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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中她总想去卖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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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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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北司君,栗然有心无力。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好君上的,严苛公正,不徇私情。

    后来一切都变了,因为冥忘河川的那朵古藤花。

    栗然跪伏在地上,心下颇有几分遗憾,头顶上传来慎夜略带嘲讽的声音,“背离冥界,私逃到凡间?”

    他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君上莫不成想说是您指派的古藤到凡间?”那可就太过分了,真的是什么理由都扯的出来。

    慎夜斜睨他一眼,“自然不是,”未等栗然放下心,就听他又说道,“不过,本君怎不知忘念司何时背离的冥界,又何时私逃到凡间?”

    嘴角轻抖,栗然道:“人间一日,冥界十天,如此算来古藤离开冥界已经长达百年之久,君上若是想辩驳古藤未曾离开过冥界,恐怕不太好罢?”

    黑色的衣角略过自己身边,栗然跪俯着头,感觉到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心底一阵发颤,只听到,“碧落贪玩,自任职忘念司以来三千年却未曾离开过冥界,此次到人间一游,虽不是我授意,但却也曾与我说明,至于言谏司口中的‘背离’、‘私逃’四字,实属莫须有。”

    “至于忘念司为何要到人间,乃是本君之责,常年对她讲起凡尘世事,令她对人间心向往之,”他在栗然身侧顿住了脚步,声音冰冷,“倘若要罚,不如言谏司来罚本君,如何?”

    如何二字念得极轻,却令栗然不由得打了个战栗。

    栗然打小报告,这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爱好,甚少见什么人对把本职工作爱得这么深沉,然而栗然熏就是如此。纵使冥君在上,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他硬着头皮,刚要说一个“好”字。

    然而半个字尚未吐出口,旁边一直静默不言的妃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恳切,“许是言谏司弄错了事情,忘念司古藤碧落确实未作出丝毫有背冥界之事,担不得惩罚……自然君上也无丝毫过错。”

    她话语里情真意切,但往日里也没见她和古藤有什么交情,栗然不太明白,妃若这是唱的哪一出,讨好君上?

    还未等他想通,听妃若又对自己劝道:“言谏司,忘念司虽然贪玩,但行事确实从未对凡间冥界造成影响,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就不必再追究了罢?”

    合着她跟着自己进神殿是为了给自己告状拖后腿的?

    他偷摸在神殿打量一圈,旁边这个是来扯后腿的、北司君慎夜是护犊子的、西司君祈行……不太靠得住的。

    栗然跪伏在地,颇有些头痛。

    ……

    河岸湿润,她躺在上面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圆圆的,索然无味。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来人坐到了她身边,余光瞥到一抹白色的衣角,“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

    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点着肚子,碧落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目光发散。

    少晚见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有些无奈,“你离开冥忘河有百年之久,若不好好休养,当心日后落下什么毛病。”

    她哦了一声,不甚在意。

    少晚摇头叹息,向来拿她无可奈何,本以为她会这样一直颓废地安静躺下去,忽然听到她喃喃着,“你说,止月,现在有没有忘了我啊?”

    少晚没有作声,她又自言自语着,“要是他没有忘了我可怎么办啊,那他一定要气死我了。”自己骗了他这么久,又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止月他,该多生气。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脑门上,“你别再想那个人了,反正以后,你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多想多伤心,不想了,就不伤心了。

    少晚看她许久,轻声开口道:“不过或许,待他命丧之时,魂魄归于冥府,你们还会再有相见之日罢。”

    心头猛然一紧,她攥了攥手心,“别说这种话,”手搭上了眼睛,她声音微弱,“别说这种话啊,天涯,我宁愿止月记不得我,与我永不相见,也不要他心怀执念地了此残生。”

    见过她的那些孤魂游鬼,哪个不是满腹重念、痛悔啼哭,又有哪个可以坦坦荡荡地踏上往生之路。

    她的止月,不该是这样。

    止月该坦坦荡荡、了无牵挂地潇洒过完一生。

    “我前些日子,在这里遇见个熟人,”碧落撑起上身,回想起了那日见到千少陌的情景,他在此徘徊,问了自己青依的事情,“他曾喝过忘情水,把自己的姑娘忘了。但纵使忘了,也绝不再弹过《庭江宴》这首曲子,因为弹一次,心里就多一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痕。”

    碧落叹着气,凝着夜空,“后来啊,那次见面,他和我说,幸好我帮他想起来了,不然,他永远都不知道遗忘是这么可怕的事情,比死亡还要可怕。”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悲伤一直盘旋在心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的记忆没有了,但是感情依然在那里没有离去。

    多吓人啊。

    “别想这些事情了,碧落,”少晚侧身抱着她,“你还有很长的时间,花止月也有很长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让你们放下了。”

    她回身紧紧抱着少晚,捏着她的衣衫,“天涯,我没想过让止月难过的,我去人间不是为了让他难过的……”

    肩头上有些湿润,少晚拍拍她的后背,“当年你情智初开,遇见了花止月,这都是命定的安排……我们都无可奈何。”

    究竟是情智初开时遇见了花止月,还是因为遇见了花止月,让自己有了爱恨离别的愁绪?

    碧落有些搞不清楚,那些时光,她在冥忘河川,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地听着那些游魂孤鬼的诉说,遇到了止月之后,她才能真正地听懂了。

    少晚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柔声劝道:“和我去那边冥府吧,见一见其他老朋友,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百年未见,大家都会很想你的。”

    碧落垂头不语,她现在其实没什么心情到处见人。

    少晚看着她的神情,忽然一笑,“不如我们去看看栗然吧?他一定憋了满肚子的话要骂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借机回骂他来纾解纾解心情。”

    她抿唇想了想,点头应允了。

    ……

    冥界莫回城,有坊间市集供鬼使小吏或往来的游魂吃住消遣,虽不甚热闹,也是冥界繁华之地。

    这里似乎与人间相差无甚,不过是少了天上的太阳,街边两侧多挂了几盏红灯笼。闲来无事的鬼使小吏聚在一堆儿闲话玩耍,见了来的两人,纷纷俯身垂首称大人。

    在莫回城留下的新鬼见碧落眼生,悄悄在她身上打量,却被身后的老鬼吏拍了后脑勺子,再也不敢乱转眼珠。

    人间十年,冥府百年,这里却都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说来也是,三千年都没有过变化,还能指望区区百年能有什么长进。

    碧落斜眼看周边毕恭毕敬的一群,撇撇嘴角,突然怀念起了那些年在人间被追赶着喊打喊杀的日子。

    角落边有鬼吏散了几钱微薄的福缘,那些留在冥界徘徊尚未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便争着上前去抢。

    哄闹间,少晚和她走了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今天什么日子就在这里散福缘。”

    鬼吏见了一袭白衣的来人,俯身刚要答话,旁边就有人接了话道:“鹿蜀吩咐的,”钦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语盈盈地看着两人,“他听说古藤你回来了,忙着给你恭贺道喜呢。”

    碧落不解,她何时与鹿蜀关系这么好了?

    “他没事给我道什么喜?”

    钦原嘻嘻笑着,“前些日子他看守地牢的时候打了瞌睡,被栗然看见了,你也知晓栗然这人,当天就到南司君面前告状去了。鹿蜀被南司君责备后心情不爽,回来和我们骂了栗然好久。”

    不亏是言谏司。

    碧落心底偷摸感慨一番,又不解道:“他被栗然告了小状,做什么恭喜我回来?”

    “你回来之后栗然肯定主要找你的茬呀,就没工夫再管其他人的事了,这事情不要庆贺一番?”

    “……那鹿蜀这些福缘分的少了些。”还是太抠门。

    钦原比着手指摇了摇,“其实不止是鹿蜀,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被栗然告过小状的司使们,都集资在各处分发福缘呢。喏,这只是一处,还有其他十七城都在发福缘,”钦原指了指自己,颇为真诚的,“我也出了份子的。”

    “……”

    碧落一时不知应该是先感慨还是先感动。

    钦原勾了勾手指头,让碧落倾耳过来,小声道:“说起来,我听说你在人间有了个相好的小郎君,是不是真的?”

    碧落抬眼看他去,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她正经了神色,学着他偏头小声道:“朱獳和你说的?”

    见他大方承认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期待着自己的回答。

    碧落揽着他的肩,让他低下身来,对准他的耳朵,“那就让她去死。”

    一天到晚的,传人小话,讲人八卦,一点都不地道。

    钦原再想说些什么,被少晚拉了开来,“好了,你就别再提这事刺激她了,栗然呢?我们找他有些事。”

    “他去给你告小状了呗,”钦原看着碧落,笑道,“一听你回来了就着急忙慌地去了中宫神殿,他这人啊,一天不告状心里就难受得睡不着觉。”

    碧落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听钦原又说道:“这也是鹿蜀发福缘的原因。”

    她瞥了一眼钦原,“什么意思?我被栗然告小状你们这么开心?”

    “不是不是,”钦原连连摆手,“你想啊,栗然去参奏你,那北司君必然得拦着,到时候栗然不光参不了你,还要在北司君那里碰一鼻子灰,这可不是给鹿蜀出了一口恶气?”

    听他这一说,碧落轻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之前慎夜让她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安心修养便好,然后自己去了神殿……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问道:“栗然已经去了神殿?”

    “是啊,早些时候就已经去了。”

    话音未落,碧落暗暗咬了咬牙,不再多做停留,抬步往中宫神殿走去。

    “她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

    钦原看着碧落匆忙远去的身影有些疑惑。

    “不想再承人情啊,”少晚背着手,解释道,“大概是请命受罚去了。”

    钦原转转眼珠,“怎么不想承人情?不想承北司君的人情?难不成古藤当真是在凡间有了其他小郎君?”

    “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其他小郎君,”少晚撤一步离他远些,“你这般话若被北司君听见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钦原端详她一番,了然地笑笑。

    ……

    中宫神殿

    气氛颇有几分僵硬,栗然这个状没告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离去的。

    但是……

    他满怀希望地偷偷瞧向了西司君。

    祈行原是在一旁瞧着热闹,突然察觉到了一抹炽热而满怀希望的目光,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啊,这个嘛,慎夜和魂化司都不觉得忘念司有错,言谏司又不肯退让,那……”

    他作出苦思冥想的样子,乍一拍手道,“那不若少数服从多数,你就别告这个状了吧,言谏司?”

    少数服从多数……

    栗然眉头紧拧着,就该知道祈行是个最不靠谱的,“回西司君上,冥界法度在上,并非是可以用人数多少来衡量罪责的标准,君上生而为冥界执掌着,理当知晓。”

    “冥界法度里有不准忘念司离开冥府这一条么?”祈行拧着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好像没有吧?”

    栗然张张口,却见祈行走来拍拍他的肩,蹲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也知晓慎夜的脾气,我若是按你的意思罚了忘念司,他肯定不给我好过,多麻烦,还不如等到合之宜回来再告状,他不怕麻烦的。”

    等三百年后南司君回来……

    栗然有些无力。

    神殿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碧落匆匆赶到,就看见跪在地上的栗然,心底默默对他翻了个白眼。面前慎夜玄衣锦袍,她进来时目光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碧落咬了咬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碧落私离冥府,自感罪责难当,恳请君上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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