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刚过东市,召忽突然想起一事,让薛辛将轺车左转,穿过大街,径往西里区行去。
齐国的城中规划都大同小异,一般进得城门,过了临街各大店铺和食嗣、酒馆,后面便是交易用的市和国人居住的里。
再往北就是各司衙门,之后就是君候、大夫、贵族府邸,以及宗庙等。
召忽去西里区,正是去看看祝似熊,这两日本来是约定的练箭之日,祝似熊却没来召府。他心下记挂着师傅,催促薛辛快马加鞭,不一会就到了里区东门。
里和市一样,都有东南西北四门,每道大门都有里掾和市掾派人把守,实行宵禁,一般晚上都不开放。
因召忽常常从东门去祝似熊家中,那东门胥吏对他的轺车都认熟了,两人刚下车牵马步行,他迎上来连声说不用,召忽道:“齐国有规制,里区国人进出大门都得下车步行,我家是朝中大夫,怎能知法犯法?”
里区街道纵横交错,好在两人对祝似熊的家都很熟悉。
东倒西拐,行了几条街,转进了一条小巷,祝家的宅子正在巷子末尾槐树下。
薛辛上前唤门,好一会,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开了门,召忽认得是他的女儿,笑道:“祝家阿妹,你阿父在家吗?”
那小女孩回头呼道:“召忽哥哥来啦!”屋内一中年妇女应道:“快快将他请进来啊!”
这是祝似熊的母亲,说罢从院内迎了出来。
她又转头笑道:“召忽哥哥快请进,阿父不在家呢!”
那小女孩小脸圆润,笑起来酒窝窘现,又是一双月牙眼,非常的可爱。
召忽和薛辛进得门,祝母也迎了出来,将两人请进了堂中。
召忽笑道:“伯母这几日身子还清健吧!昨日送来的鹿肉味道还不错吧!”
祝母还未开口,女孩在一旁手舞足蹈:“简直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黄斑的鹿肉呢!阿父和召忽哥哥真是英雄!”
祝母笑着啐道:“没大没小的,大母和小君子说话呢,你还来插嘴。”
那小女孩作了个鬼脸,在一旁嬉笑。
祝母说道:“本来嘛,祝似熊回家说起你们打了两只异鹿,又送了公子纠一只,何况听他说起,宗妇最近精神不大好,我们想正好让她好好补补……”
一面看着薛辛,接着说道:“哪知小君子还让薛管家亲自送了许多宰好的鹿肉来,这可多谢了。”
又对孙女道:“儿,还不谢谢小君子和薛先生?”
儿笑着称了谢,召忽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敢当!我两人在林中,正是凭着师傅的神箭,射死了其中一头,否则我俩肯定无法如此顺利捉得这两头罕见的大鹿。”
又问道:“怎地师傅今日不在家中吗?”
祝母道:“他这两日踪迹不定,一下子在家里,一下子又不见人影了。
昨晚子夜还有人来敲门,他出去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待得半柱香,他回到居室外,正逢老妇被他声响惊醒,问道:‘吾儿夤夜出去会客,却是何人?’
他勉强答道:‘没事,是因前些日子在军中我遗失随身匕首,被军中甲士拾到,特来归还。’
可我见他双眉紧锁,神,哪像没事的样子?何况,正常人哪有半夜来送东西的?”
召忽正自疑惑,突然想起出征前一夜自己和他在家中饮酒时,师傅也曾提到这事,莫非真有人欲行不轨?可这些年两人隔三差五就在一起练武,并没听他提起过啊?何况在葵丘城还有人敢打召家和祝家的主意?
他脑子一转,又想道:“莫非是前几日处决了汤邑的狄人,还有余孽寻来报仇?不对……我们出兵的头一夜,师傅就提到此事了……
又或者,昨夜造访祝家的,不是他之前提到的人?”
劝慰了祝母后,带着疑问,召忽和薛辛离开了祝家。
路上召忽沉默不语,又想:“那日在林中补鹿,为何我能听到数里外马鹿的低鸣?瞧师傅那模样,他是显然毫无感觉,这是开挂了?”
这问题他在回葵丘前一夜的军中就想了许久,现在想来,还是迷惑不解。
须臾就到了召府,下了车,早有仆役上来牵马,又说马厩这几日有圉童为驯马之事起了争执,薛辛听罢,和他同去马厩察看。
望着薛辛的背影,召忽想:“过些日子国学馆开学,不可能我也老让薛辛驾车送我啊,他可没这义务。虽然他向来勤恳,也毫无怨言,但我怎可长期如此?
看来今日开始就得抓紧时间,让他将这御车之术教给白义和山子了。”
刚进外院,小夏迎了上来,问他吃饭了没有?召忽答已在祝师傅家吃过了,又问她这两日是否见过祝师傅?
小夏否定了。召忽刚出言就即后悔:“我都没见过,她几乎不出府,又怎会见到?”
随即吩咐一个仆役,让他去马厩,将白义和山子唤来,又请薛管家前来堂中议事。
不一会,一高一瘦两名少年就进得了堂中。
召忽见他们精神神采奕奕,甚是高兴,笑道:“两位近日可好?那两头立下了大功的骏马在外撒欢久了,现下回了马厩可服管?”
两人都脸上含笑,白义性格较为稳重,山子最是少年心气,急忙答道:“回小君子:托您的福,我们两人现下可是颇受欢迎啦!
他们(指圉童)见我们驯出了好马,随小君子出兵立下了大功,竟让我们脱离了隶臣身份,这两日都缠着我们,要我们告知驯马之术。
往日较为散漫的,现在也勤勉得多啦!”
召忽笑道:“那是好事啊!就是要这种效果。那你们教他们没有呢?”
白义说道:“回小君子,当然有。我自小来到召府,大大小小许多事,都幸得他们照顾提点,又怎敢自密?我家的大父(祖父)就当了一辈子圉者。他对马极为喜爱,整日价就研究高矮、胖瘦等天南地北的马,饮食习惯、性格等无所不专。
是以我也从小就学会了相马、驯马之术。只是这短短两日,实在教不了什么。”
召忽点了点头,心想他所言不错。春秋之时,往往世世代代子承父业,贵族的后代仍是贵族,工匠的后代仍是工匠。
白义显然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也痴迷于这行,在家人言传身教下,才学得这一身本事。
就算他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旁人短短数日,哪里学得会?
山子的回答也和他差不多。
召忽看着这两名黝黑的少年,又缓缓道:“你们先坐下,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两人听罢,大吃一惊,急忙跪下稽首,道:“小君子是折煞我们了。这可如何使得?旁人看到,会笑话我们的!”
他们这话倒不假,先秦时,对礼制规定地甚严,便是管家薛辛,在召忽一家人面前议事,也只能站着,何况是他们两名刚从隶臣升上来的野人?
但召忽来自前世,早习惯了朋友之间平等相待,再三要求,两人只是不肯。
这时薛辛也已到来,立于二人身旁,无奈之下,召忽让他们先起身,又说道:“我觉得,你们今后就无须在马厩里住了,让薛先生给你们安排,搬到外院倒座房住吧。”
两人“啊”的一声,同时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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