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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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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骨案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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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4章 骨案(37)

    的确,“太郎”照理说是长男才会取的名字。听说当初为我取这名字时,家族里曾闹了点纠纷,但妈妈实在太爱曾祖父,坚持为我取曾祖父的名字,一番商量后,本来要把“太”字换成别的,但算了运势后又说不妥,最后“正太郎”这三个字便原封不动地成了我的名字。

    “哥哥生母那边的爷爷奶奶,因为只有哥哥这唯一的孙子,从小就疼他疼得不得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我在,觉得不能只偏心一人,所以他们连我都很宠,到了现在,我还比哥哥更黏爷爷他们呢。”

    而妈一人忙着扛起一家生计,可能或多或少拉近了我跟爷爷奶奶的距离,毕竟我跟哥哥每当出了什么事,头一个来关心的绝不是妈,而是爷爷他们。

    “不过跟我最亲的,还是我妈那边的爷爷奶奶就是了。”

    也就是我今天去扫墓的那一位。亲情照理说不该有高低之分,但妈那边的奶奶在我心目中,却有着无可取代的特殊地位。

    “然后,爷爷的布丁从小就是我的最爱,但奶奶不喜欢外国的食物,跟布丁比起来,宁愿吃菜燕(洋菜冻)。后来她得了癌症住院,已经是末期了,从此之后,我每次说要带东西去探病,她都指名要这家的布丁。”

    说着,我把最后一口布丁倒进嘴里,连黏在瓶壁瓶底的也刮得一干二净。我不像樱子小姐那样热爱甜食,此刻也感到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含着汤匙,手往布丁一伸,目光向上徵询婆婆的同意。

    婆婆莫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对我跟樱子小姐点头,樱子小姐一马当先,拿走了草莓口味,我则是左思右想,最后挑了乳酪口味。

    “不过,奶奶每次都吃一半左右,剩下的由我解决。我想她大概是觉得这一家的布丁够软,比较好下咽吧。”

    “看这手艺,您说的或许没错。”

    “记得奶奶那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骨头,体力变得很差,我每次才去探病一下子,就被她以很累为由打发回去,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去探病然后一起吃布丁,就成了我跟奶奶的例行公事。”

    说着,我舀了一匙乳酪布丁入口。软绵带点微酸的轻乳酪,配上底层的蓝莓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我还记得之前陪鸿上喝茶时,她也说最喜欢这家的乳酪口味。

    奶奶最喜欢的是南瓜口味,我也觉得那个最好吃,刚刚本来也打算挑它,但想起奶奶以前常常责备我这个爱吃鬼,说不能老是挑同个东西吃,所以最后还是让给了樱子小姐跟婆婆。

    “所以,我今天也带这家的布丁去祭拜她。坦白讲,因为吃惯了爷爷的布丁,我还是偏爱硬一点的口感就是了。”

    “这布丁口味是不错,但我也更喜欢婆婆做的,一样更硬一些。”

    樱子小姐一脸幸福洋溢,品尝着第二只布丁说。我记得朋友今居也说最喜欢的是果冻布丁,莫非每个人都对自己吃惯的布丁情有独钟,独爱那种家常感或妈妈的味道?

    “原来布丁就跟鸡蛋卷一样,有一种家的味道呢。”

    其实我有些犹豫,担心布丁是否真的如此平易近人。说到简单的家常西点,还有松饼与饼干,布丁跟它们相比,总觉得就是多出一种距离感。

    “不过我真的不明白,奶奶明明不喜欢布丁,为何偏偏只接受这家呢?这家跟医院是反方向,去了等于探病得多绕不少远路,我问她能不能改买医院途中那几家西点铺就好,但她坚持这家,说什么也不肯换。”

    为了唤醒因甜味而略显疲乏的味觉,我舔了口带酸味的果酱,接着含了口红茶。

    “嗯,不过口味因病而改变,也没那么稀奇吧。”

    樱子小姐埋首于草莓布丁里,随口应着。我心想她说得对,也回以点头,随后发现婆婆停下手里的汤匙,盯着我瞧。

    “怎么了吗?”

    “这个问题,婆婆我也许能够回答哟。”

    “咦?”

    事出突然,我一时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您是指布丁吗?”

    “是,答案恐怕就在绕远路三个字上头。”

    “什么?”

    婆婆放下布丁,喝口红茶润润喉,接着一手掩面垂下头,犹豫着该不该说。

    “请告诉我!”看到我探出身子,她才下定决心,轻吁了一声。

    “先让婆婆问几件事。少爷,您家住南光对吧?那附近的大医院是医科大学或康生医院,而您应该是骑脚踏车去探病,没错吧?”

    “是医科大学,我是骑脚踏车去的没错,要是每趟都花交通费,我就没办法常去探望奶奶了。”

    “那么,所花的时间大约是十到十五分钟。您的奶奶因病住院,平常可能会排定检查,每天身体状况也不同,所以您每次探病前,都会先去电询问,对吧?”

    “哦,对,我妈说要是没连络就过去,怕会打扰到奶奶。”

    “而您也都是打电话约当天探病,而不是之后的日子,对吧?”

    “对啊。”

    我一一答完,婆婆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默默点个头,随后又是一声叹息。

    “这恐怕就是原因所在了。”

    “咦?”

    我愣愣地眨眼,完全不懂婆婆的意思,樱子小姐闻言,将布丁瓶轻放到桌上。

    “我指的是您抵达医院所花的时间。”

    “抵达的时间?跟什么有关?”

    “如果只有十到十五分钟,肯定来不及的。”

    看来樱子小姐也听懂了婆婆的意思,我却依然糊里糊涂听不出端倪,来不及是什么来不及?跟布丁又有什么关连?

    “来不及?呃,抱歉,我还是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的沉默令我纳闷,忍不住发问。樱子小姐叹了口气,先瞥了婆婆一眼,随后视线转回我身上,小声说:“你还真是傻得可以。”她接着说,“你刚说,你的奶奶已经进入癌症末期,癌细胞甚至转移至骨头了。”

    “对啊。”

    “你知道癌细胞转移到骨头意味着什么吗?那代表骨头被癌细胞由内部破坏,你想想,那会是多么难以承受的痛啊。”

    “啊。”

    这句话就像狠狠甩了我一巴掌,痛楚却直入心房,让我一时语塞。

    “少爷,您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也深爱着奶奶,提起这件事却显得心平气和,因此婆婆猜想,您恐怕不曾见过奶奶生前受苦的那一面。”

    “这……”

    婆婆显得有些踌躇,像是不知该不该说,说起话来欲言又止。

    “的确,奶奶自从病情严重到不得不使用吗啡等止痛剂后,就变得整天像是在打盹。”

    住院约莫一个月时,奶奶便开始接受施打强力止痛剂。其实住院当初护士就解释过,奶奶的病情已无药可救,院方只能尽力为她消除末期与日俱增的痛楚。开始施打药剂后,奶奶的意识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就算是末期癌症,一开始也不会用到吗啡。一旦开始施打止痛剂,用量也会逐渐增加。”

    樱子的口吻欠缺抑扬顿挫。我抬不起头,只能紧紧咬着下唇。

    “正太郎少爷,您在奶奶的心目中,肯定是个可爱的宝贝孙子。生性善良的您,要是见到奶奶受苦的模样,肯定会为她伤心不舍,这或许就是您的奶奶所不愿见到的。”婆婆说,“因此,每当您来探病,她事前应该都忙着请人打点滴或注射止痛药,可是护士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十到十五分钟也不足以完全发挥药效。”

    “啊。”

    “只要让您绕个路,就能多拖延一点时间,加上布丁又是少爷您的最爱,柔软的食物对末期病人来说也比较省力,婆婆认为,您奶奶是经过一番考量,才挑选了这间店吧。”婆婆指尖轻触发皱的纸袋,上头印着店家的地址。“口味众多,恐怕也是选中这家店的原因之一,这么一来,少爷您在来访前,一定得先打电话询问想吃的口味,而不会买好东西突然上门。”

    “简单说,一切都是奶奶在拖延时间,只为了不让我看到她忍痛的模样?”

    婆婆拘谨地点了个头。

    “所、所以奶奶她其实根本没特别喜欢这家店的布丁?”

    这次婆婆没点头,以凝望代替肯定。

    “怎么会……”

    “我认为,您的奶奶想必很珍惜这段探病时光,不愿它浪费在自己的病况,以及伤心事上。”

    我双臂撑在桌上,以手遮脸,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角发热。

    “奶奶要我跟她报告日常生活,所以我每次都提校内生活,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琐事。”我喃喃低语。

    每次去探病,我都会提些索然无味的话题,因为奶奶如此要求。

    不知不觉,孩提时的种种往事,在脑海里复苏。

    小学下课回到家中,厨房里总是有奶奶在。我一喊:“我回来了!”奶奶便上前关心:“今天在学校里做了些什么啊?”我会向奶奶报告一天的大小事,边嚷着肚子饿,向她讨点心吃,奶奶则笑着听我说话,边为我削苹果——多么稀松平常,又教人难忘的光景。

    “我竟然没察觉她的用意。”

    奶奶住院后,除了地点由厨房改为纯白的病房,其余乍看倒是一如既往:我坐在奶奶床边,说了好多有关学校的、电视上的、妈妈的、哥哥的各种稀松平常的大小话题,尽是些索然的事。

    “我竟然委屈奶奶的身子,听那些没意义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那就是您奶奶的心愿,她只想像平常那样陪伴少爷。”

    “可是,要是她肯说一声,我也许能为她做点什么!也许就能带她更爱吃的东西去。”

    可恶!我咒骂自己,情不自禁往桌上一搥,布丁小瓶撞得发出轻响。奶奶可是为了陪我,不惜隐忍痛楚,而我竟然虚度光阴,不曾说过半句重要的话。

    “别这么说,您肯前往探望,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了,不是吗?”婆婆摸摸我垂丧的脑袋,“而且,婆婆认为,您的奶奶肯定也明白这份孝心。”

    手温柔地轻抚我的头,我的眼泪顿时溃堤。

    “我这次可真是造了孽啊,竟然揭穿了您奶奶深藏至今的秘密。”

    我遮着脸,强忍呜咽,但却止不住发颤的肩头,不争气地哭了,停也停不下来。

    “看来您的奶奶真的很疼您哪!”

    婆婆呢喃说道,声声恳切。见到我哭得像个小孩子,两名女性很体贴地假装没看见,默默陪伴了好一阵子,唯独海克特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在我四周转来转去,一会儿舔我的手,一会儿发出悲戚的哀鸣,竭尽所能地安慰我。

    不久,如癫痫般发作的悲伤总算平息,奶奶的遗爱滋润了肺腑,樱子小姐这才将整盒面纸递到我面前。我腼腆笑着接下它,毫不客气地擦脸擤鼻涕。

    “婆婆,再给小弟添一杯红茶。”婆婆于是起身——但就在这时,她又一股劲地抓住婆婆的手腕。

    “什么事呢?”

    “你要对我坦白。”樱子低沉的口气,让婆婆纳闷地眨了个眼。“有苦就该吐露,不许有所隐瞒,因为你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请你牢牢记着。”

    樱子小姐说完,坐在位子上狠狠盯着婆婆。婆婆看着她,眨了眨眼,然后扬起嘴角。

    “这可不行。”

    “咦?”

    “我好歹有自己的矜持,即便大小姐您这么说,也恕难从命。”

    樱子小姐探出身子,但婆婆亦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天不怕地不怕地回道。

    “什么?”

    “您就算说破了嘴,我也不会听的。”

    婆婆呵呵笑了几声,撵开樱子小姐的手,进到厨房里头。

    “婆婆。”

    樱子小姐愣愣坐回位子,瞠目结舌的表情,让我不禁莞尔。“奶奶”这种生物,可真是坚强又不好惹啊。

    “少爷!少爷!”

    厨房忽然传来婆婆的大呼小叫,我心想发生什么事,跟在率先赶去的海克特后头,与樱子小姐来到厨房一瞧,发现婆婆指着窗外。

    “少爷您瞧,是彩虹呢!”

    大雨已悄悄停歇,完整的弧形彩虹,鲜明地挂在半空中。

    雨过天晴的彩虹在我看来,就像是奶奶从天国捎来的音信。一道热泪,又再次从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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