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监室,隔着坚固的铁栏,他一眼看见了赵月环!便尽可能地挨近她,却被狱警推到椅子上,石溪竹问道:“月环你怎么还来呀,对你有影响,一路风尘的为我不值得。月环,你怎么这么傻,论你的品貌和身份条件,你完全可以驾御自己的命运,乘风直上,你不可在浪费青春了”。赵月环听后,久不语,执着地看着他,宛似生气埋怨犹有爱怜,其神情复杂:
“和你喜欢玩弄生命一样,我就不可以游戏青春吗,如果大家都俗气,大概现在的人类还在树上呢”。
石溪竹听了十分激动,共同的目光,接通了两颗透明的心。石溪竹讲道:
“为了不再出现姜艳、陈小燕的悲剧,为天下的好人们,为喜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们生活得更美好,我甘愿被人忘记,被人说成是白痴,甘愿世间的污水泼来,甘愿自生自灭!如果一个人仅仅为自己活着,即使万寿无疆和拥有整个世界,也会枯燥无味和无穷寂寞的。人生不就是追求一点精神、希望活得有味道一点吗!我很想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唐珊珊向我打听你呢,得知你这样了,她的心情很消沉,她的梦是和你一起飞”。
“我只乞求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对生活充满幸福热望!相信我这样的局面已经走到了尽头!记得在狱中说过的,人生最有出息的事,除了进监狱就是进研究室。回去替我告诉父母,我很好,告诉大家,振作起来。大地在颤抖,一个新的造山运动正在进行!”
……
在长途客运车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少了,一个人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看窗外的夜空,只剩下了几颗暗淡的星。赵月环觉得好闷啊,自觉得自己运行在无生命的世界里。突然,一道蓝光从天际闪过来,很快又消逝了。接着,乘坐的客车,震撼、摇晃起来,车,冲入了路边的沟里翻倒,车头起火了……
“救人哪”!喊声唤醒了赵月环,她从人堆中站起,扶起一位老太太,先將她推出了窗口,老人看见了赵月环的头上在流血,一急之下,说了一句:
“阿弥陀佛……”
沉香湾公社的后院家属宿舍,同样坠入了梦乡。感觉到的微颤抖,使朱雪娇仿佛上了什么船上!她忙看窗外,看见窗前的英俊身影,朱雪娇认出了初建涛,她穿着睡衣来到门前,拉开门插,轻声问:
“已经后半夜了,还没睡”?
“刚才地震了。我睡不着哇,这两年怎么回事呀,去年2月今年7月连续地震,都让我们这代人赶上了。还有,你好不容易回来参加公社学习班,又住进了宿舍,今晚的月亮虽不杰出,可在我的心中,有你陪伴时,就觉得它是那样的亮了”!初建涛说罢进了屋子,朱雪娇跟了进去,却一下被猛回过头来的初建涛紧紧抱住:“我们快登记结婚吧!”朱雪娇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大地颤抖得厉害起来!
“大地震”!俩人跑出外面,这时,许多家的人都破门而出。当震波过去了,人们的喧哗声并没有停止,夜幕下的天边远处迎有隐约喊声。一个女人的声音:
“刚才跑跌了吧,腿碰破了没有?走,快去医院上点药”。一个孩子的声音:
“没事了呀,我看了,一点都没破”。
“不行,那也要看大夫”。
1976年。从北京传来了一举粉碎祸国殃民的了。受压抑的人民沸腾了,全国沸腾了!无尽的欢天喜地解放了的感觉!杀鸡宰鹅没人管了,人们可以大胆讲话了、游行、集会、文艺活动;有人喊:
“商店来糖块啦,有糖块卖啦,随便买,快买喜糖啊”!
“随便卖!买肉不要肉票,很多商品不要票卷儿了”!
双王堡票选出了本村的领导。朱雪娇扛着行礼回到公社后院家属宿舍,迎面被初建涛拦住相持片刻之后,朱雪娇还是提着行礼进了宿社。初建涛跟了进来,朱雪娇先说了话:“青年挑重担是错的,原来是祸国殃民的……想撵老干部下台,实现篡政夺权。双王堡现在已有了自己的民选干部,可这一切我都是在执行社革委的决定呀,虽没有功劳,可我也好累呀,蹉跎岁月!说不定弄不好或许被打发回杏花村种地去了”。初建涛向门窗外看了一眼没有人:
“嗨,现在都在揭批祸国殃民的……,我也都是在提心吊胆过日子,没想到会有时过境迁呀,现在也要待时守分了。说我是坐直升飞机上来的,我无话说。说靠造反起的家,这挨不上我,我们都没有必要去担心,每每运动后期都要有个纠偏嘛。我现在还是社委副职吗,组织上不会叫你寒心的,公社用人从来不都是靠人拉人吗,你留在公社还做老本行吧”。
“谢谢初副的关怀”。
“好啦,谈点个人事吧,我们是不是该去登记了”?
时局变了,此时朱雪娇想撕毁和初建涛的结婚约定:“现在这么大的动荡之时,个人前途未卜……”初建涛看出来了她的意图,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朱雪娇按倒在了床上,她奋力挣扎。
朱雪娇乱蓬蓬的头发,坐在床边。初建涛深感欠意:
“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本意。是一时不甚误伤贵体……”
朱雪娇似乎沒有听他在说。此刻她在想的是:这种事,自己是受害者也不可张扬,在机关里传开,身败名裂的还是自己。自己在社机关里并沒有背景靠山,只是中学时的积极向上的那点背景,给自己垫定了身份的基础,才走到今天。再往前走,还能走多远,谁是我的靠山,我该投奔谁,谁又肯买我的账?
朱雪娇和初建涛各自拿到了一份结婚证书,如似一篇小奖状纸。走出了民政办公室。在长长的走廊中,正巧遇上了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的石溪竹和赵月环!赵月环的额头还留有疤痕。这使朱雪娇太出乎意料了:
“石溪竹你……你们是来……”赵月环摇了摇头:
“该我得到的,我已经都得到了圆滿。朱雪娇,你们还不知道?天安门广场四五运动确认为革命行动,石溪竹出狱了。我们是来参加全社青年团员大会的,石溪竹应邀来做,向祸国殃民的……作斗争的报告的”。朱雪娇低下了头:
“噢,对不起,你们先忙,我们改日再谈”。这时,初建涛拦住了赵月环,与她搭话:
“现在的形势对你和你父亲是非常有利的……”
朱雪娇也当然更有无限感慨的话要与石溪竹讲,虽然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完整,那多年来的真实心情!此时,她见那两位正谈得投入,便低声和石溪竹说道:“我,和初建涛刚刚拿得了结婚证了……”石溪竹稍停片刻,轻声回话:
“初建涛聪明智慧果敢,是位才能出众优秀的高帅人才。”石溪竹看看朱雪娇又看看初建涛:“在此,仅为您二位祝福了”,说罢略点点头而失之交臂。
走廊的拐弯处,那里传来千百青年男女团体一的拉歌声:
“我们年青人有颗火热的心……我们是光荣的共青团员……向那样……”朱雪娇一直目送他们消逝在那两扇大门中。
……
朱雪娇的调回社机关,使章娇团委副书记主团工作重归了副位。次日早晨,朱雪娇洗漱完毕,手表上了劲带好,又从桌上拿起一把铜钥匙,用手搓捻了两下,揣进衣带里迅速地走出来,踏上柏油地面,穿过一行行杉树、京桃树小林,转角蹬上公社楼,在社委对门,她站住了,掏出那把铜钥匙打开了团委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关上门,伏案而坐闭上了眼睛……不知多久,我又回公社就任团高官了。如果不是有初建涛为我保留这个位置,肯定我会无处安身,回不来了。可是我怎么能和初建涛在一起呢,我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石溪竹啊,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了呢,还领了结婚证。不行,必须毁约!
她台起头,从桌子上拣起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宫藤叹:
汉宫秋月今又是,
蝶燕强欢度虚年。
周围人皆笑刀脸,
老鼠过梁惊弓弦。
紫藤黄叶恐暴露,
皇圈拥挤站着眠。
缠上绕下找出处,
空思郊外又春天!
……
新形势,给所有春风不得意的人以振奋和憧憬。
石溪竹的面前更是浮现出宏大的壮景,他在杏花村的青龙冈项上,高声朗诵着自己的散文:
《春姑娘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带来湿热的暖流,
和那漫天鸣叫飞舞的候鸟,
吓坏了那些以弄寒为孽的巫徒们。
陆续卷起主子赐给的白色魔毯,
化作一股气北逃。
饥寒的我苏醒过来,投入你的怀中,
回首痛苦虚度过去的时光,痛哭。
痛哭得干裂大地开始反润回潮。
野草和寒柳能最先感觉到了你的到来。
他们率先披绿称娇!
此刻你竟流下了泪水,
整个世界春雨潇潇。
我问你为什么也这样难过,
你说:我来迟了,
如果早一点,
那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许不至于折夭……
我在遐想,算计着时光,
你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嫣然一笑。
只见天空划开一道闪电,
接着便是千钧一发的巨响,
一座座冰山在迅速崩塌,
汇成了浩瀚的江河春水,流向大海,
彩虹下面漫天飞舞着蜂蝶香花飘飘。
……
1977年10月21日。杏花村青年点一百多下乡知识青年沸腾了:“恢复高考人人平等,我们不干了,我们要创造社会价值回城补习文化课去!”其中的知青孙凤君忙拦阻大家:
“不能啊,你们也都上交过扎根农村六十年的决心书的!”
“屁话,你少来那套。我们一百多号人,就你一人特例趴上去了,你可以当官走仕途,我们的前途在哪里,在这里就是观天发现了新星又有什么用?我们在农村这几年,除了混在社员中扛活,我们为杏花村贡献了什么,你举例说明?只是增加了村里负担,人多地少不过是抢社员的饭吃而已。杏花村只喜欢你,你可以留下,并不喜欢我们。”……
赵月环正在家里读书,房门被叩响了,她忙放下书本,开门:
“呦,是石溪竹呀,快请进”。石溪竹到了里间,看见书摊子:
“怎么你在复习”?不等月环回话,石溪竹激动了:“是啊,废除了保送制,恢复高考择优录取上大学,就是考不上,我们也心悦诚服,因为这样公平!对于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能与官贵子女同进考场,公平竞争,确实得来不易,只叹我之年龄只有一次进考场机会了”。赵月环揭开箱盖拿出杂拌糖块来放在石溪竹身边:
“我虽然比你小一岁,也只想闯这一次大运,成败不考第二年了,我就是有这么个怪脾气,如果大家都争做这件事的话,那我就觉得他有些乏味了……”
“这就是你的雅致”。石溪竹拿起一本《藏经》不解地问:
“你还看这个”?
“有什么不可以呢”!月环幽默:“现在不是也恢复了佛教协会吗,我们这儿又有一个唐高祖兴建的青龙寺,地下还埋有‘九缸十八锅,不在南坡在北坡’的庙产。先到为大,我就可以去当个住持吗”。
“算啦,别逗了,我是来和你谈青年团建设的事情的”。听了他这么讲,月环现出疑问神情:
“你还不知道吗,我已经辞去团总支书记工作职务了,我想好好补习一下文化课,什么领域都需要文化,说读书无用那你就是被忽悠了。我们这代人被运动弄成了一群废物,沒有读好书哇,都成了一群咬人的思想僵尸和思想疯子”。
“退团啦,太可惜了。”石溪竹很懊恼,但即刻平静下来:“你,怎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呢”?月环听了双眸含情视之良久:
“岁月如流,我心很乱。”最后笑了……
晚上,石溪竹伏在枕头上写信。
珊珊你好:我的预言曾经和你说,那个时代不会长久,你不要放弃文化课,这一天终于应验了。命运之神终于降临,高才生的你,一定要死死拉住她的手,向她索要文曲星的冠冕啊……”
几天后,石溪竹在那盏大象台灯下打开一封信:
“石溪竹,正如你两年前所说的,局面必须顺民意发展。一切大逆不道都是暂时的过眼烟。是那时你安慰我不要放弃文化课。当时,做为出身不好的我,当时还沒有即刻相信你的话,现在真是后悔!你也不应错过时机,发挥自己、音乐、美术特长……”石溪竹甜美地笑了。几天后他又接到了唐珊珊的来信:
石溪竹同学:
得知你近日很忙,我考虑可能主要是由于复习占据了大多数时间而造成的忙吧,这很好,应该忙,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不忙的话,把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了,我认为那就是犯罪。正像你所说的,这是难得的机会,是特定的我们这代人一点点机会,所以就是应该百分之百地努力,准备以优异的成绩向敬爱的华国峰主席向敬爱的组织作以汇报。我现在仍在复习,只能报理科,因为写作水平太低,报文科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听你妹妹说你一直没有放弃温习,可能要报美术,应该多方面的准备,因为你不仅是有美术一方面的特长,如写作方面,文艺方面都不错吗,石溪竹同学努力吧,祝你成功。
此致
敬礼!
同学:唐珊珊
1977年7月26日
……
石溪竹与李实出现在白家门前。
白新政和妻子见他们二人来到自己家门前,未免有些不解,尴尬之余忙着往屋里让客,白母王大凤道:
“唉呀,一晃石溪竹有两年没来喽”!
“石溪竹快请进”!白新政也非常客气,石溪竹点头道:
“我来看看白静波”。两人被让进里间,白静波站起:
“你们来看我,请坐”。两个老同学坐下了,石溪竹试探着问白静波:
“历史上又一个迟来的春天,终于盼来了,就让我们还象从前一样,一起去追梦,好吗”!
如今的白静波,她的精神好一些了,她听了低头不语。石溪竹又用商量口气道:“我们一起去参加高考吧”!白静波一动不动道:
“我的精神不稳定,怕是不能和你们一样了……”
石溪竹、李实、赵月环、吴威一行四人走在乡村的小路上。看河岸边这条小路上,前前后后还有仨一伙俩一串,许多同路青年人,李实很嫉妒:“从哪冒出这么多的参加考试人呢”!
月环笑道:“要知道,我们沉香湾中学是南片五个中学的考场,六八至七六年的九个年级一个试卷,能不空前绝后吗。我们既已被毁了的五零后,不可能投胎再造,就认命看开吧,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了。其实,人世间条条是道,又何必一定要往一块儿挤呢”。李实补充一句:
“缺氧的鱼群,岂能不往冰窟窿口钻,人才已被压抑得太久了,只怕录取的比例太低了,最好是今天多数考生都拉稀了”。石溪竹听了深思道:
“考中了可贺,考不中也考出了个,人权。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再去看看別村的老同学们吧”。
“考完再见面也不迟,还是抓紧考前准备,先认一下坐位”。赵月环的话李实赞成。于是四人进了考场。
此次考试,在考试场上。监考老师虽不算严,尽管考生们,传纸条,撸胳膊看,飞眼。所能考得好的仍然是凤毛麟角,茫茫人海一片唉声叹气地交了摇头卷。其实考题就是考虑到那阵风对文化课的影响,出题很简单。考上的学苗也只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大个儿。但是,这次考试的历史意义是推动了读书有用论。
考完了。要好的同学们相会了。石溪竹穿梭于人群中,在仰头寻找毕玉婷和岳丽君、凤丽芳:
“同志,这里是莲湖考生的考场吗”?
“唉,我们虽然都是社会大军了,但今天在一起还叫我同学吧。不是莲湖的”。石溪竹笑了,又去了下一家:
“您是这室里的监考老师吧,有没有一个叫毕玉婷的考生吗”?
“没有”。
“喂,你在找谁呢”?早已等在考场外面的李实走来:“在沉香湾村的朱雪娇、初建涛和唐珊珊,他们都在打听你去哪了呢,再说了还有赵月环,你更不能冷了她呀!是她帮你度过了那个时代”。
“好好,我去”。朱雪娇老远就看见了石溪竹,欢快地喊了一声:
“石溪竹”!大家欢聚一堂,惟独赵月环闷闷不乐。好像在独自思索。石溪竹即刻感觉出是自己刚才的行动触动了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觉得做人太难了,人的负荷太重了。朱雪娇也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奥妙,最后还是问了石溪竹一句:
“考得怎么样”?
“个人感觉是良好的”。石溪竹说罢,站在身边的唐珊珊似乎在对石溪竹一人说:
“这回就是考不上,在心里也比以前平衡多了。就怕会拨乱反正不彻底,新的政策仍有弊端。只怕你我仍难以通过政审关,会被扒拉下来。这或许是郝芳看透不来应试的原因”。初建涛对朱雪娇说:
“别听这个那个的,就我们沉香湾中学毕业的,中学生一个也考不上,你想,中学的重灾年组,正是七零至七二届毕业生。因为这三届是六六年至六九年,应该升中学的竟少学了两三年。先是缺课后是学制缩短,还去赶上了读书无用论,上学竟劳动。我们那时候开过历史课吗?开过地理课吗?中学三年级时,教育局来信儿,又砍掉了一学期的教科书,就少学了一个学期。尽给各村去干活了,临毕业前几天又发下来一套教科书,嗨,赶上教育紊乱打摆子,幸好老天不想全毁这一代人,叫你我这样的,当了干部有点营生了哈。咱们还怕啥呀,条条大路通罗马”。朱雪娇还是不乐观:
“我知道我肯定考不上了,差太远了。”
唐珊珊听了初建涛这话,想到自己的妈妈、石溪竹的爸爸都是教师出身,又都受了磨难,便瞟了初建涛、朱雪娇一眼,眼睛眯缝起来,压低声音:
“石溪竹,我们还有来年,我们书香门第的儿女还怕无才吗”?石溪竹踢开一个小石子轻声叹息道:
“是的,不言败”。
朱雪娇也说:
“万恶的祸国殃民的……把我们这代人害苦了”!
唐珊珊“扑哧”笑了,大家都笑了。赵月环也瞅了朱雪娇一眼,嫣然一笑:“你们谈吧,我有事先走了”。石溪竹看了看大家,李实和吴威冲他说:
“那我们回杏花村的还是一路同行吧,人家唐珊珊、朱雪娇和初建涛是住在沉香湾村的”!
石溪竹深情地向唐珊珊点点头,以示分手,然后又环视了母校这事过境未迁的沉香湾中学,最后对朱雪娇、初建涛二位说道:
“祝你们二位幸福,再见”!几个人便消失于茫茫人海中。看赵月环与石溪竹同行而去,朱雪娇刚才那欣然的神情消失了: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啊……
初建涛和朱雪娇在回沉香湾公社的路上,边走边谈:
“雪娇,考完了,也死心了吧。还记得杨莹的话吗,条条铁路通广州,你我还愁发展吗!现在同学当中,我们俩是顶级地位!这下一步应该是张罗举行结婚仪式了,以昭示天下。喂,你怎么不说话呀,我亲密的战友!你在想什么呢”?朱雪娇回话:
“別叫亲密战友了,那阵风过去了已经结束了,这个词语源头也不复存在了,青年男女袭用了它这么多年。我是在想一个历史故事,那唐明皇爱江山也爱美人,却不能双全”。初建涛听了反问:
“喂,那你是爱什么呢”?
“我呀,当然是先爱江山”!初建涛听了心想:这就是说她……每每见到石溪竹就神态反常,足见是为了前程在克制爱情,说明她是已经选择了我……江山。
想至此,初建涛想刺激她一下,回头见唐珊珊抱着本夹走在后面,便嚷道:
“对啦,差一点我忘了一件事,你先走,我有件事和唐珊珊说”,朱雪娇瞅了他一眼便即刻独自前行。
待唐珊珊走近,初建涛亲切地问:
“唐珊珊现在,我真想能帮助你做点什么,想入团吗”?唐珊珊一笑:
“十来年了的渴望,朱雪娇管团委,不过现在,我突然觉得它已不值了。”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是与石溪竹很要好”?
“这不假,我们同病相怜,曾是一个阶级地位的,阶级不就是把人分等级吗,我和他是同学中最低等的。我想到任何时候谁也不会嫌弃谁,何况在他身上有无限的潜能,一种向上的力量,沒有谁能遏制,零落成泥碾作尘犹有香如故”。唐珊珊如此评价石溪竹,使初建涛油然生起嫉妒之心:
“你敢说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吗”?
“过去不敢说”。初建涛笑了:
“其实,我们的脾气很相似,想要的东西,就有个犟劲。那赵月环和石溪竹怎么办”?唐珊珊笑着看了他一眼:
“赵月环为人,你我不及,论她的社会地位,可以要星星不会得月亮,可她都没要,难道她还会来争一个人吗?她那性格鬼见愁,你不也是追过她吗”。
“噢,你是这样看的”。
村团总支部里,赵月环正在清理共青团资料,她将当年关于整治石溪竹时的,批判稿和所谓的证实材料全部摊了出来。在一旁的澹台田问:“这是……”
“当年陷害石溪竹的材料。”
“哦?这些东西你打算?”
“当然是要给石溪竹一个公平的说法了。”
“对,烧毁它。再留着它还会生什么祸害的,烧掉过去,开始新生活。”又见到这些材料了,澹台田暗暗在想,自己还不够聪明啊,怎么就没有想到变革来得会这么快呢?如果想到会有今天,当时我不应该太热心参加整治石溪竹哇,这回算是得罪了不少人,会影响前途的。所好者,石家人不坏,当初我还稍微留了点步,证实材料我没有给予有枝添叶。我看看,当年其他老师都是谁下手最狠的,现在他们谁出息了,这可以知道我应该溜须什么人了。我是外来人,还不十分了解村里的社会关系……
石溪竹一进团总支的门,就见摆了一大片整治自己的文稿,澹台田也在。他向赵月环提出要收留这些证实材料。赵月环告诉他:“留它没什么用了,就都销毁了吧,哈?”石溪竹很不认同,但是考虑赵月环是自己的上级团总支书记,又是自己的最可爱的人,他只好从火中抢出纸张的一角说道:“留一片做纪念吧。”
考试风波过后,赵月环接到了一封信。母亲问是谁写来的,她告诉母亲“是托人找到了一门理想的工作,就去上班”,母亲急了:
“你去参加佛教协会是挺好的,那也得等你父亲外出回来的送你去呀”!
“不用啦,又不很远,咫尺天涯”。母亲找到了儿子:
“赵明明啊,你妹妹要上班了,你父亲不在家,你该过问过问呐”。赵明明将妹妹单独调出来谈了很久。哥哥不乐,妹妹落下一滴泪。事后,赵明明笑着来告诉妈妈:
“妹妹有理想要去专研一项大事业,施恩惠、母仪天下,就叫她去吧”。
“那也得准备行装不是”。
“妈妈您不懂外边的事,妹妹的事就由我帮着周旋吧”。
农历三月末。
正置绿草如茵,烟花如潮的季节。那盛开的两色蒲公英花,不时从赵月环的脚下掠过。
“你不想再与石溪竹见上一面吗”?赵月环听哥哥这么一说真的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面对哥哥:
“那就麻烦哥哥了,我在西甸园里等他”。
石溪竹正在家里将巨丰葡萄接穗劈接于贝达砧拐子上,埋于沙土中,摧愈根伤。见赵明明匆忙而至,颇为不解:
“政治队长这么闲”?
“嗨”,赵明明将石溪竹拉过来向地上拽了一把,两人蹲下:
“现在久违的寺院香火也恢复了”,月环死心要出家去慈恩寺”。
“呀,这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走出家门了”。
“为什么不拦呢”?
“这种事情不是强硬所能解决的,尤其妹妹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谁敢班门弄斧,我是实在为难了才找你,我又怎么向父母交代呢,她也有她的难,才……”
俩人来到西甸园,在桃园里找到了她,赵明明躲在一边观桃花。石溪竹一步步向赵月环走近,赵月环一身素白服饰,相映着桃枝的粉花绿叶,那美丽的面夹更富青春姿色。
她也向石溪竹踱来。石溪竹很耐心:
“出家,难道不太可惜了吗!月环,你知道吗,我希望你别走,还有好多的人希望你留下来呀!吴威转业回来,还从部队带回了汽车驾驶执照”。赵月环听了瞇笑摇了摇头。石溪竹激动了:
“难道你就不想见他们了吗”?
“出家又不是下地狱,见到你足够了啊”,石溪竹又问:
“你是不是在生谁的气了”?月环摇头:
“我只不过想研究佛教,人各有志,你就不要强求我了好吗”?石溪竹轻声地问:
“月环,你不想与我白头偕老了吗,你讨厌我了”?赵月环摇头:
“我已经知足了,社会形势开始好转,我也没有什么牵心的了。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牵挂着毕玉婷,春风又过你该去追她了”。石溪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不,月环,我一直自卑配不上你。可你在我最难的时候,你选择了我,我一直认为你只是为了帮我。但毕竟我们是有过婚约的,我怎么能看着你出家,你是很美的,你知道吗,那么多人追求你,而不能得到,这使我感到骄傲!留下来吧”!赵月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其实她也是眼睛湿润了,想了一会儿:
“我全告诉你吧,你还记得中学时我参加过征兵体检吗,我因政治条件好,容貌才情过人,被学校和带兵的选中,去参加体检。我没有被检查上,你该明白了吧?走今天的这一步,是我多年以来想好的。陪你去考大学,那只是怕扫兴了大家,只可惜,那次考试,沉香湾中学一个也没有考上。还是在去探监看你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老尼姑,再见吧。”
石溪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不能让你走”赵月环挣脱不得:
“难道好就要生活在一起吗,离开的就都是坏事吗?放手就不是爱了吗?相隔遥远就没有爱了吗?远就是近、近既是远,好中有坏、坏里有好、正斜相含,“谁也劝不了我,再见吧”。石溪竹被揭示得反思自己,手有些松动,见赵月环抽转身走了,便喊道:
“那我们还可以见面吧”?
“看天意”。
赵月环走了。她的身影慢慢的隐去于桃林中,留下了漫天的桃花枝,一地的桃花雨。留下了热泪盈眶的石溪竹:
昨年今日此林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向背何处去,
桃花凋谢泪春风!
……
已是黄昏独自愁。石溪竹无精打采走在街头。那大槐树下的人看见了他,这闲谈天下的人又有了话题,孙小脚子调高了嗓门:
“且那石溪竹,从小大家就都说他,杏花村是留不住他的,沒想到哇,二十年过去了,也和我们一样在这里爬大垅呢,可惜了”。澹台翁接话题:
“死生由命,天机不可泄露,是修行还没到正果呢。”孙小脚子不耐烦了:
“别说那沒用的光彩话,什么天机,你儿子沒陷害过他呀”……
石溪竹听见了,更是心生悲凉。在这大好春光里,也只是茫然度过,不知还需要多久才能平静心潮!忧伤的夜晚常将他推向沉香河边。触景生情更是心乱如麻,他想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借以释放心中的压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抵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望水中央的映月仙鹤岛,思念华道玄爷爷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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