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甜蜜的毒药（66）
阿雅打开电灯开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亮了房里的每个人。
“大树发生了蜘蛛膜下腔出血吗？”
“对，没错。”听见樱井的问题，阿雅挺起胸回答。“可能是因为距离出现症状已经隔了很久，所以影像不是很清楚，但是大树确实在案发当天发生了蜘蛛膜下腔出血。”
“所以大树是潜入书房之后，因为蜘蛛膜下腔出血倒地，后来又有人把他溺死。”
樱井这么说，但阿雅挥挥手说：“不是不是！”
“蜘蛛膜下腔出血并不是他潜入书房时发生的，而是在宴会开始之前。”
“宴会开始之前？难道是……”清司睁大了双眼。
“没错，就是他用头撞你的时候。第二次头槌时，因为你低下了头，所以他撞上了你的额头。这个冲击在你的额头上留下了很大的撕裂伤，但是大树也不是毫发无伤。也许他本来就有动脉瘤吧，总之他出现了外伤性蜘蛛膜下腔出血。”
“在那个时候……”
本来只是默默听着阿雅说明的隆一郎，半开着嘴巴喃喃自语。
“请等一下。所谓的蜘蛛膜下腔出血，一般来说不是会当场失去意识，无法动弹吗？可是大树在那之后还自己走路离开宴会会场耶。这不是很奇怪吗？”
岛崎大声说。
“你所说的是很严重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典型的蜘蛛膜下腔出血，会出现彷彿被球棒打到一样的剧烈头痛，同时会呕吐、失去意识，有的时候甚至会丧命。但是假如只有少量出血，也可能只会出现轻微的头痛或是肩膀痠痛而已。只要是担任过急诊医师的人都应该看过，有些轻微蜘蛛膜下腔出血的病人，还能自己走进急诊室呢。另外，这张t上的白色部分非常淡，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大树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应该是比较轻微的。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失去意识，自己离开了宴会会场。不过我猜他应该有头痛和想吐的症状就是了。”
阿雅流畅地继续说明下去。
“如果当初把这张头部t拿去给放射诊断科医师判读，一定就可以知道大树是蜘蛛膜下腔出血了。但是这间医院的放射诊断科医师周末没有值勤，而大树又在星期一之前就死亡了，所以这张片子完全没有被放射诊断科医师看过，也就没人发现大卫之星了。”
阿雅竖起左手食指，继续说道。
“呃，请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樱井小心翼翼地插嘴说。
“嗯？你说了什么吗？”
“被害人的死因并不是头部的伤，而是溺死对吧。蜘蛛膜下腔出血和溺死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大树是蜘蛛膜下腔出血的这个事实，就是解开密室之谜最重要的关键。”
阿雅自信满满地接着说。
“案发当天，大树虽然发生蜘蛛膜下腔出血，但还是离开了宴会会场。他休息了几个小时，等身体状况恢复后，又再次折回现场。他混在宾客当中，进入屋内，并潜入三楼的书房。为了避免受到打扰，他从房内锁上门。接着他只需要按照桑田浩二郎的指示，把毒品藏在房间里就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阿雅环视在场的每个人。
“欸，水是从哪来的？”
“咦？你说什么？”樱井眨了眨眼。
“我说水。水。在那间连水龙头都没有的书房里，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溺毙的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这也是项目小组最头痛的问题。”
听见樱井老实地承认，阿雅自满地哼了一声。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只要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可以揭露这起事件的真相了。”
阿雅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摇摇左手的食指。
“让大树淹死的水，其实来自他本人的体内。”
“来自体内？”
樱井皱着眉头。阿雅露出一个坏心的笑容。
“没错，那些水就是从大树的体内——更正确地说，是从肺里渗出来的水。就是这些水让大树溺死的。”
“肺水肿。”
听完阿雅的说明，清司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阿雅大大点头。
“没错，肺水肿。因为心脏衰竭或严重的发炎症状等原因，使得血液中的液体成分从微血管渗入肺泡内，阻碍了肺部的气体交换而产生的症状。大树在潜入这间书房之后，便立刻出现了严重的肺水肿症状。他用内线电话求救之后，本想离开书房，这时却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水分浸满了大树的呼吸器官，使他溺水，最后心跳停止。”
沉默笼罩着读片室，每个人听见阿雅的说明之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个，阿雅医师。”
清司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阿雅说：“嗯？什么？”
“呃，家兄为什么会出现肺水肿的症状呢？我记得急诊室的检查报告并没有说他心脏衰竭，而且从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看来，他也不像有严重的肺炎啊。”
“什么嘛，你不是综合诊疗科的医师吗？怎么还不知道？”
“对不起。”清司缩了缩脖子。
就算是其他医院的医师，阿雅也是毫不留情啊。
就在我绷着一张脸的时候，阿雅突然转向我。
“小鸟，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已经在我的指导下学习八个月了啊。”
压力让我的表情变得更僵。
既不是心脏衰竭，也不是肺炎，还有什么原因会引起肺水肿呢？印象中吸毒应该也会引起肺水肿，但是大树的血液中并没有毒品或其他的毒物反应。既然如此，剩下的可能就是……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病名。
“细蛛膜下腔出血并发的神经性肺水肿。”
我缓缓地回答，这时清司轻轻地“啊”了一声。
“正确答案。”阿雅那粉红色的双唇扬起笑容。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不可以请你说明一下，让不懂医学的我们也能够理解？”
樱井扶着额问道。
“神经性肺水肿通常由头部外伤、蜘蛛膜下腔出血或严重癫痫发作等脑神经障碍所引起，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肺水肿。典型的症状是在脑神经障碍产生后几个小时，水分突然渗入肺里，引起呼吸困难。目前原因仍不明，但一般认为是交感神经过度亢奋，使得肺部的微血管异常收缩，或是因为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提高了血管的通透性所造成。”
听见阿雅快速的说明，樱井象是在整理脑中的资料一样，用食指抵着额头。
“这个嘛。也就是说，因为大树用头撞了清司先生，经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肺部渗入了大量的水分，所以才死亡的吗？”
“没错。而且这件事情凑巧发生在一个密室里面。”
“也就是说，杀害大树的凶手。”
“没错，压根就没有什么凶手存在，这是一件意外。只是很多个巧合凑在一起，看起来就象是大树在一间密室里面被杀害似的。”
阿雅用眼角余光看着隆一郎。
“其实本来只要进行司法解剖，就可以简单地发现他的死因是外伤性蜘蛛膜下腔出血所引起的肺水肿。只要化验他气管里残留的水的成分，就能知道那是从血管渗出来的水。可是因为这个人根据整起事件的状况，判断自己的次子可能是凶手，于是没有向警方通报就直接把遗体火化了，一切才会变得这么麻烦。”
“对不起。”
被阿雅揶揄之后，隆一郎缩起身体。
“好啦，这样一来，案子就解决了。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杀害大树的凶手，每个人都只是看见了杀人案的幻觉而已。樱井，明天你就把这件事情报告项目小组的负责人。这么一来，清司就能洗清嫌疑，再次回到纯正医大工作小鸟你也可以不用回大学去了。”
阿雅看着我，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等一下！”
岛崎忽然大声喊道，振动房里逐渐变得和缓的空气。阿雅噘起嘴巴，喃喃地说：“怎样啦？”
“你要怎么证明你刚刚说的都正确？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像你这种外行人的说词，我们怎么可能在调查会议中提出呢？”
岛崎愤恨地瞪着阿雅。可能是因为身为办案“专家”的他们都没发现的真相，竟然被阿雅这个“外行人”给找出来，令他无法接受吧。
“你只要把那张头部t拿给专业的放射诊断科医师看就好了。我保证对方一定会判断这个病人是蜘蛛膜下腔出血。接着你再把胸部t给对方看，对方一定会说这有极高的可能性，是蜘蛛膜下腔出血并发的神经性肺水肿。优秀的放射诊断科医师不只是看影像，更会将临床症状等各种信息加以综合，再进行判读。这就是放射诊断科医师的专业意见。你无视于这个专业，一直紧抓着一个充满矛盾的说法不放，这才是所谓外行人做事的态度吧。”
阿雅淡淡地说。岛崎咬牙切齿，这时樱井拍拍他的肩膀。
“樱井先生？”
“岛崎，你也该适可而止了。也许我们是办案的专家没错，可是这起事件一定不是犯罪，而是疾病啊。而阿雅医师是替疾病做出诊断的专家，所以我们会输，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被樱井这么说教了一番，岛崎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阿雅医师，我会负起责任向项目小组报告这件事的，请放心。我想这样一来，清司医师就不会被逮捕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小鸟，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回去我们的医院吧。”
“对啊。好，我们回去吧。回我们的医院。”
我和阿雅互相对望着彼此，缓缓点头。
就在我们准备走向出口的时候，桑田和清司父子两人并肩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
清司的声音颤抖，眼眶中隐约浮现泪水。
阿雅露出一抹微笑，轻轻举起一只手向他致意，离开了读片室。
终章
“所以，警方最后认为家兄的死是一场意外，而我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在密室之谜解开之后的隔周星期一下午六点多，清司来到了位在医院屋顶上的家里。
十几分钟前刚走进家里的清司，一脸嫌恶地环视着书树林立的昏暗室内，在沙发坐下，告诉我们之后的发展。
根据樱井的说法，项目小组起初对阿雅的说法存疑。但是当他们依照建议，把大树的t片子拿给多位放射诊断科医师看，询问他们的意见之后，所有的医师都赞同大树是神经性肺水肿，这才接受了这起事件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杀人案的结论。
就这样，项目小组在周末解散，而清司也接到了通知。
“洗清了嫌疑，也就是表示你可以再回到纯正医学大学工作了吗？”
阿雅在离沙发有点距离的椅子上盘腿坐着，隔着书树对他说。
“是的，因为我的嫌疑已经洗清，我和教授商量过后，决定下周开始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这样啊，那么明年会是谁被派遣来这里呢？”
阿雅的脸上浮现一丝紧张的神情，我也用力抿着嘴。
现在已经进入三月了，医局的人事命令却还没下来。也就是说，四月起我究竟要在哪里工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清司露出一抹笑容，从他折好放在大腿上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
“你打开看看就是了。”
在清司的催促下，我拿出信封里的一张纸。打开之后，我睁大了双眼。
人事命令兹派遣医师小鸟赴医院统括诊断部任职。
纸张上写着这些文字，以及明年的日期与纯正医大综合诊疗科教授的署名。
“这是？”
我用颤抖的声音喃喃地说。我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什么啦，那是什么啦？”
阿雅象是忍不住了似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我。
“阿雅医师，这个……”
我把纸张递给阿雅，阿雅也倒抽了一口气。
“这本来应该是要用邮寄的，但我想亲自送过来给你。”
清司拍拍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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