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如果不把重心往前移,就站不起来了。”
“手自己动起来也是正常反应。灵媒碰过夫人的手肘,当时你应该会觉得手肘有点发烫或刺痛。”
蔷子夫人听了讶异地皱眉道:“确实是这样。”
“那应该是用了末梢神经传导的原理,只要对手肘通电,就会刺激手指活动。我记得赌博、变魔术用的小型发电装置只有手提包大小,看灵媒这副打扮,应该很容易藏在身上吧。”
“赌博用的发电装置?”
“没错,就是耍老千常用的玩意儿,在桌面与骰子里埋磁铁,就能操纵骰子的面数;只要通电,有磁铁的那一面就会朝下,去便宜酒吧赌钱的时候最好提防点。现在可是大热天,你戴那么厚的黑手套未免太奇怪了,我想是在手套里动了手脚,好接通发电机产生的电流吧。如果我说错了,请你把手套脱下来证明看看。”
“你是说……”蔷子夫人松了口气。
“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灵魂作祟,全是正常反应。”
“你要怎么说明手发热的事?”
“看来您不知道现在有暖暖膏这样方便的东西。我冬天待在冷飕飕的家里做标本,仃时候手指会冻僵,很爱用这玩意儿。暖暖膏里面有辣椒成分,你舔一口被摸过的地方,应该有些辣味。”
“再说房里这么暗,窗玻璃很可能是被谁扔了石头才会破碎,当时所有人都注意大原先生,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灵魂不会说谎!”灵媒厉声反驳,听在我们耳中无比空虚。
“原来如此,好啊,灵魂不会说谎,但你总会吧?”
灵媒瞪着阿雅小姐试图反驳什么,却无言以对。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大原先生怒斥:“乱七八糟,我要回去了!”随即离席。
“我话还没说完!”灵媒挡在大原先生面前。
“无聊!”大原先生一把推开灵媒,离开交谊厅。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大人物,灵媒对上那不可一世的气魄,也只能目送他离去。
大原先生离开之后,灵媒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没错,真是场无聊的通灵会。”阿雅小姐喃喃自语。
“你什么都不懂。”
水木先生瞪着阿雅小姐,神情怒气冲冲。
“我不懂?我当然懂了。我知道这件事蠢到极点,你说是吧?闹剧神父?”阿雅小姐对着灵媒奸笑说。
“神父?”我与蔷子夫人同时发话。
“我倒想知道你这神职人员为何要演这出闹剧?是说,神父本来就会招魂术,由你来举行仪式还算合理。”
我和蔷子夫人听得一头雾水,阿雅小姐的口气一如往常地讨人厌,内容没头没脑,奇怪的是,灵媒并没有否认。
“为何知道我是神父?”
“脖子。”
“脖子?”
“你脸偏黑,脖子却很白,在国内,只有国高中生跟神父才会穿这种高领衣服,从你慌张的样子看来,我应该是说中了。”
灵媒低头不语。
“所以这全是骗局?”蔷子夫人起身,语气相当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太过分了!”
“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是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有事情非做不可?”
“详情我们不能说,但是与千代田先生有关。”
“千代田与外子有关?”
灵媒,不,神父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死于意外,真的是被人杀害的。”
“你怎么能肯定?”阿雅小姐问得一针见血。
“不能说。”
“我不懂,请你解释一下。”
“我不能继续伤害千代田夫人,也不想继续说谎了。”
“为什么会伤害到我?”
神父没有回答蔷子夫人的问题。
“总之,千代田先生死于他杀,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大原会长。”
“证据呢?”
“我看到了。”
“看到?”
“我亲眼看到他杀了千代田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蔷子夫人双臂紧紧环抱自己,窗外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吹得我寒毛直竖。
“如果外子真的死于他杀,请告诉我真相,我有权利,不,我非得知道真相不可。”蔷子夫人上前逼问神父,“什么真相我都接受,请说吧。”
“不能说。”神父低头拒绝。
“为什么?”
“就是不能说。”
“为什么?”蔷子夫人在胸前紧握双拳,喃喃低语。
即使听到那啜泣般的声音,神父依然坚决不说。
“请等一下,如果大原先生真的是凶手,那你就犯了藏……”
“藏匿人犯及湮灭证据罪。”
“啊,对,藏匿人犯及湮灭证据罪,这是重罪喔。”
我忍不住插嘴,途中突然语塞,幸好阿雅小姐帮了我。藏匿人犯及湮灭证据罪,就是明知人犯却不通报,加以窝藏隐匿,或者破坏证据事物的罪。
“你是神职人员,竟然帮助犯罪?”
“我绝对不是在包庇罪犯!”
我忍不住加重口气,神父却更大声地反驳。
“那为什么不肯说?去报警不就好了!”
“如果能报警,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没想到答话的人竟然不是神父,而是水木先生。
“咦?”
“就是不能报警,我们才会伤脑筋啊。”
“我们?这究竟是……”
神父看了傻愣的我,深呼吸一口气。
“你真的不后悔?”
“不会,就算后悔了,也不会怪你。”
“我不怕被怪罪,只是不想看到您受苦。”
刚开始坚决不说的神父,在蔷子夫人的逼问下,只能无奈地抬起头,坐到原本大原会长的位子上。
“您听了将会万劫不复,即使如此还是要听吗?”
“如果不清不楚,我会更加痛苦。”
“希望您能理解,我并不打算骗您,是为了您好才保持沉默。”
灵媒,不,神父脱下身上的斗篷,看来更像个诚恳的神职人员。不过对阿雅小姐来说,宗教跟金光党只有一线之隔。
“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先生应该死在租屋处,当时你也在现场吗?”
“不,我不在现场。”神父似乎下定决心,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有录影。”
“录影?”
“录下杀人经过的影片。”
“那为什么不公开?”我忍不住脱口大喊。
“因为公开这支影片,不算是正确选择。”
“这么做是为了包庇杀死外子的人?”
“不,当然不是,但这影片仍然不该公开。”
“对不起,我不太懂。”蔷子夫人按着额头,似乎头痛难耐。
“约克神父……”水木先生与小桥先生也叹了口气,水木先生更拍肩安抚神父。
“别管那么多了,请你全部说出来,我光听这些无法接受。”
“但您不会想听这段话的。”水木先生代替神父回答。
“为什么?”
“因为明人先生不希望您知道,这是他一直瞒着您的事。”
“是啊,这也是为了明人先生好。”神父的语气沉痛而嘶哑。
“原来是玫瑰树下啊。”
阿雅小姐突然沉吟道,还吹了个口哨。
“这下我总算懂了,真是场难看的复仇戏码啊。”
“阿雅小姐?”
“神父,水木,还有小桥,你们三位都是共犯吧?今天晚上这场闹剧,是为了向那个男人报仇?”
“不是,是为了让他自首。”神父怒气冲冲地大力否定。
“真的?”
“我才不会寻仇!”
“够了吧。”
原本默不作声的小桥先生突然开口,在舞台上锻链出来的嗓音既低沉又响亮,传遍整个交谊厅,所有人不禁住嘴。
“全都说出来不就好了?我想千代田先生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蔷子夫人有权利知道一切。”
当所有人都盯着小桥先生,他又怕得低下头去,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水木先生与神父则是面面相觑。我这才发现,小桥先生的真面目应该就是这么文静,一上台却会变一个人,真是天生的演员。
“就算没有照剧本演出,戏也得落幕啊,两位太不懂随机应变了。现在不说,千代田夫人怎么可能接受?先全盘托出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
小桥先生的声音小而清楚,水木先生与神父依然默默地面面相䝼,最后是神父无奈地开口:
“我第一次见到明人先生,是在教会的告解室,那是用来忏悔的地方。当时他有点醉,人说酒后吐真言,他在告解室里对我说出长久以来的烦恼。”
神父说到这里,一旁的水木先生掩面低头。
“教会?”
“后来他就经常上教会,我们也就熟识起来。接着,我开始拜访他投资的夜店,以及他住的大楼。我想神职也是博得他信任的一个原因,让他对我说出了许多秘密----其中之一就是隐藏摄影机。”
“摄影机?”
“没错,他的兴趣就是,怎么说呢,偷拍自己租屋处的访客。于是他拜托我,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就替他把影片全部销毁。”
“外子怎么可能喜欢偷拍?”
“蔷子夫人,您先生的真面目,其实和您的印象有些落差。”水木先生沉痛低语。
“沉默之神哈尔波克拉特斯的神话。”阿雅小姐突然开口。
“沉默,你说什么?”
“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是锻造神的妻子,却背着丈夫与战神偷情。后来,她儿子爱洛斯发现了偷情的事,她便要求沉默之神哈尔波克拉特斯封住儿子的嘴,并赠送玫瑰给哈尔波克拉特斯致谢,于是玫瑰才有了秘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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