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来到江府门口,门口已经有管家等着了。
亓璟先一步下车,见后面的何徴动作慢吞吞的,神色也有些犹豫。对此亓璟心里了然,他知道江碎秋不喜欢何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何徴,何徴碍于身份只能此次忍让过去。
等何徴下了车,脸上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时,亓璟道:“你跟着车夫在外边候着吧,不用进去了。”
何徴愣了一下,忙急道:“让殿下一个人怎么行!”
“我的武艺可不比你差。”亓璟转身过去背对他挥挥手,颇为潇洒的留下一句,之后即随着管家一同迈进江府的大门。
或许是江碎秋早就嘱咐过了,亓璟也没有先到正厅见江大人,径直被管家领到了后花园。
此时凛冬已过,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明显浮出一股暖意。亓璟一进了月亮门,就被阳光下满眼的金黄晃了眼,后花园一派春意盎然。
因为阿姊不喜欢特别鲜亮的颜色,所以亓璟也相应的不喜欢,别人看了或许觉得心情大好,但落在他眼里,只觉得刺的眼痛。江府奢靡,摆件装饰上多浓墨重彩,格外富丽堂皇,堂皇过了,俗套就现了出来。
若不是他今日有事不得不来,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踏进江府一步。
花园的小亭子里,江碎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自从前几日接到亓璟要来赴约的帖子后,她整日兴奋的睡不着觉。她自己也知道,璟哥哥对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从前邀约他多次,他也总是以公务繁忙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推辞。这次赴约,或许是真的念起她的好来了。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江碎秋愈加兴奋,一边亲自督促工匠打理修剪好满园的菊花,让下人把整个花园擦洗的干干净净,一边让贴身侍女找来一套又一套的衣服配饰,选了几日,昨天晚上才终于敲定。
今早睁开眼睛时,天还没亮。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许久,终于看着天慢慢亮起来了,忙叫了人进来给她洗漱上妆,早膳也没吃几筷子就来到后花园的小亭子里坐着。
眼见着日头渐渐挑高,江碎秋坐在那里抻的脖子都快断了,终于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从月亮门走进来。又看见他的衣服配饰都是自己送的,心中惊喜压不住,迅速攀上了眉梢。
她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去,对上亓璟的目光时又觉得害羞,只得压下头去行了一个礼:“璟哥哥终于来了,等的我好苦。”
这幅小女儿含羞的姿态,亓璟觉得做作,又觉得萧应良那样见了自己就跑才是真性情。他心生烦躁,但还是耐下性子,弯出一个温润的笑,赞了一句:“你今日这身衣裳甚是好看,颈子上的璎珞是点睛之笔。”
只是简单的两句夸赞,江碎秋就感觉自己高兴的快要晕过去。她兴奋的说话有些卡壳,一双眸子也亮晶晶的瞧着他:“府里的匠人门特地寻了一种红色的迎春,听说是很稀有的品种,我带你去看看!”
“好。”亓璟边笑边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慢慢的在花丛中踱步,亓璟没有想说话的欲望,只装做专心赏花的样子,江碎秋则在旁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亓璟通过余光扫到,她总想找着机会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面色上也犹豫不决。
亓璟微微低下头,看到江碎秋藏在袖子底下的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像是十分紧张。他垂眸想了想,主动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陌生的温热传了过来,他感觉到在这个瞬间江碎秋的呼吸停了片刻。他转头望过去,让眼底盛满了似水的柔情,话语间异常诚挚:“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江碎秋瞪大了眼睛,见他眼凤对身后的人一扫,便赶紧遣散两人身后跟着的侍从,之后回过头来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亓璟缓缓道:“我想,早日将你迎进王府,可父皇和江伯父那边”他话末拖了长声,做出一副十分为难,又十分愧疚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当真是一位因为娶不到自己心爱女子而伤心难受的多情种。
“没事,”这幅样子果然引得江碎秋满是心疼,忙就着被他握住的手,上前一步安慰他,“我明日就去求姐姐在皇上面前替我们说情,以姐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至于父亲那边,他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我求他,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听罢亓璟抬起另一只手盖到她的手背上,十分恳切的说:“辛苦你了。”
江碎秋此时已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如何讨好面前心爱的人,全然不顾别的:“只要璟哥哥真心待我,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江府门外,何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车夫吹牛皮,说的正开心,车夫忽然面色一变,指了指他身后,小声提醒他:“殿下出来了。”
“殿下出来了你怕什么,”何徴笑道,一回头,笑意顿时僵在脸上,慌忙收拾好情绪上前作礼,“见过江小姐。”
江碎秋此时根本不想理他,一手挎着亓璟的手臂,高高兴兴的送他出来,也没免了他的礼。若不是亓璟让他起身,何徴估计自己的腰就要折在这江府门口了。
等应付过了江碎秋,两人跨进车厢,车夫驾着马车驶离江府,何徴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他这德行,亓璟瞥他一眼:“只见一面就吓成这样,日后等她入了王府,你怕是该成天躲在房里不出门。”
闻言,何徴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殿下当真要娶那江家小姐吗?那萧小姐怎么办?”
“自然是两个都娶。”亓璟丢给他一个不耐的表情,仿佛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何徴默默的把下巴接上,一边将殿下在自己心里的高大形象打破重塑,一边对自己的未卜前程感到十分忧虑。
亓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喂了他一记定心丸:“日后她们两人过了门,你不会跟江碎秋打交道的。我已经想好了,让你去保护玉封塘,住在那里的是萧应良。”
殿下果然是殿下,还没过门就连安排她们住哪都已经想好了,何徴在心里默默给亓璟比了个拇指。
虽然不知道这位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但在怎样也不能比江小姐难伺候。想到这里,何徴深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看向亓璟的眼神也更加崇拜了些。
第二日,一封加急的信笺被送进了含英宫。
宸贵妃懒在软榻上,把递上来的这封信从头到尾来回看了两遍,确定字字都是出自江碎秋之手后,这才起身。
一旁侍候的含英宫大宫女元桃试探性的问了句:“江大人递上来的信吗?”
“是我那小妹,”宸贵妃让人把披风拿过来,抱怨中夹杂着宠溺,“她惯会给我找事情做的,总不让我闲下来就是了。”
见她要出门,元桃又问了一句:“娘娘出门,要传轿撵吗?”
宸贵妃摆摆手:“算了,今日天气好,本宫走着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宸贵妃出门也不爱带着一堆侍候的人,兴许是因为年纪稍长,听不得嘈杂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自从自己的死对头良贵妃去世后,后宫中再也没有可炫耀的对象,故而觉得那套作势没趣了。
宸贵妃带着元桃慢慢走过长街,一批一批的宫人走上前行礼,又缓缓的退过去,只有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长街景色如旧,恍惚又让她想起当年进宫的场景,想起乘宠后被赐独居含英宫的喜悦。斗转星移,数年转眼而过,那份喜悦早已经湮没在时间长河中,像第一次踏进长街时的惶恐一样。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终于来到勤政殿。
御前伺候的公公通报后,元桃留在外面,宸贵妃走进去面圣。
御书房里只有皇上在里面,静悄悄的,绣鞋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宸贵妃行过礼后,用余光瞥到皇上摊在长案上的只完成了一半的圣旨。
她眼尖瞥到了一句“晋嫔徐氏为妃,赐封号淑,由礼部主事,择吉日礼成。”
淑,善也。
宸贵妃在心底冷哼一声,就徐嫔那个八婆样子,竟然还得了一个“淑”的封号。
这边她正腹诽,皇上则拿出大印,扣在圣旨末端使劲按压一下,之后放在一边,忽然开口道:“爱妃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宸贵妃盈盈一拜:“臣妾今日来,是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成一段佳话。”
皇上抬头看她一眼,复低下去:“说来听听。”
宸贵妃得了准许,边将在路上打好的草稿缓缓念了出来,在念到六皇子和自家小妹之前情深似海却始终无法长相厮守的时候,又添油加醋一番,可谓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等该说的话都说完后,宸贵妃瞧着皇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改变,只见皇上讳莫如深的点点头,说了一声“朕知道了”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宸贵妃左等右等,总觉得皇上还是能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答复,但一直等到太监进来取写好的圣旨,也没等到皇上明确的答复。
“皇上”宸贵妃还想说些什么,但皇上却出声打断她的话:“朕还有事,爱妃先回宫吧。”许是见她一脸茫然,后又添了一句,“你说的事朕会好好考虑,先回去吧。”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饶是宸贵妃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御前放肆,只能默默退了出去,心里满是不解和烦闷。
这天恐怕注定是徐嫔悲喜交加的日子,前脚刚知道自己要升位分赐封号,后脚从宫里出来,就在路上碰见了心里窝着火的宸贵妃。更不巧的是,恰巧让宸贵妃知道了身边宫女手上拎着的盒子,是要给皇上送去的东西。
看宸贵妃细眉一挑,徐嫔就知道自己又有了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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