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独自烹煮食物请来巴特儿一同守岁,玲玲特意没过来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相处。舒晴年初二去了姥姥家拜年刻意避开了亲妈,临回京城之前和他去了一趟狐狸坡村。
回到京城的头一天是农历正月初十,二月二十八日,舒晴整理完家务就从自己住的那条街骑了共享单车到了五福夹道胡同,她的工作暂时还没有开始,这一天就要一起开火吃饭了,天气也变的暖和了。
“咱们骑一辆车去东单的老商店买调味料好不好?我想做那个啊什么的蹄子。”
“五香羊蹄子啊?那个好吃,可我不会做呀!”某人故意逗她说。
舒晴刚想说出来某个家畜的名字带上一个蹄子,一想到他是信真主的幸好刚才没有把那名字说出来。赶紧补充了一句:“羊蹄子五香的最带味儿,就是买回来还得处理蹄子的毛呀!”
“没事儿!处理毛的糙活交给我,负责烹调的细致活儿就让给女主人吧。”
“女主人?我现在是你家的客人,怎么就变成女主人了?”舒晴故意逗这卷毛男人说话。
“未来我们共同之家的女主人,我是男主人,现在就当我们住的四合院是未来的家园吧!京城的四合院我目前买不起,但我可以给你在阿拉木图安一个家。”巴特儿一条长腿笔直撑开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脚踏板上把头微微朝后转向舒晴。
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间所有的承诺都是最动听的,虽然她不相信一切尚未变成现实的承诺可她喜欢听这个卷毛的承诺,如果全世界的男人都像朱晓俊那样虚伪那么眼前的这一个必定是个例外。
“三月初,你就开学了,三月二十号你说要回去哈萨克斯坦参加那吾肉孜节吗?”她忽然把头紧靠向他的背后贴得很近,近到可以闻见他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牛奶的皮肤的味道。
“是啊!我今年会比较忙,开学准备的乐理乐谱很多还答应了老师的创作任务呢。那吾肉孜节推辞掉了北漠的音乐节,因为我还没有毕业,所以我这个节日主要回去陪伴我妈妈,那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亲爱的,你的家太远了,如果是大新省我会考虑和你回去一天的,你的国家我就暂时不去了!”
“你不去也好,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啊,等我研究所毕业吧!”男人不勉强她,总是很和蔼温柔的语气对待她。
舒晴话一说完就心里后悔了,不去会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啊?她的设想从来都很深广。去了吧,她三月份的各种工作机会一定会折损干净的,作为服务行业的女人才入行不到八年,一切的坚守都是为了将来的工作范畴和机会能行走的更广阔。
反正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任何方式都可以让一个人能跟另一个人维系住关系。
本来是舒晴临时走出门瞧见了共享单车这种公共自行车就骑了过来,现在他一个大高个男人成了这辆小黄车的骑士,舒晴坐上后座成了被负担的那个人。
看着他们两个这样骑车下车进来的时髦青年,商店里的六十岁大妈笑着带有欣赏的口气说:“你们这对文艺青年让我想到我和我家那口子四十年前,我们那时候从这里骑车一起逛隆福寺逛大石栏再到天安门前手牵手躺在那里照相,啊对啦,你俩有没有在天安门前照相啊?取意为天长地久!”
京城里的大妈出了名的能侃,巴特儿听者有意还连声说:“好!好!”
出了这老商店的门,他执意要骑车到天安门,被舒晴以肚子饿为理由拒绝了。
天长地久的意义的确不赖,但像舒晴老妈老爸貌和神离感情早就死了却还为了面子支撑着不离婚的一对怨偶,他们在生舒晴之前也是来天安门照过相的,那么说来这个意义是不管佳偶怨偶都是顺着应着的。
舒晴想到这里就不想了,前面卖力骑车的背影不可能是她爸爸舒大年那样的人而她也不是老妈狐美娜那般品行恶劣之极的人。
前方的单车篮子里装满了羊蹄子,八角桂皮干辣椒,芹菜豆腐,一路上享受着寒冬过后的暖阳和路人的艳羡目光,他们总觉得这个戴墨镜的壮实外国留学生气质很好而他单车后座的女孩全身都很细致耐看。
到了四合院,舒晴因为没骑车的双脚有些麻木还冷,巴特儿二话不说立刻进屋让她坐着,他去对面厨房烧热水为她泡脚。
他为她解开鞋带,帮她脱了袜子先帮她搓脚,然后轻轻放入兑好水温的盆里,舒晴被这样款待也只有童年在姥姥身边被这样呵护过,马上就二十八岁的人偷偷抹了一把感动的泪水。
“别对我这么好!我怕万一哪天我看不见你了会忽然不知道孤单的滋味。”舒晴不知道最近思绪总是那么伤感,她也的确快要忘记被人疼爱的滋味了。
“你这是说胡话呢!别说了哦,来!我帮你放脚,水温差不多了。”他把手里搓热的舒晴的脚丫子轻轻地放到水盆里,两手捞起热水捧到她的脚背上。
望着窗外院子里淡淡鼓出殷红花苞的梅树枝,舒晴有些羞涩地说:“那你先去除那个羊蹄子上的毛吧,我很快就洗完了到院里找你哈!”她不习惯被人这样体贴,见他还是笑着没有走开的意思她只好把嘴一瘪:“我的脚丫子害羞,它们请你回避呢!”
“好!好!好!我回避,回避!”他笑着起身掀开门帘出了屋子。
他的身影透过敞开的门帘缝隙去了对面的厨房,她这才安心地把两脚置于温水中享受片刻的宁静。
妲瑞亚在宣文家里过完了春节就相伴着去北漠的果子城见家长去了,下一站他们决定让妲瑞亚休学半年,她要陪宣文去彼得堡完成硕士学业并在那里把俄得更好。她暂时把她表哥交给舒晴了,因为她觉得她这个宅男哥无论在情绪控制和与人互动方面都好了很多,从他的眼睛里很少再看到忧郁。
舒晴擦干脚上的水,感觉两脚也热了很多,穿上鞋袜走出屋子只见巴特儿在水槽边直接用手拔羊蹄上的细毛,用的是他的指甲,那是他拨动琴弦的自己的长指甲。
“傻啊你,来!别伤害你的指甲,我来除毛。”
舒晴愠怒地抓过他那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大手,巴特儿被她认真的表情暖到心上了,嘴角一勾就站起身了。
“脱去食用动物蹄子上的毛有很多方法,小型十字改锥或者三根长的缝衣针和一根细铁丝给我。”舒晴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的方法好奇特啊!我怕缝衣针,我还是找十字改锥给你吧!”男人目光充满惊讶,说着就去了厨房隔壁的工具间,那里存放了这院子房东的很多工具。
其实她知道他的惊讶和身边一些朋友一样,看她浑身穿戴很讲究皮肤保养的又很好的一个女生必定没有什么生活知识。
舒晴用开水把四只羊蹄子仔细地烫了一遍之后,把那锋利的十字改锥对准那蹄子缝隙内侧刮下去,一刮那里的细毛就掉了。然后砍刀砍成一个蹄子三块大下开水锅过水,再用黄酒海盐生姜片八角桂皮包成纱布包下砂锅。
看着锅的同时,巴特儿说他的手很闲,闲着也是闲着就抱了吉他进来厨房做着弹唱,弹了几首哈萨克的歌曲《燕子》《玛依拉》。舒晴说那些歌曲太旧了,据说六十年前就有了。
“那你点歌,我来唱好不好?”
“喜欢你唱《至少还有你》感觉那像你的思绪。”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视线变的模糊……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男人嗓音辗转得很美妙。
舒晴把砂锅底下的瓦斯火按钮调节到小火跟这也唱到:“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忽然她想到一件事来,她眼睛一闭说:“巴特儿,请你先停一下!我想知道,当年,就是199八年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到狐狸坡看望我也没有写信给我呢?”
吉他声随着他的声音停下来,他笑着皱眉说:“还说呢,我那年回到北漠的果子城就立刻给你写信,那个初秋我天天就守候在门外看着邮差骑车过来,因为我们家的信箱我翻看过之后就不相信邮箱了嘛!”
“那你一共写了多少封信给我?”她握住他的双手内疚地贴了一下他的面颊。
“忘记了,我也在第二年的春天收到一封回信。”
“啊?我没有收到你的信啊!我后来的第二个月就搬到金州市区住了,我和姥姥没有再回去狐狸坡,所以今年和你一起去的时候才知道我姥姥家的宅子已经被规划为县级文化古迹,清代狐氏古宅。”
巴特儿笑得卷发垂落一片遮住眼被他甩开,偏过颈子仰望舒晴的脸:“我收到的信是狐狸坡村长写给我的,虽然我不大高兴让他知道我寄到村子里的信是给你的,还被他注意上信封上的地址了,可也因此让我知道你已经不在狐狸坡住了。”
“那是因为我忘了你说的话,你说过要给我写信的我不大相信,因为你当时汉语很不好的。”
“如果说狐狸坡那个地方让我感到有收获的就是那里让我遇见了你,其它的就是够我吃一辈子苦头的……”他霍地起身大步回到他的屋子里把门关上了,连同吉他似乎也被他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哐’的巨响。
舒晴从小就见识惯了各种暴力,对此仍然保持宁静。
过了半个小时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依旧眼神温和,特地站在舒晴背后看她的反应,而她对他的忧郁症以及狂躁无动于衷,安静祥和就那样坐在厨房的那张椅子上看着手机里的时尚网站。她的侧影在阳光斜撒进去的地方光洁唯美到像个天使。
“对不起!我的病还是没有好完全。”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坏情绪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享受这个假期和你一起的时间。”舒晴的脸上没有嗔怪他的意思。
他拥住了她,一起等到沙锅里的羊蹄子炖到软烂有弹力,一起捧了一碗就在厨房小桌上吃着。
悠闲惬意的日子过了三天,舒晴完成了几个京城朋友的婚礼化妆工作之后接受了京城卫视台的临时聘请,每天为了得之不易的机会早早地天不亮就整妆抵达,一人负责全组的妆发。为了工作退了原来的东皇城根那套公寓,找了一个同样要爬楼的老公寓但周边环境大不如以前,居民多数是外地来京的,她也平常只要时间不太晚就回去住,如果晚了就和台里的工作人员趴桌子上裹着棉衣凑合一夜。因为她想在金州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未来就算她和巴特儿回去也会有个窝等着他们的。
和巴特儿约会的时间从每周三次偶尔变成五次,一直到三月二十一日的那天,他抵达阿拉木图的当天忽然在微信上大哭:“舒晴,我的阿娜就是我的妈妈她永远地离开我了啊!”
“啊?这怎么会呢?先请节哀!那要不要我办好签证过去陪你呢?”舒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不!你不要来你专心工作,我要送走我妈妈才能回去找你!”他的声音还是哽咽着。
那天,舒晴在微信电话里陪巴特儿聊了半个小时,得知他妈妈是子宫颈癌晚期,他深深地自责觉得他很自私,为了音乐远走中国却让孤独的妈妈拖延了病情。舒晴知道,他说的自私很大一半是因为她,他为她写了歌烤了面包追求她最后却失去了妈妈。
舒晴这个人是很能藏住事情的人,三月过去了,四月中旬她接到通知要随栏目组出差去大阪十二天,她特地找到妲瑞亚的联系电话用国际长途电话卡打到彼得堡。
“妲瑞亚,你哥现在好吗?”
“舒晴姐姐,我哥又病了,我本来是好好地陪宣文的,下午我又要赶到哈萨克了,要照顾我哥哥。你那边暂时不要多想,我这边好了就会联系你的。”这妹子这时候忽然感觉对她陌生起来了,那语气中多一点别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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