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件事联想到康一尘,我赶紧就给温若丹发了一条短信,叫她多多观察,离好人近一些,离坏人远一些,我说我在街上就遇到了一些坏人,她立刻就回复了信息,答应了我,还问我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当然就只回复说什么都没发生,我很幸运,就像我的绰号一样的幸运。
春节来临的前夕,雪还没有完全的融化,雪化的时候,即便是出着太阳,那也是特别的寒冷,冷得看见冰棱条尖滴下来的水滴都能让人觉得冰寒刺骨。
所以人们缩着脖子,曲着颈椎,逛着大街,筹备年货,可是这种缩着脖子的热闹画面,我总是觉得非常的猥琐。
看着他们,即便我冷,我也宁愿哈气搓手,跺烂脚跟,我也不要缩脖子。
我家的院子里面种有薄荷,水仙,一串红,美人蕉,还有桂花,最神奇的是邻居家的水蜜桃枝桠翻过我家院墙来了。院子里的薄荷,生命力忒强,早就霸占了水仙的一大半地盘,正在偷偷的袭向一串红的阵营。
因为薄荷煮鱼,煮土豆都是非常的鲜香入味,所以我妈不让我对它进行人为干扰。我也只好任由它们满园子的去猖狂,但是猖狂到我最爱的美人蕉旁边的时候。
我就一锄斫死你!!
当雪被融化到接近地底层的时候,挨着泥土的那些枯枝腐叶,全部都像恶鬼翻身一样的冒出头来,吐着发黑的烂舌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镇压它们。
万物都会在初春苏醒,腐烂和花香,时常会交织在一起,涌进我的书房,异常的难闻。
所以每到这时候,我都会一边期待着窗外的那枝桃花灿烂,一边笑着篡吟,东居红粉关不住,桃色爱我越墙来,一边就诅咒着这四处腐烂的春天,心情矛盾至极。
小城广场正中的喷水池,在春节的那几天,天天都不怕浪费电能,每天都会从上午喷到下午再延续到夜深,夜临的时候还会开启霓虹转灯。
大家都会开车拖来一大盘一大盘的烟花,整整齐齐的列在广场上,小孩子们则抱着大人们买给他们的仿真ak47或者伯莱塔92f,以车辆作为护盾,向着广场上的大人们一阵扫射,嘴里嚷嚷着:“奥特曼打大怪兽!piu!piu!piu……”
“快快寻掩护!他们是巴尔坦的蝉人类!已经变成了人形!他们要开启飞行器返回齐尔尼亚行星去求援去了!奥特曼变身!奥特光环!piu!piu!piu……”
“大过年的,不要乱说话!”大人吼着孩子。
“凹凸馒头算个求!看着,老子出绝招!仙人模式小宇宙!奥义卍解查克拉!pia!pia!pia……”说着,他就将各种动漫片的绝招一气组合!各种绝招的组合,应该很强大吧?不知道怪兽们能够抵御几招。
大人见这声吼一点用都没有,也再不管自己是大怪兽还是小怪兽,是真人类还是蝉人类,忙着准备放烟花。只要是孩子们高兴,他们也就高兴,笑着看着孩子们快乐的笑脸,回应着:“不要到处乱跑啊,放完烟花我们就回家。”
“哈哈,不要看着我!你就是一个蝉人类!碎蜂——卍解!雀蜂雷公鞭!pia!pia!pia……”
“不要用枪对我!不吉利!”大人又说。
那小孩子才不管,猛地将头缩到车身后面去,双手乱七八糟的结着手印:“我用万花筒写轮眼看到了!你是蝉人类!风遁!螺旋丸手里剑!擦!擦!擦!bng……”
大人作势就要打,却被另外一人给拉住了:“童真无忌,小孩子,管他怎么玩呢,我们准备放烟花吧。”
“也是哈,呵呵。”
听到那人如此劝说,我顿时就乐了,一下子笑起来。
叶梦熙问我笑啥,我就说:“他们说童真无忌,那他们不就承认自己是蝉人类,是怪兽了啊?”叶梦熙听罢,瞬间就跟着我笑起来,说真没想到逛街还能有这么好玩。我问她是街好玩还是人好玩,她就捏起拳头打我……
七点半左右。
天空中声色突闪,‘嗵……咻……啪’,八连爆开,九花齐绽,十彩缤纷。
叶梦熙却是一下子就蒙住了我的眼睛,她说烟花爆炸的那一瞬间,不能直视,只能低着头,听到啪的一声之后,方可抬头去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烟花爆炸的那一瞬间,光彩太过绚烂,有可能会灼伤视网膜。
哦,难道太过炫眼的东西都不能直视么?但是烟花所追求的不就是那一刹那的炫眼么?在人类的眼中悠忽一闪,爆成漫天喜眼的碎星星,一点一点的欢呼下沉,在人类兴悦的仰望中,带着人类的祈福,偷偷的遁入黑夜……
叶梦熙放开我的眼睛,我看到烟花正是绚烂,铺开了一片黑暗的天空,短短的一瞬间,将人们的笑脸映得十彩缤纷。烟花一现间,自己的生命都保不住,还能兑折人们的祷愿么?
即便短暂,即便不能兑折愿望,我也觉得应该是要比那些用那手指缝间的烟火点爆的蓬发炸出来的那种亮星星还要炫眼一些吧?至少烟花爆炸的瞬间需要蒙住我的眼睛,然而那些蓬发爆炸的瞬间,我可以连眼皮子都不用动一下!
烟花炸出来的那些亮星星,照亮了无数高奢低简的房屋,璀璨是一瞬,幻灭了却是永恒。
一瞬配上一阵,那是人群的一阵欢呼,就好像是盖茨比生前每晚都会举行的盛大宴会一样,只是为了羁绊住河对岸的那一盏绿灯,那是盖茨比渡给心爱的黛茜的旧梦重温。
人们的这阵欢呼,像是在祝贺着我的新梦,我很害怕又很期待的新梦。我心中温若丹的影子,依旧是在对着我说我好乖,我皱着眉,昂起头,想着新梦,烟花照亮起来的新梦,到底能够绚烂多久呢?
新学期和春天一起到来,就如同两个好朋友约好在同一时间一起出发的旅程一样。它们都在走钢丝,新学期有新梦和旧痕,春天有花香和腐臭,这就是各自的平衡杆。不止是大自然才有对立的一面,思想也是对立成双,似乎这样才能在旅程的钢丝索上得以平衡。
旧痕慢慢的引导着新梦延出思索,腐臭慢慢的滋养着根系飘起花香,似乎一切都被上天安排得这么合理。
没有旧痕和腐臭,哪里会有思索和花香呢?
我们学校里种有少量的迎春花,开春不多久就会有数十来粒的星黄小花儿,探子一样的冒出头来为所有的花开植物探暖报春。
料峭未消的空气中也会跟着淡淡的飘起数十粒月桂的芳香,猛地吸一口,鼻子就会被刺得生痛,却是寻不着那些香味是从哪一株月桂上最先飘起来的,又或者,这是我的幻觉?
往往,很艳丽的花都不香,很香的花却都不起眼,比如这跟上迎春花的脚步追上来的月桂,细碎得我连觅都觅不着它们娇小平凡的容貌。
不想去细心的寻觅,却总是想感慨时光,时光的的步调比我快了整整一拍,短短一个寒假,它就拉着身边的同学们向前走出了好一大步,第一周的模拟考,我考得特别糟糕。一种别样的压力,一下子就把我摁进泥潭,一步一步的陷进时间的沼淖,左一脚深,右一脚浅……
抬头,前面有着一群熟悉的身影,那是高三的学长们,他们正在挪脚离开,踩向高考的青砖,或者是地雷!
我们也正在努力的挪动脚跟跟上前去,填住他们遗留下来的那些大坑,想要抚平时间的脚印。十几年来,我就这样跟着前面的学长们一起挪动脚步,你走慢了,后面的同学就会踩掉你的鞋子和袜子。大家相互的追赶着,直到所有的同学都是疲惫不堪。
大家都像被渔人捞起来的鲜美的沙丁鱼,不挣扎导致的缺氧死亡和被屠宰死亡都是一样的效果。所以大家都是死气沉沉的,只有偶尔的几个同学会主动的去寻找一条鲶鱼来刺激自己,那鲶鱼,或许就是各自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我不敢去找那条鲶鱼来刺激我,所以我正无精打采的看着窗外发呆,春雨洗刷过的新槐叶,正招展着自己娇嫩的面庞。我从窗口奋力的吐了一口唾沫下去,想要吐到那批新槐叶上,淹死它们高傲和娇贵的面庞。
分刻之后,我就听到下面有人高声说:“什么情况啊?要下雨了么?怎么我的脖子里面突然感觉一阵冰凉?”
“天上的乌鸦拉屎浇到你了吧?哇哈哈……”
“呀x!闻起来臭酸酸的好恶心,烂乌鸦!臭鸟屎!”
“我帮你看看,哇哈哈!这是乌鸦尿吧,听说被乌鸦尿浇到了会很幸运的哦,哇哈哈……”
“幸你妹!你给我站在……”
“哇哈哈……”
我赶紧就把窗帘拉上,我害怕他们会怀疑那是楼上掉下去的口水。所以我宁愿那口唾沫是屎,是尿!淹死他们的高傲和娇贵!
同学们都没有发现我的举动,只有杜子鹏对着我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星期三上午,最后一堂是体育课,点过名之后我就跑了,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康一尘,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大凡是有他在的地方,能避开我就尽量的避开。
我一个人回到教室里面,趴在桌子上想睡觉。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我就给叶梦熙发短信,问她上课在干嘛,发完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到了极致。人家在上课居然发短信问人家在干嘛,这个人真是单调乏味。
可是她回信息却是说她刚刚在打瞌睡,我说我也在打瞌睡,还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觉。我说我在为我的懒惰找借口,她说春天是苏醒的季节,懒惰也跟着苏醒了,可这瞌睡却是迟迟都醒不过来。
短信聊得正兴,温若丹忽然就进到教室来了,见她捂着肚子。我就问她干嘛了,她说可能是早餐在外面吃的那个包子变质了,现在肚子有点难受,然后我就一边帮她骂那个卖早餐的不良商贩,一边就说我去给她买药。
她说不严重,不用去了,或许等会下课就好了。我想想也是,吃了一个坏包子,这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正值青春,大家抵抗力都很强的,反而倒是我很难得和她单独处在一起,虽然是在教室。
我问她寒假都做了些什么,她笑着说她泡了一个假期的新华书店,什么事都没做成,连新课本都还没预习完成。
我的心里好一阵懊恼,真后悔那时候没有摁下那个拨号键,一心想要追求的美好,却始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憋在心中让我徒觉自卑,这才明白,爱一个人好难原来还有着我这一种版本的诠释。
如果当初我摁下那个拨号键,或许我不仅不用住进医院,还可以和温若丹一起整整的在书店里泡上一个寒假,幻想起来是多么的美妙。
或许真就是这样,人会后悔,时间可是回不去的,有些东西,那是永远都弥补不回来的,一直会深深的埋在我的大脑中。
才说了几句话,我就见她在书包里翻了一通,然后就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打了几次,好像都是无人应答。她忽然就站起来想要出去,可是站起来的瞬间,却马上又坐了回去。我问她是不是很难受,还是我去给她买些药比较好,或者一起去医务室。
她就红着脸,欲言又止。我直接就想走出去给她买药,她却叫住了我,问我好不好意思去给她买个东西,我问她什么东西,她说要我帮她买一包ab。我不知道什么是ab,我就问她,她就说叫我去到学校门口的超市,右转到第三个货架的第二层第三层上面都有。
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我拔腿就走,用谎话蒙过了门卫,进到超市,气喘吁吁的站在右转的第三个货架面前,看到一整排都是女生专用品。
我心里跳得扑通扑通的,生怕被那个店主认出来我是哪个班的学生,更害怕她会觉得我有些什么不良的嗜好陋习。
看到ab,我就拿起一包,迎面进来几个女孩子,正好看到我拿起ab!她们看着我,捂着嘴,啊的一声,接着就是嘻嘻咯咯的笑!
我身上的零钱不够,我赶紧就掏出仅有的二十块钱,一下子扔到柜台哪里:“不用找了。”然后就大步迈开。
“你拿了什么东西?”那个中年妇女从显示器上回过神来,似乎她宁愿相信喇叭里传出的那句‘撒拉嘿呦’,她也不愿意相信我的人格。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应答,仅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那包ab,转手就从校服的领口处塞进怀中。
一路狂奔,半路正好就遇到吕帛候和朱绍他们打兵兵球回来,他们说体育老师叫大家去操场集合,集合完毕就放学了。我捂着校服里面的ab说我肚子痛,不去了。他两就扬起球拍,左右乱晃,嘿嘿嘿的笑着说那谁肚子痛,这谁也肚子痛,真的是太巧了。
我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这种借口真的是烂大街了,我的脸不知道有没有通红起来,想到这里我就想跳起来揍他。但是我没有,这就快下课放学了,我得赶紧把ab交给温若丹。
顿时间,就让我觉得,无论我的心如何紧闭,无论我有多么的不好意思,只要温若丹轻轻的一句话,就能将我的心门推开,把我的羞怒感通通的驱走。
于是我扔下他两,一口气就蹦到五楼,体力从来没有这么充沛过。其他班有上体育课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楼下走廊里噼里啪啦乱糟糟的吵个不停,因为住校的同学都要抢着提前去饭堂打饭。
我喘着气,轻轻的将ab放到她的桌上,再过去销牢窗户,然后把窗帘全都罩好,叫她反锁门,我说我在外面不让同学们进来。她说不用了,中午她不回家,我说我去外面给她买快餐,她也说谢谢我,谢谢我愿意帮她买东西,我本来还想坚持,但是康一尘来了,我就背上书包,一个人默默的先走了。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只要见到温若丹,我激动澎湃的心就会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我觉得这十几年来,我做得最有意义的事,就是给温若丹买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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