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骨案(15)
“怎么啦?”阿雅小姐诧异地看着我和山路先生,只见山路先生舔舔干燥的嘴唇,点头下定决心。
“虽然老师已经退休,但仍被尊称为北海道的法医之神,阿雅小姐,你不打算继承老师的衣钵吗?”
“妈妈不准我这么做。”
“也是。坦白说,假如我女儿每天都在切割尸体,我也不好受吧。”
“是这样吗?”
“当然啊,真是可惜了。”
山路先生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我确实怕麻烦,但要是两具遗体没有偷情,家属的心情也会好过一点。我们毕竟只是派出所的小警察,做不了什么大事。不过,这次的殉情自杀案,我会尽量发声,无论谁怎么说,我都不会让这案子以自杀结案!”
他一席呕心沥血的真心话,带着一股就算与上司作对也要逮捕凶手的坚定决心,令我印象深刻。
“外遇加殉情,对家属来说真的是丑闻啊。”
山路先生抬头喃喃自语,接着说句:“路上小心。”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阿雅小姐的车缓缓驶动。
车子一往前进,他就对我们举手敬礼,然后深深一鞠躬,直到我们的车子转过路口都没有起身。
山路先生介绍的寿司店岂止口味过得去,简直是人间美味。
我吃了活甜虾沾酱油、没泡过硼酸或明矾的鲜甜咸水海胆,以及放满活跳小章鱼的海鲜盖饭,阿雅小姐则吃寿司,想到什么就点什么。我们要结帐时,老板说会去找山路先生结,真让我受宠若惊,早知道就该吃得客气点。
“后来都没闲情找骨头了。”
“是啊。”
“怎么办?买些甜虾回去就算了?”
“兴致都没了,只能这样啦。”
结束接近晚餐的午餐后,我们按照婆婆的吩咐,在国稀酒庄旁的海产店,买了装满整个保丽龙箱的活甜虾,竟然只要三千日圆,有没有这么便宜?
我忍不住拿出一只如宝石般漂亮的活虾,它的尾巴在我指尖弹了一下。老实说,剥活虾的壳感觉有些残忍,而且活虾的壳与肉黏得很紧,非常难剥,不过一旦将那清透的虾肉放入口中,感觉世界就变了样。活虾即使只沾盐水不沾酱油,也是相当美味,虽然少了甜虾特有的甘甜,但多了一份虾香,而弹牙无比的口感更是令我亢奋。
由于实在太好吃,我一连吃了几只,阿雅小姐傻眼地说:“你已经开始吃了?”后来连阿雅小姐也一起加入,光我们两个就吃了二十几只。透明的虾壳真的很难剥,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整只虾扯成两半,剥坏的虾子全由我负责吃。原本就已经吃过饭,又硬塞进这么多甜虾,我觉得异常地饱足与疲惫,只好瘫在座位上看着景物飞逝而去。要是没遇到之前那些麻烦事,我应该会饱得很幸福,遗憾的是,现在我饱得很痛苦。
“阿雅小姐,为什么你老是听这种歌呢?”
我很想睡,但根本睡不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车内音响接上了ipd,放着吵死人的重金属乐,我忍不住这样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世上没有人的歌声美过迪亚贝尔阁下,也没有一个乐团强过圣鬼k-2啊。”
“喔。”
大小姐不都是听古典乐吗?阿雅小姐令人费解的品味让我举双手投降,继续瘫在座位上。汽车沿着海岸线驶进风情万种的渔港老街,我记得这里好像有电影来拍过外景,想着想着,汽车停在红灯前,我也不自觉地望向三胃的公车站。
“啊。”
“怎么了?”
“等一下,那边!那个屋顶上!”
“什么?”
“你看!”
我连忙要阿雅小姐停车,她讶异地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我下车跑向公车站,她则悠哉地跟上来。
这座公车站像一座小木屋,或许是为了冬季防寒吧。重点是,屋顶上掉着一个白色毛球,走过去一看,我知道自己猜得没错,那果然不是毛球,而是某种小动物的尸体。
“呜哦!”
阿雅小姐发出猫头鹰般的叫声,摆手势要我蹲下。
“要干嘛?”
“抬我上去。”
“哇咧。”
阿雅小姐身材曼妙,但绝不是纸片人,她确实有着小蛮腰与紧实的翘臀,只是身高颇高,又经常炫耀地说:“我的骨头密度高,非常健康又坚固。”说难听点就是她很重。
“快点!”
“真拿你没办法。”
阿雅小姐完全不顾我的困扰,不耐烦地跺着脚。不论她神经再粗,我都不敢直接对女人说她重,只好心有不甘地蹲下去。
“唉,请。”
阿雅小姐的长腿一晃便跨在我肩头上。
“好,把我抬起来。”
阿雅小姐果然很重,她或许觉得很好,但我可一点都不好!事到如今,又不能说抬不起来,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于是用一手一脚撑住地面、缓缓起身,怎知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害阿雅小姐摔下来。
“你小心点!”
头顶传来不悦的话语,我不太好意思动手去撑她的大腿,但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在此声明,我绝对没起色心喔!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我捉住了阿雅小姐的左腿。
“唔喔喔喔。”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起身。
“你真没力!”
“别说了!”
阿雅小姐真的很重,总觉得不是脖子会断就是肩膀脱臼,但想到那美臀就落在我肩上,情况或许也没那么糟。
“好,可以放我下来了。”
“拿到了吗?”
“嗯,没问题。”
我问题可多了!我边想边扶着公车站的墙壁,把阿雅小姐放下来,立刻闻到今天的第二股腐臭。
“唔恶。”
“是小型犬。”
只见车子引擎盖上摊了一片白毛,阿雅小姐满意地轻哼一声。
“果然是动物尸体啊!”
看来应该是玛尔济斯的尸体,像绵羊一样的白鬈毛,沾黏着渗出的体液,身上有虫代表已经回天乏术,眼球黯淡无光,半开的嘴吐出变色的舌头。今天天气好,小狗也腐烂得快,开始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差点害我吐出刚才吃的甜虾。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少了一只后腿。”
“真的啊,有项圈。”
小小的尸体戴着项圈,应该有饲主。我自言自语着,眼角发现阿雅小姐正从包包里拿出大密封袋。
“嗯,勉强塞得进去。”
“你想干嘛?!”
“怎么?你该不会想说,连这个也不能带走吧?”
眼看阿雅小姐兴致高昂地要把小狗打包,我用力拍了引擎盖一下。
“当然啊!既然它有饲主,说不定饲主正在找它呢!”
“不关我的事。”
“是我发现的喔。”
“你说什么?”
“既然是我发现的,就该归我处理。不然连刚才的海豹骨头,我都要自己带回家喔!”
阿雅小姐气得转过头,我也气呼呼地反驳,她只好大叹一口气,把打包的小狗尸体让给我。
“哼,臭小子!”
我充耳不闻,屏住呼吸抓住小狗的脖子。我是不想碰,但又不能不碰,只得小心翼翼地拆下项圈,发现里面写着斑驳的“小七”,还有“〇一六四”开头的十位数字。旭川的电话区码是〇一六六,增毛町离旭川不远,想必区码也相当接近。
“果然没错,项圈里面的应该是电话号码。”
“是喔,恭喜啊。”
阿雅小姐没好气地说,我只能苦笑,用智慧型手机拨打这支电话,很快就有人接听。
小七果然是走失的小狗,我煞费苦心安抚阿雅小姐后,总算能够前往饲主的家。
陆
饲主就住在离公车站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啊,真的是小七!”
“老伴,是小七啦!”
出来应门的是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两人一见到小狗,立刻用毛巾小心裹住它冰冷的身体,紧抱着痛哭。
“它掉在路边公车站的屋顶上。”
“怎马会在那里?”
这位住海边的阿伯,方言口音相当重。
“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阿雅小姐立刻接话:“鸟。”
“鸟?”
“应该是乌鸦或老鹰的杰作。”
“什么?”
“大鸟叼了小狗想回去吃,但是太重叼不动,扯断了叼着的后腿,身体就掉在那边了。”
“乌鸦啊。”阿伯低声呢喃。
“但是除了缺只后腿之外,身体没有明显外伤。最近下过雨,没办法用肉眼确认出血痕迹,但我想死因应该是断腿造成的出血性休克,或是掉落撞击造成的挤压伤症候群吧。”
“挤压伤?”
“生物肌肉细胞里面有种蛋白质叫做肌红素,它的含钾浓度是周遭环境的二十倍,一旦细胞受到强烈撞击或挤压,钾就会大量释放到细胞外,钾又有停止心跳的作用,所以当大量的钾进入淋巴或血液中,一口气抵达心脏,就会引发休克,称为挤压伤症候群。”
“所以就是休克死亡的意思吗?”
“应该是。比方说,地震后被压在瓦砾底下的人,刚获救便休克死亡,就是挤压伤症候群搞的鬼。如果有人被重压两个小时以上,手脚的末端神经没有知觉,最好不要轻易救出来,要先帮这人保温、补充水分,最好在医师辅助之下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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