墙八十米到一百五十米这一片区域里，横七竖八的伤兵和尸体已经形成了人肉路障。密集排列，杂乱冲锋的两万名士兵，有三分之一都倒在了地上，剩下的被那遥遥袭来，仿佛从中降下的恐怖箭雨震慑，又被脚下战友的躯体磕磕绊绊，早就止住冲锋的势头，犹豫不知进退之间，很快被新一轮箭雨吓得掉头就跑。
之前喊杀声震天，气势直冲霄汉的攻城部队，片刻之后，就被几轮箭雨射得抱头鼠窜，从杂乱的冲锋，变成了更加混乱的溃逃。
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战争。
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战争。
整整一百五十米，在联军所有人的意识里，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接战的距离。
弓箭？他们也有。但是他们手中的弓箭能射五十米就不错了，而且杀伤有限，不如标枪有力，所以联军中真正使用弓箭的部队并不多。从一百五十米之外呼啸而来，如雨般落下的箭矢，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噩梦。
而且，这两万人来自三个地区二十几个城邦，兵员素质、武器装备、操练水平层次不齐，很多小城邦的士兵连盾牌都没有，披着兽皮挥着狼牙棒就冲上去了，这就是他们习惯的战斗方式。这样的部队，面对箭雨的打击，就像无知的小孩面对猛虎，开始不知道虎的危险，哇哇大叫，咋咋呼呼，一声虎啸之后，顿时吓得掉头就跑。
蓄势一月之久，两万攻城部队，气势汹汹的第一次冲锋，连北平城城墙都没摸着，就被弓驽箭雨射了回去。
只有三五百冲在最前面的，躲过了箭雨覆盖的核心地带，靠近了城墙。可是一看自己身后已经没有了队友，也立即转身逃了回去。
联军溃逃的时候，城墙下那十几支三列小方队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它们不急不慢地跨过小半个战场，来到箭雨覆盖的核心地带。一边对倒在地上没有了反抗能力的敌人补刀，一边捡收战利品和箭矢，带回去再用。
之后，这些小方队从容地退出战场，有序地进入城内。
城门还未关闭，今天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一声声鼓响声爆发在平原之上，一支五万大军，奇迹般地突然降临在北平城西北部的周围，他们借助着山地地形骑着一匹匹骏马，杀了过来，居高临下，势如破竹！
这支五万大军就仿佛突然传送在路易面前，因为他们埋伏的距离和路易的中军不过两千米的距离！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他们的骑兵怎么那么多！”
圣大陆人灵还在的时候，骑兵胯下的生物和诸神一样，可是龙，不过人灵覆灭以后，骑兵就只能骑马了，而且这种兵种并没有大规模装备，现在足足五万轻骑集团军，突然出现，中军人心惶惶。
“怎么办！”
“那可是两万的先锋队啊！”
“……”
路易在诸将的杂七杂八的讨论声里瘫了下去。
两万先锋队，全军覆没。
最终统计，战场横尸两千多具，伤员四千多人，投降军队一万多，而克里琴斯下达了一个决定，全军就地坑杀！
当然，这是安羽在书籍里面交给他的，如果想要一边立威，一边赶尽杀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坑杀投降的人。
高丘之上，路易喝了一口水，站立起来脸色阴沉。而他身边的辽东半岛诸城邦将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阴沉的天空下，烟尘散去的战场，凄凉零落，风萧索无言。
身处战场的人，远望战场的神，也都无言。
高高的中极天中皇城主皇宫内，鲁莽嗜血的战神库里斯，前一秒还兴奋躁动，为他自己煽动起来的围攻北平城的联军即将破城感到骄傲而满足。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瞪口呆看着这场……奇异的战斗。
这……还能叫战斗么？
没有血肉的碰撞，没有体力的比拼，没有技巧的较量，没有矛与盾的交击……冲锋的勇士，甚至连对方的面孔都没看清，就被一轮轮如雨落下的箭矢，收割了上千条生命。两万人伤亡近半，未战而逃。
冲天的气势，被箭雨冷酷地碾压进尘埃里。
英雄？勇士？以一当十？纵横沙场？
勇猛？无畏？一往无前？生死不惧？
箭雨之下，毫无意义。
“这、这……”库里斯说不出话来。看了看王座上高高端坐的奥瑞利安·索尔，又环顾皇宫中同样远望着战场的诸神，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感觉到了面子受挫，这一场交锋，众神都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的战争，全部聚集在中皇城主皇宫里面观战。
虽然花了三个月，但煽动了半边北方地区，几十个城邦，七十万联军攻打一个小小的北平城，这仗稳的啊！
皇宫中鸦雀无声。奥瑞利安·索尔像他一贯的那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菲奥娜在第一轮箭雨落下的时候就走到皇宫门前，似乎是为了将战场看得更加清楚，留给诸神一个窈窕的背影，也不知作何感想。
六皇子殿下举起自己新打造的银弓，俊美的脸庞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在奇怪，弓箭在凡人手中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威力？
七皇女看着六殿下噗的一声笑出来，她倒是心大，还能笑得出来。
她和六殿下是诸神中最有名的使用弓箭的真神。他们清楚，弓箭在圣大陆战争中的使用，还不能算普遍。在战场上，弓箭跟其他兵器并没有真正区别开来。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弓箭跟其他兵器一样，都是士兵发挥自己单兵战斗力的手段。如果一个人本来就善射，那么他在战场上可能主用弓箭，也可以因此成就英雄战绩。但“弓兵”这种成建制的，专门使用弓箭，训练过齐射、轮射等弓箭战术的兵种，是没有出现的。
连步兵阵列都未成形，何况弓兵。
造成这一现实的原因，一来是经过人灵覆灭，人类才休养生息不到五十亿年，其中还主要是靠诸神度过岁月，战术整体就不如依靠人类自己的古代中国，二来是这个时期的弓箭，并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复合弓连影子都没见着。只有单体弓，也很简陋，基本是短弓，制作工艺优劣不一，射程不过三五十米，箭头连青铜都未普及，很多小城邦还用着骨箭簇、燧石箭簇。
打猎没问题，但面对稍微着甲的战士，就得靠近到十几米乃至十米以内才能有效杀伤。至于盾牌，则根本无法穿透。这样的武器，确实不适合大规模装备军队。
所以，标枪才是这一时期军队的主要远程攻击手段。标枪投掷的有效杀伤距离不比弓箭短多少，却可以贯穿盾牌，威力就很可观。
但是，北平城似乎开发出了一种专为弓箭量身打造的战术。上千支、几千支箭矢齐飞，如暴风骤雨覆盖战场，着实恐怖。
而且，这弓箭的射程，也太夸张了些。足有一般弓箭的五倍。就算那些士兵是站在城墙上，有高度加成，能射得远些，但飞了五倍距离还能有效杀伤，也很恐怖。
“他们拿的是什么弓，怎么这么强力？”智慧女神娅赫达问道。
“那不是弓。那是一种新式的武器，叫弩。”站在皇宫门口的菲奥娜头也不回地答道，“这种弩有精巧的机关控制发射，上弦时要用脚踩才能拉动，自然很强力。”
“机关？脚踩？什么鬼东西，凡人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娅赫达这一句话提醒了众神。皇宫中的众神面面相觑，十二大远古主神之一的轮回主神问道：“对啊！以凡人的愚笨无知，怎么会造出这么强大的武器？不会是哪个神帮他们吧？”
“那是人灵后代的神城，城中都是渎神者，连一座神庙都没有，哪个神会帮他们？”
“对啊，而且那个什么‘弩’，设计精巧，威力强大，就算诸神，又有几个能想出来？除非……”
“难道是兵王主神赫尔曼？”
“滚，不要乱想，我是来勤王的，不是勤死神的！”赫尔曼果断骂到。
“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北平城的，就是焰火女神伊兰尼。但即使是伊兰尼女神，应该也不会帮一个渎神之城吧……”
“死神安羽是北平城的真神，或许是他？他不需要凡人的信仰，他最有可能帮助渎神之城。”
“可他又是从哪弄来‘弩’这种奇异的武器？——对了，他跟赫尔曼似乎有些交情，或许是赫尔曼发明了弩，然后安羽将弩交给了北平城的凡人。”
……
皇宫中的众神经过短暂的议论，纷纷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诸神之中，唯一有动机帮助北平城的就是安羽，而最有可能发明出“弩”的，是赫尔曼。
赫尔曼听到这里，走上前来朝着王座上的奥瑞利安·索尔说道：“八皇子殿下，今天可是父皇在这里，如果你再敢污蔑或者诽谤我的话，你信不信明天你的神城以及你的所以追随者都会葬身！”
奥瑞利安·索尔点头，默许了他的行为。赫尔曼作为圣子，关键时刻还是得有场面。
眼看争吵即将开始，诸神转而议论起联军下一步的应对。弩的出现，虽然让他们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以诸神的固有思维，还不会意识到武器装备、战术战法的划时代性。
因为见识过人灵战术，军队威力的老一辈的诸神都已经过世了，这群新神，并没有见识过战术的力量和作用。。
哪怕已经亲眼见过人灵战术的威力，也不会去想这种装备和战术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圣大陆战争的形态。
菲奥娜并没有参与讨论，笑了笑，化作金光，穿越到圣大陆，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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