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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克四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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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渡沙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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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笔锋开始变得暧昧而悲伤,每一个字的每一个笔画,都能在同学们花季的心口上划出几道深痕,喷射出数股鲜红的血液,溅染玷污着正在阅读文字和听着广播的同学们的心灵和青春。

    学校的老师们都说我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的那些文字不利于同学们的健康发育,所以学校禁止刊载和朗诵像我那样的文章和诗歌。

    但是我清楚的记得老师又一次宣布说,禁止在校刊上登载我的腐烂文字的那天,叶梦熙却在广播里面朗诵了我写的诗歌《花泪折指尖》,伴着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花枝霜折,泪上指尖,倾以难透红容颜,郁郁泪而痴言浅,渐滴渐散渐行远,远向你的转身,我又梦里自怜,感那声轻叹,寒夜看也不淡泪眼,一滴滴,碎了金杯烫喉,醉习惯,花泪折指尖,欲延玫瑰,欲续缘前,我栽一株花儿艳,送入暖帐帘,见,不见?你笑一脸的危险,线索穿越白垩年,帐外晓风寒,乌月半破残,剪影贴往事,刀一段的水流年,再看,谁撒谎言,硕了苦花苦果苦藤蔓,方晓,那是注不定的梦里痴缠绵……”

    诗歌还没有朗诵完,我就听到广播里面传来一声呵斥,接着一个连声音都充满雄激素的男人说道:“同学们对不起,叶主播拿错诗稿……”我知道,这是刘副校长的声音。

    刘副校长的这句话还没广播完整,‘刺啦’一声,广播喇叭忽然就静音了,一定是广播用的功放机被人强行关闭了电源。

    一小会儿,校园中却又继续回荡起叶梦熙那甜甜的声音:“同学们,我没有拿错诗稿,下面我们来继续欣赏四叶草的诗歌《花泪折指尖》。”

    “你已忘却丰不满,前世为我亲描的,这副玉容颜,花泪折指尖,惧春寒,冰冻我,不忍勾勒你的画卷,歌,歌一段,弹,弹一弦,花泪折指尖……”

    我一个人坐在花坛边沿,静静的听着叶梦熙为我朗诵我的这段诗歌。兀自想着,这是多么幼稚无知的文字,幼稚到我自己都不太听得懂,我没有哭,起身却发现自己泪漫潸然。

    广播里面的配乐“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也渐渐的跟着我的眼泪一起,清垂淌落,直到一切都变得杳无声讯,就连调试幅频的杂刺也几难听闻。

    后来,叶梦熙被学校通报处罚了,扣除了整整二十分的品行分!可是播音员的位置非她不能代替。

    只有叶梦熙,方能剖开作者暗置于每一个文字中的每一种意寓,不管韵味褒贬,她都能用精准的语调和停顿来解析,这能完全的控制住每一位听众的情绪。

    自从高一的上学期,她从那届诗歌朗诵大赛中脱颖而出之后,她就成了广播站的主力人物。我对她朗诵的《离骚》和《孔雀东南飞》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她破译文字中的密码的天赋,佛如金钩钓饵,能将听众们全都引入作者早先设定好的那种意境,跟着她甜润淋漓的语调一起,或驭浪飞扬,又或跌宕悲欢。

    而其它的播音员,做不到这点,所以校领导徒叹无奈,只能再三的强调她,不要再继续朗诵那些可能会误导学同学的文字,否则学校就要通知她的家长,还要扣除她整整一个学期的所有品行分。

    几周以后,我们小城的天空,几乎每天都是飘着细雨,细细的细雨,快要凝成雪花的细雨,冰凉而细碎的细雨,这些细雨听起来似乎已经夹杂了些许雪米花。

    丝雨若箭,疾射而来,每一针都扎入到校园的绿化林中,‘嗤嗤’竞响,冰凉一阵,然后就洞穿我透明的脸庞,溅在花坛边沿上。顿时间,点滴的雨,全都碎作了好大一团的星花齐绽,碎末四下的溅散,洒成了巴黎雨季别恋人那样的忧伤。

    青春岁月的洪流中,小城,校园,最是一秋的烟雨季节,到处都盘旋着细腻水乡那样的幽朦。校园的风光,一丝一丝的都透着秋日难得柔软的优美靡丽,似乎因为稀少难得,所以太过班显,也太过炫目,以至于我抵御不住,我的身体和思绪,都被这些烟雨强行的拖拽过去,融入这般妙美的校园中。

    似乎再也不用我去管了,我心中那些所谓的温暖和宁静的追求,就像我亲手造垒的江山,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权力,放手吧,任他去吧,任他悄然的在天际浑噩,直到堕陷沼淖,沉沦污淤,沉沦得再也拔不出来。

    可是我怎能堕陷?我不忍沉沦!

    因为,在我心底扎根的那丝光亮,依旧是灿闪夺目,那是最最深沉的希冀,坚强的守候在我的心底,守候在那片黑渊与灵魂可以交叉互通的六芒星法阵上!

    倘若黑渊稍有异动,六芒星法阵就会一刹那的暴灿晶芒,投射出那个温雅的背影,不捏法决,也无需扣指魔杖,只要出现她那发宇飞扬的笑靥,就能将我心底的那个黑渊,尽数的镇压……

    龙社的总部设在科技楼的第四层,冰凉的细雨兀自‘簌簌簌’的摩挲着科技大楼锋利的科技轮廓,受到细雨的抚摸,科技楼就像男人一样晶光熠熠的绷足了劲道。

    ‘嗤’的一声,整幢科技楼的科技感就这样直挺挺的绵延射进那片枝展苍浓的香樟和颓唐的洋槐所交接的林子中去了。洋槐几乎落尽了绿叶,颓废的模样就像我,正在孤独的羡慕着所有像香樟那样的鲜青和翠艳。

    半栋科技楼就在绿化林中隐没,将那些发生在校园里的青春事件,不论大小,也不论悲欢,都如数的精悉装裱,渡成一段又一段刺眼的青春传奇!

    散着芬芳,让所有的同学都来体味各自品尝到的那种或甜或涩的余韵,就像操场上的那面五星红旗,迎着我们青春的未来,飘扬注目!!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沦陷成一副如同我爸所说过的那种丑陋的躯骨,那我就再也不够资格歆享那一段一段的青春传奇为我带来的心灵的抚慰!

    我觅着科技楼径直射进香樟林中去的棱锋的遗影,寻到那段熟悉的花坛边沿,抬头望定前方,那是香樟树与洋槐树之间早就被固定了比例的小小的大隙罅!

    它们之间,永远是有那么一条隙罅,不可跨越!不可挨近!或许跨越了,就再也不够黄金比,也再不够完美吧?

    叶梦熙大概是想要找我算账,因为我投稿的那些腐烂诗歌,让她遭到了学校严厉的处罚。所以她接连好几次发信息说找我有事,我回复信息问她是不是要修改我的诗歌,如果是的话,不用请示我,直接按她的意愿。

    因为我害怕被报复,而且还是女生的报复,我想,如果真是报复,我会无从招架的吧?

    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喜欢独自一人在这片香樟林的花坛边发呆沉默,她大概真的想要找我算账。有了狙猎的目标,所以她很快就寻到了我,可是我正自呆呆的望着香樟树与洋槐树间,那些不可跨越的隙罅!

    我看到她朝我走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她的一只手揣在校服的衣兜里,时不时就转过身去,大概是想看一下教学楼那边有没有学生注意到这里吧。看着,我就自嘲一番,准备好接受她的报复。

    她转身去的刹那,我就看到她亮白的校服里层穿了一件粉色的带帽卫衣,粉红色的帽兜悬在后背上。这样冷的天,看起来她却是那样的只影单薄,显得是那么的盼目可爱,饴柔楚楚,光是看见这样单薄的身影,就能让人生出切悯关怀之意来。

    虽然套上了校服,却俨然饰不住她那整装精巧的搭配,瘦瘦的轮廓随着她轻柔的步调一起,渐次跳跃。就像她主持的校园广播一样,起伏相间,节奏分明,能把你带入她所抒述的另一个世界中去。

    我心弦一动,觉得,天下间所有像她这样只单的薄影,都是一株玉兰花,单薄的玉兰花,花瓣正在微雨轻风中浮抖摇曳,让人不忍心在她们洁白的心灵花瓣之上点染污痕,哪怕一滴,那个狠人都是卑鄙的!

    而我的那些文字,早已锈腐斑澜,要是这样的花儿真的被我的那些腐烂文字污染到了,我就不知道该当如何去做,方能救赎如此的罪愆!

    她走到了我的跟前,就低下头默默的看着我,虽然我的心中略有一丝负罪感,但我还是从容的站起身来,朝她轻抿一笑,说:“那个,对不起……”

    她见我立身而起,竟然也同时低声的对我说道:“那个,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低的,和校园广播里面播出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模模糊糊的带着一种涉滞甜饴的味道,别有灵韵,伴着细雨轻簌簌的滋软摩挲声,我两一起皱上眉头,震上心头。

    她的‘那个对不起’五个字,就像平湖之中的一条小鱼儿,抬起头来,在我的心中点出几个泡泡,荡漾着久久都不肯散去的涟漪。那些涟漪一遍又一遍的回荡于绿化林中,撞在香樟树与洋槐树间的那些隙罅上,然后反弹回来,回到我的耳畔,一波又一波的震荡沉淀,积在我细细的心弦上,似乎我的心弦一秒不因这种回音叠压而断折,这些回音就永不消却,直到下一秒,又下一秒。

    叶梦熙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明明就是因为朗诵我的诗歌,她才受到了学校的惩罚,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叶梦熙,我的那些腐烂文字……”我解释说道。

    “不,四叶草……”她打断了我的话,分明的不想让我道歉。

    “那你想怎样?”

    “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么?”

    我站起身来以后,叶梦熙就一直攥着她的校服,她不敢抬头直视我,显得有些紧张,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做广播之时落落从容的叶梦熙,和我说话竟然会紧张。

    “没有。”

    我轻轻的回答着,就抬头看了看科技楼的第四层,那是龙社的总部,除了沙沙的细雨声,似乎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真想那样,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啊。

    “你不用骗我,你的那些文章和诗歌,我全部都能看得懂。”

    “那你知道我恨什么么?”

    “你什么都不恨,你只是喜欢发呆,我知道,像你这样喜欢发呆的人,内心都有一片纯净的天空,浮世轻飏,却泛滥不去他们常驻心头的那抹温暖的阳光……”

    “连我恨什么都不知道,还说读得懂我的文字。”

    我的嘴里说着这句话,低头就看到了叶梦熙,瞬间就如同刚才她走过来时的那种感觉一样,她单薄的身子就是一株纯净的玉兰花,我的心底蓦地一惊,贾四叶!你说话怎能如此伤人?!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刚才骗你的,我确实不知道你恨什么……只是……”

    叶梦熙又向我低声道歉,她的连连道歉,让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我就是一个匪徒,曾经用那些腐烂的文字无情的轰毁了她最为宝贵的晶莹的花瓣,她竟然还一个劲的来给我施礼道歉,这让我如何能不对自己深深责谴以慰慌惶而救赎?

    “你没有错,我的那些文字里面压根就没有提及过我恨什么,你要是能读得出来我恨什么,那就奇怪了,我刚才和你开玩笑的……”

    “那你现在还恨么?”

    她又昂起头来问我,这样近的距离,我终于是看清了她那隽秀精巧的面庞,清亮的瞳眸中,黑白相照,不含一丝尘埃,长长的眼睫毛上,已经停歇了许多细细的雨雾珠子,亮晶晶的,就像珍珠无瑕,钻石剔透。

    我万没想到,在这个浮躁的世界上,除了温若丹,竟然还有如此安静而真诚的清隽,真诚到我不能说假话去骗她,不能让她继续伫立在风雨中昂首等待我的答案,那样她会感冒的!

    “恨!恨一句话!”

    “什么话?”她低下头去问我。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是南宋稼轩说的那句么?”叶梦熙又抬头看着我,见我皱锁眉头,似乎让她更加的紧张,她放在兜里的那只手刚要掏出来,掏出一半却又塞了回去,如此几遍。

    “不是,是老师们说的那一句!同一句话,随着出场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的更替,意义是大不相同的。”

    “我也恨……”

    “是么?”

    “嗯,我们一起恨,好么?”

    “恨这句话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你当然可以恨。”

    “我想和你一起恨……”

    “他们不懂,每一道悲伤的笔锋下,都隐藏着一段故事,他们不明白,他们封建!他们固化!他们落后!他们不敢说!他们尽会斥责别人。”我完全被亢涨的情绪浮躁了自己,竟然如此心狠的就忽略了叶梦熙的话,自顾着吞吐心间的愤忿。

    “可以么?”她依旧抬着头,静静的看着我,娇怯怯的模样,就像魔法召唤师一样的召熄了我亢涨的情绪,让我不忍拒之,应该说我本就无权拒绝。

    今天我没有去社参加课余培训,我看看时间,社的培训差不多都该结束了,我想要去看一眼温若丹,哪怕她是和康一尘肩并肩的走出来,我也要看上一眼,所以我得走了,要不然就赶不上了。

    “当然可以,你也恨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这个给你……”她终于是把揣在兜里的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什么东西?”我很诧异的问道。

    “你伸手出来接着就是,我先走了……”

    我伸手接了过来,是一折信笺,贴有邮票,娟秀的字迹整整齐齐的书铺了收件地址,竟然是我的班级和我的名字!

    这年头,信笺还不如一条短信息,不出一秒钟就能收货到账加好评,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会写信!!

    我真的想笑,却忽然的就想起那天下午我攥在兜里,一直被我搓到稀烂的那叠信笺,我想从此让自己变得勇敢却没有成功变得勇敢的信笺!

    瞬间,我的身心俱颤,因为这个场景,竟然似曾演绎!

    只是那个令我悲伤的影子已然悄悄的渡出我了的眼眸来,化成了一道又一道不可拒违的绿化树间的隙罅!

    我轻轻的展开她交给我的信笺,一连串的都是秀丽和隽永,内容竟然和我那天欲要交给温若丹的那叠信笺一模样,一些祝福的话语,和一些精巧修饰对方的文字,盼语竟然也是这般的不约而无大异,希望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在周末爬山看电影……

    叶梦熙在我几欲沉沦的时候,就像一株摇曳着的单薄的玉兰花,站在那个六芒星法阵的旁边,给我摘来了我所期望而又未曾亲自采摘收获的勇敢。

    这让我我忽然间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让你伤,有人会让你淡,有人会让你笑,有人会让你泪,也有人会让你想要多姿精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人,当你想要自作沉沦的时候,你就想一想,有人会让你想要演绎怎样的下一幕呢?

    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勇敢,哪怕我们只影单薄,单薄得就像是一株玉兰花!只是,当他忽然间发现他想要勇敢的那个人儿身边有一个比他更加勇敢的人的时候,他就成了我前面所说的那个有人,他就只有默默的站到一边,默默的想着,想要演绎。

    这次的信笺,很勇敢!勇敢到没有被那谁攥到稀烂,完完整整的从一只手转达到了另一只手。信笺就是信笺,想要就是想要,喜欢就是喜欢,就这么简单,如此简单而不简单的情感,哪里会需要如何如何多,如何如何华丽的中转过渡的介质呢?!

    ‘信笺的勇敢’韵味锋转,竟然如此戏剧,我真是想要替我自己嘲笑我自己,狠狠的嘲笑我自己。看着叶梦熙渐远渐淡的背影,再看看她娟秀的签名,让我有一种泪眼泛滥的冲动,冲动罢,余韵全是勇敢,我所期冀的青春的勇敢,大抵也就是像她这样的吧。

    我将笑容换上嘴角,连带叶梦熙赠给我的那份勇敢一起,迎着细雨对绿化林的细细的摩挲声,穿过了香樟树与洋槐树之间的那些隙罅……

    接下来的时间,细细的细雨,开始变硬变白,凝成一粒一粒的,我知道,就快要下雪了!

    下雪米了!下雪了!下大雪了!下鹅毛大雪了!

    由硬冻酥!由酥乍团!一坨一坨的!软绒绒的!

    洁白白的雪花飘落下来,就像卜清风老师描述过的射线的那种性质一样。

    只是,这种射线的一端,是从倒影在同学们眼眸中的雪花开始,从各自的心里面轻轻的放射出去,一路之上,纯净的映射着同学们的发梢眉梢,书包衣帽,还有欢笑和奔跑。

    而另一端,那是永无止境的延展,再延展……

    满校园都在欢呼,雪花飘落下来,整个校园的设施都会被冰凝成那种晶莹的剔玉,这才是我心中正真纯洁剔透的世界!

    包括那些青蛙垃圾桶,在我们眼中,也都再不腌臜了,所以我和杜子鹏一起打赌,我敢伸舌头去添那些垃圾桶上的雪花被儿!

    杜子鹏结结巴巴的很不服气,他说要是我敢他也敢,我们两个傻子,非要比着看谁添的更深,而又不可舔到垃圾桶桶身上去,输了的就要去抢女同学们卡拢头发的栀子花状的别针,然后去扎破学校外面的小店门口装饰门面的那些氢气球。

    三局下来,他局局落败,因为我拿捏精准,舌头离垃圾桶恰好有那么薄薄的一层雪,而杜子鹏若非太浅就是太深,甚至是直接将舌头笃到了垃圾桶上。

    然后他一边吐口水,一边结结巴巴的骂咧,一边就在我们的笑声中结结巴巴的向女同学们问道:“谁,谁,谁有栀子花,借,借……”

    吕帛候就在后面打断他:“玫瑰花要不要啊?玫瑰花要不要啊?哈哈哈……”

    好不容易讨到一个不知什么花的别针,然后他就跑去胡乱的扎那个小店装饰门面的氢气球,扎了好几下,却只扎爆一个。小店主也是如同我想象中的那样,拼了命的去追着杜子鹏,讨要赔偿。

    杜子鹏腰身腻厚,跑起路来一颠一颤的,滑稽至极,冰冷的气流和绒绒的雪花都在跟着他的肚子一起上下波动,可是他却迅疾而不缓,小店主居然没有捉到他。

    同学们都在一旁看着闹剧,笑翻了的就直接滚到雪地里去,叶梦熙一边笑,一边就说我不该这样做。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的这个闹剧之后,叶梦熙就悄悄的去给那个小店主理了赔偿金,她安慰人家的借口竟然是说我们学校的社团正在采排节目,需要一个即兴而起的恶作剧。

    那个小店主竟然信以为真,所以每次我踏出校门的时候,那个小店主就屁颠屁颠的尾随在我的身后问我:“喂,同学,那天我的演技怎么样?能把视频播放给我看一下么?这半辈子我终于是上了电视啦!哎……同学,如果下次再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继续选中我呀,剩下氢气球就算送给你们啦……哎?同学……说话呀……同学……”

    直到元旦之后,小店主的激情方才开始淡化。他的大部分激情,似乎都被大雪吸收,所以雪花变得更加的疯狂,比小店主之前的行为还要疯狂,雪花尾随着所有的同学,疯狂的准备着想要覆盖和冰冻我们即将来临的期末考。

    所以学校的领导门,决定要鼓舞士气,校长要求我们的社开展一个主题叫作‘墨锋剑圣’的动员大会。

    一来鼓舞同学们的奋发之心,二来看看哪位同学能够锋芒凸显,夺下这个笔中圣者的剑圣桂冠。

    同学们也都可以提前书备一些奋发凝练的向上诗文,在‘墨锋剑圣’那两天,就可以向所有上台的同学发贴砺剑。

    若谁不服,谁就可以揭下英雄挑战帖,论刃争锋,直到决及剑圣!

    光是看到海报上的‘剑圣’呀‘英雄挑战帖’呀,这种激劲潜藏的字眼,就能让同学们都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以字为剑的仗剑侠客了。更兼广播里面叶梦熙会定时的用她甜美的嗓音来通知同学们提前筹备,让同学们都觉得这是一场美女与侠客齐肩并进的圣战,所以大家都擦掌兴叹,暗逗锋芒。

    雪,依旧是不稍停歇,飘洒下来,软酥酥的让人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大雪,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凝练着同学们的青春风采。

    在一段我不晓曲名的旋律中,论剑大会终于是拉开了序幕。

    初赛时,婉约帮,豪放派,各持一调;抒情韵,抱负流,竞雄争锋!

    直到今天决赛,学长学姐们依旧是笔锋淋漓,学弟学妹们依旧是对答机敏。他们笔下交锋之时,凝文向上,尽是不拘俗流之才!他们唇枪舌剑之时,意气迸发,暗暗的道显心头志翅,淋漓的彰显着青春飞扬不羁的开阖肝胆!

    英雄帖来来回回的揭了百十轮,有同学羞愧下台,誓指要卧薪嚼尽中华汉字十万粒的!也有同学挺胸指点,兴怀激越的,但整个学术报告厅都是奋发豪情,尽是不闻兵戈之声。

    只是外人尽都不晓,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些只因一字之悬,便被羞挑下台的同学,其中伤情,深入腑髓,倘若不得妥帖护理,定会比被那真正的寒铁银枪捅个大窟窿还要后遗严重。

    因为,语言和文字的洞伤力,可以胜过一切的弹药!和枪支!

    康一尘进入了决赛,可他今天始终都没有上台去揭英雄贴,我当然也没有去揭,我连初赛都没有参加。我的那点水平,自己冲动冲动还能勉强。倘若自作高大,上台去挑战他们的砧刃,那我一定会被他们剁作酱粉,揉成一团,丢进台下同学们随时都会滚沸起来的讥讽笑声中!翻来翻去的炸酥炸鼓,即便是被讥讽笑声炸得酥鼓起来,那也不够他们塞住一条小牙缝!

    好一番刃入肉而不见血迸的较量,墨锋剑圣就要终近尾极了。

    最后站在台上的同学,竟然是我们龙社中的井然学长!井然是高三年级文科班的,他在课外发表过很多的文章和演讲,功力深厚,曾一度的走在路上被学妹们前来索要签名……

    不过社的方坤社长,对这次‘墨锋论剑’的‘剑圣’名头,似乎是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就应邀入席评委一列。

    此时井然正自兴奋的望着台下的同学们,他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的放下来,舒吐浊气,眼神中那分明是已经取到了顶剑圣桂冠的光亮。

    好一会儿,无人上台,井然以为剩下的人都弃权了,他就转身拿起麦克风,方欲致词,就见康一尘挺身站了起来。

    “等一等,还有我!”

    “哇,是康一尘,我就说么,他一定是最后的那匹黑马,等到前面出场的高手全都两败俱伤,他在最后只需博手一揽,剑圣之名就非他莫属了……康一尘……加油……你太帅了……”

    我听到暗暗喜欢康一尘的女同学们都在疯叫,痴狂的注目着自己心中的这匹黑马王子,振步挺胸,从容的拾级上台。然后等着看他凝聚笔锋舌剑,将台上的井然战下鞍来,再向所有的同学炫耀他‘笔中圣者’的剑圣桂冠。

    “高二五班,康一尘,揭帖!”

    康一尘一句揭帖挑战的话,挺着胸膛说得豪情四射,射入台下的女同学堆里,即刻就溅起了女同学们的尖声鼎沸,她们偷偷自备在手中的彩带和假掌,一并的都抛了个天女散花!

    “同学们安静,安静……”评委老师们赶紧镇压场面,却是哪里止的住。

    康一尘冷冷的说完,就冲台下所有的所有同学笑了一笑,探手抓住一只狼毫笔蘸入砚台,墨浓黑亮,滴滴含韵!

    井然却转头瞧瞧窗外的素白的大雪,还有那白雪冰罩之下,依旧是劲翠挺拔的青松,又再回头瞧瞧康一尘亮白醒目的一中校服,还有学术报告厅的灯光,开口说道:“康一尘闻名闻名久闻名,黑青红绿染一尘!咦?剑圣?”

    不等上台挑战的康一尘准备妥帖,井然瞬间便依照情景思出一句,张口第一招,竟然就是挫他锐气的挖苦话,笑盈盈的等着康一尘回答,看他如何破脱镇局。

    哗……

    台下的同学们都在低低的哄笑着,大家都未曾料到,康一尘这匹黑马方才出场,就被井然一语奚落。是黑马还是蠢驴,不经一番斩棘披荆,如何能拨见晓?不过,我猜那井然好不容易才站到最后,所以他定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一头蠢驴驰骋平川赞作黑马!

    “甲乙丙动听动听好动听,宫商角徵羽五音!嘘!无名!”康一尘将左手食指从左往右,在嘴巴前摇了两摇,吁吁叹道。

    “什么甲乙丙?我叫井然啊!我两早先不是就认识了的么?”井然恼怒着说道。

    “哦,是么?台下认识,台上我可不认识!”

    “可在我先前上台之时,也有报过姓名的啊!”

    “学长真是贵人多忘,那可是上一局的事了……”

    “康一尘,算你够狠!”听到康一尘一句‘贵人多忘’的夸赞,井然羞愧顿生。

    “哎呀,猎豹赞狮子,彼此又彼此……”康一尘说完,又冲台下的同学们拱手一笑,再回头对评委老师们笑了一笑,老师们纷纷点头,示意他没有犯规。

    大家也都知道,猎豹狩猎之时,迅猛轻捷,但是在同一环境下,猎豹无论是体质还是力量还是耐力,都远远及不上狮子,所以猎豹比狮子,还是稍逊一筹。

    康一尘这句似褒却贬的话,竟是又将井然暗暗的奚落了一番。

    “啊……康一尘……”

    台下的女同学们听到他们如此强势相争的对话,对康一尘的这种又冷又酷又绝的话,都是喜欢到了极致,纷自尖叫。

    她们都恨不得自己能冲上台去,和康一尘高低配平,组成一个空前绝后的化学方程式,生出一堆□□……

    忘情的摇一摇,‘嘭’的一声,炸成几个足够刺耳的音符!给这暴雪的天空,轰出几个大窟窿!

    “康一尘……”

    “你太帅了……”

    我听到女同学们全部都和康一尘发生了反应,爆炸掉了,炸得我五官迟钝,听闻不清的全部都是乱七八糟。

    井然在上一场登台去揭英雄帖的时候就已经报过姓名,所以康一尘去揭他的英雄帖,他也就没有啰嗦,直接一语作盾,欲要先防为快,压住康一尘揭帖挑战的来势锋芒。

    本来井然不报名号,一点都不算犯规,但康一尘却钻了他不报姓名的这个空子,把井然呼作了甲乙丙!取笑他在这一局中无名无姓的就应了康一尘的挑战。

    高手过招,话越多漏点也就越多,容易被对手捞着短尾,井然见康一尘从容的就应答,竟然还将自己反唇一讥。为解僵局,立即攥笔入砚,意欲挥毫妙赋,以去此羞。

    我抬眼一瞧,开赛之前早先预备上台的那叠宣纸,经过前番同学们的对战,已经所剩无多。现时那井然抄抽一张,分刻便已墨浓书就:弹指点趣意,舞墨撰奇文!

    尚还在沉浸于同学们呼声中的康一尘,速纳情端,稍作思虑,也便就着宣纸题拟下阙:拿缉风采,醉案凤凰嘤!

    他的‘嘤’字方才落笔,就将宣纸提了起来,同学们顿时全都拍案尖叫,恰好配出一片志趣相投的凤凰嘤鸣!

    康一尘书罢,左手朝天作了一个探爪入之势,仿佛千年之前韩婴就已典载入册的那对凤凰腾去九霄的青之志,已经被康一尘拿捏入手。如此场面,竟有那种驰马踏破贺兰山阙的气势!

    ……

    你出我答间,精彩之处,令人觉得才过稍过小刻,井然和康一尘,十数对赋便已挥就,评委老师们也毫不吝啬,纷纷都给康一尘和井然加分加分再加分!

    一番笔赋较量,难分高下,井然忽然就放下毛笔,捏紧话筒,对着康一尘说道:“人之一世,各各有志,或插翅逍遥,莫问红尘繁琐!或予芸芸,督指暗浪明礁!但此些种,莫不若个——驭浪栖兰亭,驰马倚昆山!”

    哗……

    “昆山帝祖怜众生,兰亭逸少脱俗人……”井然又是补充解说道。

    哗……

    “王羲之,昆仑神仙,竟都被他给搬出来了……”一个同学听到‘逸少’与‘帝祖’立刻就忘我的高声呼到。

    哗……

    同学们几度高涨的情绪,已经不知以何种姿势,方能接下井然如此壮话豪情的碰撞,所以在场同学们,都是先行惊寂而后痛欢。惊寂之后,便是爆出一阵畅快的喝彩,纷纷对井然学长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点头暗许。

    康一尘当然也不干被井然道出人活一世之趣意来,只见他也是将狼毫笔放下,攥了话筒。来回的踱步。

    少刻,便是对答说道:“话虽如此,可学长却是不知!驭浪者,当去寻那汤涛瀑疾之处,此处何在?莫若沧海!驰马者,当去破那铁蹄难登之处,那里有万仞险锋,若非翅展鸿鹄,凡之燕雀望而不可及其尖巅!何谈大论破蹄而依?此处何在?莫若江山!吁嘘!叹!叹你既知此处万仞而欲去!叹你既知此处高危而复上!叹你既知此处碎骨而争登!志若如此,大可纳作凡匹之梦。梦,应无贵贱!亦无高低!但我赞!赞那圣贤看破者,当如此——醉卧观沧海,煮酒笑江山!我且看!看些个尘匹,如何栖我沧海亭,如何倚我覆手江山!”

    哗……

    哗……

    康一尘首先妙口快论,驭浪逍遥之极致,莫若沧海。驰马难登之极致,莫过江山。最后他却锋忽转,来个醉卧观沧海,煮酒笑江山!井然与康一尘,一栖一倚,一笑一观!

    沧海江山,在如此势头之下,只需一笑一观。入了眼中,尽皆都是过眼一片轻浮!康一尘句间透出的那分睿坦之智,力压井然!评委老师们也是纷纷的点头称赞!

    今日的同学们算是欢呼过度,情绪早已无力再叠高潮,纷纷颤抖着嗓子,从那位置上站了起来,应接着康一尘如此激荡奋慨的一语刺激。

    他们都恨不得能将自己的两个熊掌拍成一团肉夹馍,随着嘶哑的欢呼声,呈上台去,讨好康一尘,以便往后可以和他一起同观沧海,指点江山。

    井然见丝毫利隙都占不着康一尘,他索性又不再言语,再一次的攥了豪笔,纵袖一挥,在宣纸之上浓墨书下:八刀分米粉!

    提起来就给台下的同学们瞧,同学们还没得瞧清楚,就见评委席的金文老师抓起红牌,欲要立身,可旁边的卜清风老师一把就拉住了他,给他示了个眼色。

    金文老师被卜清风老师拉得回头一顿,似乎明意,便就放下红牌说道:“咳咳,咱们一中举行的这个墨锋论剑,秉着原创向上,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而井然同学,借典依题,以此来难为康一尘同学,本该是要罚下红牌。但是,念在我们今天举行的墨锋一论,理当不拘古今,莫狭一路。此联就且作为祝贺同学们论剑杀青的吞金剑口吧。既然井然同学借典为题,倘若康一尘同学对得妙,双倍加分,对得不妙,各自都不加分。井然同学,你可有话要说?”金文老师说完,同学们就猛地鼓掌。

    “没有……”井然喏喏的答到,因为他不曾想到,这才投机借巧,搬来先人早就拟出的一联拆字对,瞬间就被老师们戳穿,看来一中的老师们的学识,也真不是盖的!

    原来这联拆字对,不是井然原创的,同学们差点就被他糊弄过去了,既然评委金文老师替他说辞,同学们的素质也都不低,愤愤几句,也就安静下来各自思索。

    同学们也都能看得出这是一纸拆字联,八刀米三个字,恰是组成一个粉字,而且拆字的顺序右上右下,再左右契合。更妙的是整联的意思又是八刀分断一条米粉的意思,虽然说算不得最难的联,但要下联完全的符合上联的所有对点,还要能势压上联,却也不容易拟对。

    同学们静静的一声不作,一边自己思量,一边等着康一尘,看他如何对来。我看看窗外,此时大雪渐落渐绒,一团一团的,学术报告厅的窗外早就树屋同色,难分彼此了。

    半晌,台上的康一尘都没有要拟出下联的意思,就在台下的同学窃窃私言的时候,有个同学呼道:“山山出手拙!”

    旁边一个同学立刻反驳说:“这样拟,那就是掌自己的嘴巴,不仅自己贬自己为山人,而且还自讽自己出手拙劣,倘若是闲时众友联趣,倒也能顺意承欢,但现在是剑圣争锋呀!如果这样拟出来,那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心脏兑向对手的矛头,将剑圣之名拱手相托了。”

    “切,那你说该如何对?”

    那个同学还未及回答,就见康一尘已经浓墨书书,拟来下联:人乙乞口吃!

    八刀分米粉,人乙乞口吃!

    结构,组合,整联组合的联意,都可堪称绝!只是光瞧字面,倒是像井然八刀分断了米粉,然后康一尘就去乞讨一口吃,也就如同康一尘自己掌嘴巴了一样。

    刚才对拟‘山山出手拙’的那个同学即时笑着说:“你看,他不也自己掌了嘴巴么?”接着,他又将其中的精妙之处解释一通。听罢解释,同学们都觉得大有道理,暗暗为康一尘这匹黑马捡不到井然送来的这片香饽饽而惋惜。

    一时之间,竟是唏嘘连连。

    却见康一尘拿起了话筒,笑着说道:“甲,乙,丙,不知我拟的这下联可有如意?学长继续出联,待我拟来人甲与人丙,古人有:三人行,不可独食……”

    “那个古人?什么时候的?”井然觉得自己竟然是没有见识过这句古话,于是他就虚心的求教。

    “就在刚才啊……”康一尘耸耸肩,摊摊手,又皱皱眉。

    “哈哈哈……”还在兀自唏嘘的同学们,瞬间就爆出一阵哄笑,沸腾起来,风暴一样的席卷全场。

    “啊,我怎么给忘了,康一尘先前讽说井然是无名无姓的甲乙丙!人乙……恰好是个乞,首先字拆上下,再来左右分合!讨得一口大米粉,成就一个小吃货!太绝了!哈哈……太绝了!妙对!绝对!康一尘,你好酷……”女同学们更是尖声爆嚎,刺耳不堪。

    刚才康一尘对井然反唇相讥的时候,就是讥他为不报姓名的甲乙丙,他现在又拟联对出了:人乙乞口吃!还说三人行,不可独食!正好是承接他先前的那句甲乙丙!人甲!人乙!人丙!

    整联的联意,配上康一尘的解说,顿时就是乾坤颠倒,这一时之间竟是转变成了井然自己分断了米粉,然后又自己上去乞讨一口吃,几番交手,竟是接二接三的戏剧笑场!

    我看到周围笑翻去的同学们,抖得是五官落地,四脚朝天,纷纷的都在哄那井然下台。

    井然嗤鼻一声,任由他们嘲笑,只是稳了稳情绪,看向窗外。我也望了望窗外,簌簌飘飞的大雪,早已延绵苍穹,极目所能到达之处,尽皆都是一片白茫茫。

    然后井然就说:“既然有雪,那我们就以雪为题来作赋。”说罢,不待康一尘答应,他就蘸饱墨汁,书下一行平声起式的七绝,看样子,是想要和康一尘合拟几篇七绝诗赋:

    “弯苍坠雪自天青,却败笺间半毫锦。”

    厅外飞雪,堂内对笺,落雪虽集虽阔虽美,却是妙不过井然落笔宣纸的半毫之间!如此意境,也正是合了同学们不羁飞扬的心思,所以同学们也都给他的笑场难堪,补上一阵欢呼的喝彩。

    同学们还没欢呼够兴,就见康一尘拟好了下阕。

    “彧笔琼风寒电剑,杀麻玉京十二城!”

    哗……

    瞬间,全场就只能听到桌椅摇动的咯吱声了,没有一个同学欢呼出声的,因为同学们全都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只因《史记》有载,东海方士有言:“黄帝之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

    而后数百年,太白又言:“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无我顶,结发受长生……”可见,这白玉京与十二楼和五城,尽皆都是仙帝神明的栖休居所。

    可他康一尘,却是胆敢以笔作剑,掀起一阵文采寒风,振动电芒,杀上仙人的居所,屠尽那些神仙修道者!

    此种意念,教同学们如何不惊?直惊得欲呼而不敢做声,生怕此举有助纣之嫌,惊了玉京十二城的仙人们,降下罪来,那可冤得太惨。

    弯苍坠雪自天青,却败笺间半毫锦。彧笔琼风寒电剑,杀麻玉京十二城!我可万没想到,他们即刻联出的这段绝句,意义竟能如此严谨,推敲精凝。

    同学们鸦雀无声,我低着头,默默的趴在桌上胡思乱想,暗暗的惊惧着他们合拟出的这段七绝,比起他们的些种豪气,我可逊得太多。

    接下来就是听到了同学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我却再也没抬头去看他们两作的是些什么赋对。

    十数波彼伏的高潮之后,又来一波,比先前的那些来得更加刺耳。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抬头去看,就见井然和康一尘的身边,都各各堆起了好大一堆宣纸。

    井然耷拉着脑袋,提着他的联赋:“冰锁茫茫寒森森,意气终究是凡人!”

    一看就知,井然这是在斥贬康一尘,说他先前对出词赋的那种豪气,尽都被寒冰封锁,终是凡人,冲突不破天地限下的规则。

    可是我却是不明,井然为何要耷拉脑袋呢?于是我就转眼去看康一尘,见他也正高高的提起他写下来的一句诗:“袖舞龙蛇惊雷动,墨洒天地织乾坤!”写得龙蛇飞舞,灵韵点睛,整一词句都是力透纸背!

    句意也正好就破脱了井然所说的凡人意气不可脱出枷锁的讥讽,康一尘的这段诗,似乎将他们前面所拟对的那些天地变幻,志气胸襟,不论褒贬,一并的都收入最后一句的‘织乾坤’一词!泼墨洒向天地,织拓出另外一片不受拘限的宇宙来!

    井然安静了,同学们也安静了,如此豪气的句子,井然如何还能争得过他?

    井然摇摇头:“罢了,罢了……”

    听到井然认输,台下喜欢康一尘的女同学们都没有欢呼,就像中彩一亿的瞬间,你会忘记欢呼,忘记一切,脑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原点——我就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

    井然这接连出的几次狠招,全都是自寻嘲讽,一点接招抵抗的余地都没有,更兼台下的哄声彼伏,就算他脸皮再厚,也再没有定力和心思来同康一尘较横下去了。

    井然摇了摇头,说:“我们社的康一尘学弟,果然是狮子胜豹!厉害!佩服!”

    “多谢学长承让……”

    井然失落的从台上走下去,康一尘却气宇轩昂的站在台上,除了女同学们的尖叫声外,谁也没有说话,就等着看还有没有同学欲要挑战的,如果没有,那就等着评委老师最后定夺他为‘笔中圣者’的剑圣了。

    好一刻后,也再没有同学上台挑战了,剩下进入决赛而未上台的同学,大概都是弃权了。

    评委老师们相互商量着,最后就由卜清风老师起立致词。

    卜清风老师拿起话筒,向同学们教道:“同学们,作为一中的老师,我们都为有你们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欣慰。同学们,也希望你们时时刻刻都要铭记,积跬步,行千里!冰青出蓝水而胜蓝水!奉孔孟为圭臬!吾日三省!待来朝阳,你们都当作祖国的秀木之栋,为祖国的航标,更添一梁!你们更当要一起默默的来作祖国的折虹之珠,为我龙邦中华,灿绽虹芒!天下全美之气,共有十分!英雄志负七龙吟,入毫三绺是书生!拿起你们的笔锋,磨砺吧!利达极致的时候,胸埋七分露三分,便可点破一切!这就是老师们之所以要举行这次墨锋剑圣的意义之所在!最后,请允许我代表一中所有的老师,谢谢同学们的积极参与!”

    同学们都在高声的应和着卜清风老师这段慷慨激昂的致尾之词,同学们也都在欢呼,他们悄悄的议论着卜清风老师,说他才是真正在的默默折虹的露珠,这样的折虹之珠,在我们身边,还有很多,很多……

    我也听到同学们都在扬言说要拿尽十分全美气!

    因为,英雄原本是书生!

    听着他们又是英雄,又是理想,又是兴国的这些阔理大论,我在心里暗暗的将他们嘲笑了千千遍,万万遍!

    接下来,就是颁奖致词,我不想听,也不想看,我就偷偷的从学术报告厅的后面溜了出来。

    我远远的听到,女同学们的尖叫声,依旧就像这厅外的大雪一样,回荡在校园中,没有一丝想要暂停下来的意愿。

    默默的走在路上,我感觉到,时间,就像校园中酥洒飘潇的这种大雪,带着上苍不愿料理的那些细碎的灵感。一团一团的都从那很高很高的天堂上寂寞的倾落下来,虽然这样的寂寞很密集,但是它们却都只是安安静静的飘荡着。偶尔会擦肩碰撞,它们就柔柔绒绒的相邀成团,一起寻找着那个适合自己落脚的舞台。

    雪花和灵感一起被上帝从天空中覆洒下来,供给同学们任意的抛投,垒造。

    不管你是将其挥成一场雪仗,还是垒作一塑雪雕。

    然后各自拿起手机相机。

    ‘咔擦’

    定格住这永远的一瞬间。

    这整整从下午两点半开始,一直到临近晚七点,方才结束的论剑大会之后,雪依旧是继续飘着,继续洒着,一点也不稍停歇,一片一片的雪花都冰凝成了无数个和今天傍晚一样的傍晚。

    也冰凝住了同学们在课间精心造垒的那些雪雕,雪雕亮莹莹的,在路灯下炫溢着华丽而寂寞的光彩,竟然和我寂寞的心念频率相同,瞬间就焕起了我的共鸣。

    瑞雪兆青春,黄绒绒的路灯渐次点亮,将校园整个都映射成一片金黄,金黄得就像是这场瑞雪之后同学们都能庆贺来年可以丰获那种一生都可以甄引为豪的青春麦浪一样的金黄。

    我想,或许只有拿到剑圣的康一尘,才可以收获那种让人羡慕的青春麦浪吧?成了剑圣,全校的女同学们都会更加主动的去找他表白吧?我和他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我想问问天空,是这样的么?天空,你想怎样回答我呢?天空。

    抬头,我就看到路灯的盖子上,覆着一层肥厚的雪绒被子,没有一盏例外的,雪绒被子都在因为灯管的升温而开始融化,那些雪绒被子原本都是洁白的雪花,它们因为路灯的光鲜迷幻而向往那里!驻足停留!

    所以,短暂将是它们无力挣扎的结果!

    它们还是挣扎着,虽然路灯和地面的高度,远不及天堂到路灯的高度,但是这一次,它们都再也不能像在天空时那样的自由飘荡,都只是狠狠的,迅疾的就摔跌了下去!

    ‘啪’

    跌下一坨雪渣子,掉进在黄绒绒的路灯光晕下独自伫立着的那个男同学帅气的夹克领子中去了。

    “shi!”

    他一边愤愤,一边就弯腰下去,想要将那些雪渣子从领口中倒出来。

    ‘啪’又掉下一坨雪渣,在黄绒绒的路灯下,真的就像他刚才吐出来的那坨‘愤怒的狗屎’一样,金黄色的!金黄色想要回到它刚才出来的地方,但是那个同学还没立身开口,所以那坨‘金黄色’只能无奈的砸在他高高翘起来的屁股上。那坨‘金黄色’只是想回到它最初出来的地方,可是,它进错了地方,那注定是会失败的!

    那坨白雪,从自由开始,先是被灯光迷幻,结果就被高温消融,又被骂做狗屎,它再也不相信未来,它哭泣着,想要遁入轮回,却还走错了轮回的路!多么悲哀的一坨白雪啊!

    “噢,死路灯,倒楣死我了,!”

    我看到他马上就要站起来了,于是我就对着天空叹息着说:“抬头!挺胸!撅屁股!”一个音调一个节奏,他站起身来的动作,恰是配合得很好。

    “撅你!”他傻傻楞了一下,接着就开口骂我。

    “让开一些不就可以了么?和一盏路灯较什么土牛劲?”我看他一眼,实在太蠢,反应又慢,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考进我们一中来的!

    “哎?你就是高二五班的那个四叶草吧?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吧?”他奇怪的看我一眼,似乎对我对他的这种自寻受罪的行为的不理解而感到不理解。

    “嗯,是我,不过我还没有女朋友,分什么分?”

    “哦,原来是无病呻吟啊,校刊上的文字弄得那么伤感……”他应该是想报刚才的‘仇’吧。

    “随便你怎么认为吧。”

    “那我就告诉你吧,她们都很怪,你要是和她约好在路灯下见,那就得在路灯下,不然她就会说你不遵信诺!”

    “然后呢?”我很诧异。

    “然后你就等着她哭啼啼的寻你各种麻烦咯……”

    “听起来倒是有些可怜……”我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同情我自己,还是同情他,还是同情谁。

    “可怜?爽着呢……”他贱笑嘻嘻的说着这句话,就站直了身体,似乎再也不埋怨那盏路灯了。

    “额……”听他一会儿埋怨遭罪,一会儿又说爽,我实在没想明白,摇摇头,我还是走我的路吧,这世间,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可太多了。

    “四,四,四叶草,等一等……”温若丹忽然在后面叫住了我。

    “嗯?什么事?”我回头看去,温若丹从后面赶过来,温黄的路灯光抚摸着她清秀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是更加的隽美和动人,难得她会主动有事找我。我就对她轻轻的微笑着。

    “k去不?”

    “k?”我感到很吃惊。

    “对。”

    “什么时候?”

    “今晚。”

    “什么事这么开心?要去k……”我有些不解。

    我们边走边谈,行至转角处,我却分明的听到了路灯下的那个同学正在骂咧:“真的会装,还说没女朋友……真以为会抄两篇臭文章就了不起了,拽条臭屎毛线啊拽……”

    我正想回头去寻他说说道理,温若丹就拉住了我,她笑着说:“不要去管那种疯子,今天康一尘为我们的社和五班拿下了笔中圣者,大家都很开心啊!社的学长们提议说去k庆祝一下,你去不去?”

    “噢,有哪些同学会一起去的?”

    我抓了抓脑袋,每一次看到温若丹这样文静的笑容,我都会很开心,这是一种享受,青春的享受,对我来说,弥贵非常。

    但是每当她在我的面前提起康一尘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中都会滋起一种欲语还休的难过,就像蛮荒之地的藤蔓一样,肆意攀缠,卡塞我的喉咙,迷糊我的眼睛,直到我再也看不清前面亮着的是路灯和教室的灯还是宿舍的灯。

    “社的所有同学还有我们五班的同学都会通知,愿意去的都可以去。”

    “哦,这样的么,那你去不去呢?”

    “我去啊,我们社中高二年级的成员都答应要去,就看你去不去了……”

    想了想,即使我真的不愿意去,我也不想说出任何拒绝温若丹的话,于是我就点头答应。

    “喔……那好吧!一起去。”

    “楞什么?走吧,他们都先去开好包间了,就留下我来通知愿意去的同学……”

    “只留下你一个人通知么?”我有些为她感到不公。

    “对啊,不过这事倒挺容易办的。”

    温若丹笑了笑,就轻轻的拢了拢她漂亮的刘海,我总是无意间就会捕捉到温若丹的这些特殊动作。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些动作总会让我像是受到电击一样的莫名兴奋,扑通扑通的频率久久都不能复原。

    暗恋之于我,真的就是这样,不恋不会死!但是恋了就会活过来!

    “那是因为你太好说话了……”

    在温若丹面前,我总是说不出那些渲染艳丽的词汇来,所以我就只能用这样简单的解释来表扬她。

    在她跟前,有时候我更是会语无伦次,连我自己都道不清楚到底是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出来!还好她每次都有足够的耐心,每一次都会听我说完,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她的脾性温和。

    “呵呵……”温若丹轻轻的笑了笑。

    夜风轻拂,飞雪荡漾,轻轻的就覆上了我们的发稍,眉梢。她陪着我,或者说是我陪着她,步伐咯吱,辕路轻谈。

    我在街边请她吃了一些小吃,看着她吃,看着她笑,这让我的心中兀自掀开了一丝浪漫的感觉,我尽量的走慢,走慢,再走慢。

    可是最终还是走到了这里,转角处,忽的就在我的眼前蹦出来几个大字来。

    ‘歌青春!量贩式k’!

    这几个七彩霓字,忽闪忽灭的在街边映着白雪,街上的所有店铺都在营业,整一条街都是光鲜溢彩,乍一看,还有几缕青烟从少年们的嘴角轻浮启旅,佛如仙境一样的漂亮奇幻,令人向往……

    这家k是去年才新驻进我们小城来的,大概是老板有些文化,所以老板在宣传单上介绍‘歌青春’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还自已为豪的说是凝自杜甫的名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看起来是有些吸引人,或许老板真的以为这就是他经营的k能大大的吸引那些少年们前来消费的原因。

    可是那个老板却是不知,‘青春’原本是一对振翼不羁的眼睛,如今却被他死死的悬在这里吸引顾客。伴着k招牌那闪烁的霓虹灯管,怎么看都让同学们觉得这是一种无知的亵渎,所以同学们一边看着宣传单,一边都嗤之以鼻。

    但是老板定的价钱却是非常的公道,比另外的几家便宜了许多,所以学长们一边嗤鼻笑说青春怎能如此廉价呢?一边却都自己注册充值了ip会员……

    那时,学长拍着我的肩头,有些叹息又有些戏谑的对我说:“四叶草啊,不管几百万,几千万,还是几亿,都不能将无知整容,变作真理。但是在这里,只需便宜咱们一百块,两百块,嘿……我们就都再也不会对他嗤之以鼻了,嘿嘿,楞什么?以后你小子就懂了……”

    我傻傻的参悟着学长们的这种谆教,却是越参就越觉迷惘,迷惘得让我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欲褒,还是欲贬。

    k房里偶尔就会刺出几声嘶情的尖嚎,像这种光鲜奇幻的等待着被探索的未知的东西,对于少年们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滋润着他们寻求刺激和探索真理的欲望。

    霓虹闪烁的k招牌下,晃荡着好几个留着炫酷发型的少年男女,他们正在兴意的吞耍烟圈,他们都不愿理会他们的那些行为,会不会真的就将自己熏成一蓬锈枯草,或者僵作几枝瘦蒿条。

    所以他们的举止言间都在嬉打怒骂,期待着指间的那一记烟星,能将他们满脑袋的蓬发点爆,轰成一颗全宇宙中最为炫目的亮星星,接受着脑残者们的欢呼和崇拜,叼炸了那堵高高在上的破天穹。

    我一边和温若丹说话,一边就侧身过去靠近她,将她护住,想要把她和那几个少年,隔开一些距离,那距离,最少也是我一个侧身的胸膛!

    温若丹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举止,她就笑着对我说:“四,四叶草,谢谢你呢,没事的。”

    我发现,她最近叫我‘四叶草’的时候,总是会纠结一下,她是不是在纠结着该叫我贾四叶呢还是四叶草么?难道我有那么讨厌么?心里想着,我只是摇了摇头,嘴上还是说:“就这样,我们走吧……”

    “嗯。”

    “如果能这样一直走,真好,雪依旧在下。”我感叹着说道。

    “嗯,落雪的夜色是很漂亮,真好。”

    “你看,我们的头发都走成白加黑了……”我看着她的头发,我猜我的头发也是和她一样了,白的雪,黑的发。

    “呵呵,白加黑……”

    “像不像?”

    “有点……”

    “可惜两半片白加黑加起来,不是一片,而是两半片。”我暗示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得明白。

    “呵呵……”

    我就这样护在温若丹的侧身和她说话,能够保护她,哪怕她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哪怕只是去到k的一小段路,都能让我觉得自豪,所以我挺着胸膛,振步向前。

    我真希望,能够和她一直这样的走下去,直到大雪将整个世界都染素,覆白。

    那些少年瞧见了我谨慎翼翼的模样,一个个都笑歪了身子斜倪我,吹着口哨,还朝我吐弄烟圈,相互噱笑着说:“喏,哥们儿,瞧到没?那学生妞长得还不赖吧,小脸蛋儿可是靓嫩的很呐,真是便宜那个瘦小子了,要不改天……嗯……”

    “啪!”

    “就知道去耍学生妞,那老娘呢?你把老娘放在那里了?”他旁边的一个稚气未脱的女生五指叉腰,狠狠的就拍了他一巴掌。

    “开玩笑的嘛,老婆最大,老婆最大……”

    “这还差不多,给老娘点支烟来。”

    “喏……”

    我知道那些少年正在挑兑我的底气,他们这种人,千万不能惧怕,其实他的心中比你还要虚惧,他们只是仗着那颗看起来随时都会爆炸的蓬发吓唬你。只要你不吭声,冲上去就狠狠的钓他几记上勾拳,你就会发现,其实他颤抖得比你还要厉害。

    我正想要冲上去揍他,可温若丹一把就拽住了我,立刻就让我就觉得,我一个十七岁的大男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同学淡定和从容!

    她对我说,四叶草,就像你在大路上无意间被野狗咬了一口,你就不应该趴着下地去咬还它一口,你应该做的就是赶紧注射狂犬育苗,并且一路提醒别人,小心那只野狗。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就和她进到k里面去。

    和温若丹从容的走进k厅之后,我回过头,看到他们再也不噱笑了,换作了一脸的崇仰。

    大概他们都认为,能够进到里面的人,个个都有钱有势,会乐懂玩,而我和温若丹算是其中的大气度者,不与他们计较此些种碎事末节吧。

    k包房,学长们从晚上八点开始包房,一直包到凌晨一点,五间大套房,整整五个钟。看来他们真的是想要狂欢庆祝一场。

    包间内,霓灯炫眼,音响暴鸣,瞬间把我染得五颜六色,似乎真的在这里化身成了高大上。

    上一批顾客遗留着浓腻的烟酒味,香水味,还有怪味,都不曾散去,尽数的在包间里充斥弥漫,虽说不至于作呕,但也让我觉得浑不自在。

    暗黑色的水晶桌上,切成片的水果,啤酒,骰子,扑克,一应俱全。

    学长们又以一番别样于卜清风老师那样的经典激昂的陈词来祝贺康一尘夺得了‘笔中圣者’的剑圣。

    之后,每个同学都露了一曲拿调的歌,康一尘更是狂展炫耀他的baebx口技和鬼舞步,满包间的都是尖嚎嫉妒,音响闷劲,霓灯炫闪,酒气弥漫,兴奋开怀。

    有女同学在一起,所以会抽烟的男同学们都自觉的不再抽烟,但这也足够疯狂的high到极致了。

    直high到将其他四个包间的同学全都吸引过来,包间内塞了个充实饱满,气氛再度引颈高潮,康一尘乘着酒兴和情兴,提议组合趣玩,演绎腔调搭配的全新唱法。

    整个过程中就只我一个人没有上去唱歌,也没有去喝酒,我独自一人坐在沙发边上,看着他们狂high,他们似乎已经将我忘记,直到最后他们都组合成双之后,却恰巧落单了我一个。

    他们全都转头看着我,让我好生无奈。

    “这样的聚会,我原本就不该来的。”心里这般想着,我就笑了一下,说:“你们继续high,我给你们加油鼓掌。”

    “哎呀!对哦,四叶草是吧?我看过你的文章,还有些味道。你还没有秀过嗓子勒。来来来,点一曲,给我们带来四叶草那样的幸运吧。”社的一个学长见我落了单,就忽然的对我说道。

    “哎呦,是呀,来一曲吧,幸运的四叶草……”

    “来来来……话筒给你。”

    “我不会唱歌……”

    “你随便点,随便点就行,点大家都会唱的,我们大家都可以给你配嗓子助兴……”

    大家都如此尽情,我也实在是不好推卸扫兴,但是我不想和谁一起唱,我要点一曲最最冷门的歌。

    一个人唱。

    翻来翻去,终于是找到了一曲我会唱而且算是冷门的歌,林志炫的《凤凰花开的路口》,这首歌一点都不热,我想,应该大家都不会唱吧,他们喜欢听的都是那些悲伤流行的情歌。

    “哎,我说,四叶草怎么会点这样的歌呢,我看过你的那些文章,你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来曲郑源的吧,或者王杰的,要不林峰的也行。他们的歌能配上你文章的伤感调子。怎么样?”

    “这首叫啥凤凰花的歌,有谁会唱的么?”一个学长问道。

    “不会……”

    “听都没听说过哎……”

    听着他们的这些话,我的心中好一阵窃喜,一种渗着淡淡的悲伤的窃喜:“所有人都不会唱,耶!耶……”他们如此high,我却有些失落和悲伤,我自己都为自己感到不入流,感到扯淡。

    “不了,我就唱这首吧,你们都不会的话,我就一个人唱吧。”

    “我会唱!我来和你搭档吧,四叶草。”

    我刚刚拿起话筒,温若丹的这句请求就让我心弦猛地一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悸怕,手中的话筒差点就掉到地上去了,温若丹竟然也会唱。还主动要求和我搭配。

    “额……你会唱么……”我抓了抓脑袋,再扭头去看了看康一尘,他似乎已被灌得半醉迷糊了。可能他正是热劲翻腾吧,他已经将光鲜亮丽的外套给脱掉了,袖子也是了掳起来,一副不醉不快的豪爽模样,他双手扣着杯子中的骰子不停的摇晃,正趴在桌子上和几个同学兴奋的诈骰子玩‘吹牛游戏’来赌酒。

    “会啊,还挺熟悉的,你点的这首歌挺不错的。”

    “噢,谢谢。”

    因为这不是对唱的歌,所以曲调入题之后,我就和温若丹一起开始合唱。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记忆跟着感觉慢慢变鲜活。”

    “染红的山坡,道别的路口。”

    “青春,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动在心窝。”

    因为青春期的变音,所以我的嗓子已然是浑厚而低沉,而温若丹的声音却是那样的透亮清晰。

    虽然我和她的嗓音辨析度如此大,但我们对这首歌的曲调都十分熟悉,搭配起来竟是浑若天成,将这首歌的情域和音域都在瞬间拓展。

    思苦情绵忆犹痛,低劲中稳高清晰。

    那种淡淡的别离伤情和思念悠远的韵味,都在这样广阔的情域声场之中渐渐的扩散弥漫,回荡飘旋。

    荡漾进到所有同学的耳中,似乎共鸣拨动了他们心底的那条心弦,一时之间,他们全都安静下来,赌酒的不赌了,猜牌的也不猜了。

    都静静的围着暗黑色的水晶桌坐下,双手和着曲调的节拍,沉浸在我和温若丹的合唱之中,他们没有想到我和温若丹的搭配竟然如此完美。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於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

    “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

    “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也许值得纪念的事情不多。”

    “至少还有这段回忆够深刻。”

    “是否远方的你有同样感受。”

    “成长的坎坷,分享的片刻。”

    “当我,又再次唱起你写下的歌。”

    “彷佛又回到那时候。”

    ……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於我们分头走。”

    ……

    “唱得好,再来一遍……”同学们猛地鼓掌,欢呼,一点都不亚于墨锋论剑之时的激动情形,十七岁,真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年纪。

    “再来一遍……”

    无奈,我和温若丹只得再次倾情的合唱了一遍,歌罢,我已莫名的泪落潸然,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温若丹调到同一频率上。整整八分钟!

    “好……唱的好,配合默契……”

    “太棒了,好感动!好久没有因为听一首歌而感动过了!”

    “这么默契的组合,抱一下……”

    “抱一下,抱一下……”

    “额,对!对!抱一下……抱一下……”

    “抱一下……”

    不知是谁喝酒多了,撑着了犯傻,竟然叫出一声‘抱一下’的这种话来,所有同学就都跟着起哄,满包间顿时就都充益满了那种暧昧和冲动。

    我低头看着我和温若丹手中的话筒,黑乎乎的就像两朵盛到颓颜的花,坑坑洼洼的凹凸着一种难言的荼靡的疼痛,温若丹不喜欢我,我不能抱她。更不能在这么多同学的面前抱她。

    “抱一下……”他们还在作兴起哄,一波又一波的都是那种暧昧彼伏。

    我攥紧手里的麦克风,不知所措,这却更加的滋长着同学们的撮合欲望,我看看温若丹。

    见她笑得坦然,她说:“四叶草,我们来抱一下吧,就像这首歌中所唱,明年高三以后,所有的同学朋友们,都会泪别扬镳,我们两算是预先演习吧,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

    我只附了四个字,就迎面抱住了温若丹,我发现我已经失去理智,我竟然完全没有去想康一尘如何感受。

    温若丹的衣发都散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她也同时伸手过来拥抱我,就像好朋友即将分别一样。

    可温若丹抱住我的瞬间,我就觉得浑身一阵异热澎湃,慌忙含胸,放开了她,恰好就响起同学们的那种撮合成功的开怀畅嚎……

    我忽然间觉得,我给温若丹的那个拥抱,把她抱得那么庸俗。

    而她给我的那句天长地久,还有那个拥抱,更是把我抱得那么痛,痛那么长,长得那么久……

    我庸俗到泪流,也痛到泪流……

    在这十七岁的青春之际,我对温若丹的这种倾心爱慕的火花,就像蝴蝶与花儿的邂逅,蝴蝶注定只能拥有一刹那的拥抱,之后蝴蝶就要飞走,不是蝴蝶狠心,也不是因为花儿会谢颜。那是因为蝴蝶想要带走花儿所有的伤和痛,那怕这种伤痛吸在蝴蝶的嘴中,是有那么一刹那的蜜甜。

    蝴蝶悄悄的遗留痛脱的躯骨,等到花儿谢颜的时候,它们会被流着泪的黛玉一起葬在她的那只小铁铲下,黛玉会亲自用她那凄柔的眼泪来施洒,酝酿出蝴蝶的来生对花儿的再次眷恋。

    蝴蝶只是希望自己痛脱的躯壳和翅膀能够滋养花儿的记忆,蝴蝶更加的希望花儿愿意和它一起展翅游弋,透过古今,穿越未来,来生就能再次相遇,再演一场,这种蝶恋花的纷飞;再来生又能再演一场;还有再再来生……

    青春如是,当青春的蝴蝶独自恋着青春的花儿的时候,到底会带走什么?又会留下什么?又会给未来穿越和演绎什么呢?

    如果我和温若丹的这个拥抱之后,我的心就会凝出血滴,滴成一阵腥风,迅猛的翻向那些正在樱花树下相拥热吻的的恋人们。那么我会在这阵腥风中纵容着我一个人的孤独,直到死去,仅只留下我送给你们的两个字——自私,这是两个互为彼此的自私,自私到今生今世就只能在一起的那种百年的孤独!!

    那么!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珍惜!

    而我宁愿我独自一人,泪漫潸然,凝出那滴血,旋成一阵腥风……

    “四叶草,你怎么了?”温若丹看着我莫名落泪的模样,忽然就问道。

    “我没事,同学们让我好一阵感动……”我搽了搽眼睛。

    “说反了吧,四叶草,是你们让我们好一阵感动……”

    “你们都够了没有!我还没有喝醉呢!我还能看得见!”康一尘忽然的就发飙了。

    “生啥气嘛,这不就是一个拥抱嘛,大家这也不都是乘兴么……”学长们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因为康一尘在社中就对温若丹总是存有一份别样的关心,虽然没有明白的展现出来,但是大家都能看的出来,所以学长们赶忙劝道。

    “你们这叫做什么?我能大度么?换作你女朋友来你会怎么样?如果我不在这里,你们还想乘兴做什么?”我终于听到康一尘亲口说温若丹是他女朋友了。

    “我……”我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人冷落,但我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康一尘的这句话,瞬间就让我觉得我无地自容,但是却没有人能理解我,我心欲语而奈何口已先休!

    “康一尘!”温若丹叫住了他。

    “若丹?”

    “就这样?你就看不下去了啊?”

    “我女朋友,谁也不能碰!谁要敢非想,我就……!”康一尘看着我,说着,他就将啤酒瓶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板的啤酒泡沫。

    学长们都傻了,大家都想不到康一尘会这样的突发雷霆,或许康一尘今天太高兴,喝过量了,再加上我给他的这个刺激,以至于他情绪失控。

    “你们都不要吵了,都怪我……”我狠狠的对着麦克风自谴,责罢,一点效果都没有,我方才发现,我调解矛盾的能力,竟然是如此的低下,如此的无力。

    “你摔酒瓶子想要怎样?你怎么就忘记那天你说过的话了?”温若丹转身去问他。

    “若丹,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么?”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摔啤酒瓶么?我爸爸,还有同学们,为我好的时候,从来都不摔东西……”温若丹似乎也是很生气。

    他两紧接着就争吵了一阵,绕在我的耳边,全都涂绘成了2b铅笔胡乱描出的那种粗线条的阴。寒密布,在我的心头,电闪交加,下起一阵雷雨!

    温若丹哭了,她猛地抓起她的书包,夺门而去,几个女同学也赶紧跟了出去。

    “我这不是喝多了么?若丹……”康一尘想要拦住温若丹,可却一脚就踩到他砸碎的那些啤酒泡沫上。

    ‘啪’

    康一尘重重的滑倒在地上,右手臂立刻就被那破碎的酒瓶子划伤了,鲜血汩汩的飙射出来,甜腻的血腥味混着啤酒味,令人几欲呕吐。

    “我真的不该来……”我在心中暗暗的将自己责了千万遍,我不该冲动的去抱她,能远远的看着她高兴快乐,也就够了。

    康一尘站起来,狠狠的就扇了我一巴掌,立刻甩了我满脸的血污,在这一瞬间,我立刻就被他打懵了。

    我摸着我的脸,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我。包括我的爸爸。

    今晚我虽不曾进酒,却感觉到所有的话和所有的动态,全都在脑袋中被我搅成了满骷髅头的浆糊,汹涌翻滚着,就进入到了我的血液中,将我眩晕成为一个‘浆糊粗人’。或许在康一尘的眼中,我就是一粒米饭粗渣,死皮耐脸的想要附在温若丹飞扬的裙边花上。而我自己也是美美的希望着,能够给她多添一粒光鲜的艳蕊……

    粗人的血液每秒钟翻滚一次,在我的左胸膛,每一个追赶上来的跳动,都是前一秒的末日!

    全世界都在前一秒破成了碎片,漫天纷飞,投下一块又一块幽凉的阴影,笼罩在心中那个六芒星法阵入口处的花草上,直到花草全部都开始阴暗!枯萎!颓颜!

    我在心里不断的自责着,贾四叶!你这是作了多大的祸端!

    同学们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可他们接着就嚷嚷说去120,竟然不接受这种不是命危的急救……

    走廊过道间的客户们,闻讯全都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我满脸血污之后,那种惊乍欲避的表情,让人难以忘却!谁都不想惹事上身,他们同情我,我也同情他们。

    大家茫然了好一阵,方才明晃晃的亮出一截分寸!

    几个同学留下来结账,其余的同学赶紧给康一尘披上外套,帮他掐住手臂,给他止血,然后手忙脚乱的把他扶出去,准备打的。

    我也踉跄着跟出门去,我又看到了k灯下的那些爆发少年,他们依旧在街边相互嬉笑晃荡着,当他们看到我们几十号人慌慌张张的挤出k房,又看到我的脸面和康一尘的手掌尽是血迹,他们猛地就将烟头扔弃,再也不顾同伴,拔腿狂奔……

    留着后面那个女孩子,不住的在抹泪惊慌:“老公,等等老娘啊,老公,你怎么能撇下我不管呢,是你给我说的啊,老婆最大,呜……”

    可是那个爆发少年再也没有回答他,因为在我茫然眨眼的分刻间,他们几个腿长的,早就跑得连影子都跟不上鞋子的速度了。只是留下那个女孩子,孤零零的恐惧着,她是怕我会对她行凶么?

    我想过去给她说,我们是学生,是好人,可是我的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好人!我是好人么?天不知道!鬼,也不知道!

    原本一场庆祝的聚会,却因我的参与,闹成如此血腥的结局而收场。我一边走,一边哭,学长们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安慰我,一边安慰康一尘,一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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