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
男子才缓缓一对狭长凤眸,那里面的光幽暗冷凛,直如无间
狱,仿似,不管吞噬下多少魂魄,亦难填其内无际深壑……
窗外的月色清冷无比,洒在雾气缭绕的冷夜,越添清冷幽静。
“嗯……”身子穴位上一阵刺疼传来,如沉到无底深渊的人,又被重新拖了出来!
肆意缓慢的掀开干涩的双眼,恍恍惚惚的看见一个人。
“你醒了。”
男人的嗓音,听着很空洞,有着深寒冷漠。
肆意终于费力的睁开眼,青色的人影,入眼。
边青烟一缕,江边的薄雾笼罩着。
淡漠,余韵渺渺看不真切,这淡漠只是瞬间传达的感觉,当看清人时,只觉得儒雅。
孤寂,明明是消融在这尘世间的飞扬,为什么却有格格不入的凄楚,转瞬又化为乌有。
幽怨,从那具身体里薄薄的沁了出来,被空气扰了,散了,只留下浅逸。
超脱,游走在尘世与黄泉碧落间的一株青莲。
最普通的青衫,却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适
合他的颜色。
青如烟,寒如雨,飘如雾,冷如霜。
若说凤无极的妖颜是毁天灭地,令人不敢直视。司天羽雪容太过冷峻,令人不敢靠近。那眼前男子就是灵蕴天成,像是晨曦的一道薄雾,让人赏在其中。
细长的柳叶眼,清秀的面容,纤细骨骼。
他应该不年轻了,那种处之泰然的气质是岁月沉淀的痕迹,涤荡了身上的尘埃,只留下深沉的烙印。
“醒了。”肆意回以微笑。
他们也算是生死在一起了数天,所以肆意并不觉得让很生疏!
“他让我来救你!”
他?肆意略愣,这个他是指凤无极吧!
凤无极何等聪明,别说她的骨头全断,就是墨星的骨头全碎,她找来的这人不都有办法治好吗!
“你能不能……”肆意仰头急道。
“我剩余的功力,只可以救治一人。”男子打断她,声音淡淡!
肆意一怔,沉默的一动不动!
“他说今晚我若治不好你,就叫我直接死在这里,省的出了这门的时候不能全尸。”
他静静的叙述者那人传来下来的话,样子平静的好似说的不是自己!
肆意抬眸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道;“你……”
“我想活。”男子看着肆意,声音依旧静静。
肆意看着他不在说话,她心里清楚,他不想活,就不会跟她谈条件救墨星。
“凤无极哪?”肆意吸了口气沉沉道。她或许该跟这男人好好谈谈。
“他说他在写意,你若想见他,就自己过去找他!”
肆意听言抿唇不再说话!自己过去找他吗!!!
“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开始了!”男子说着静静的伸手。
肆意转头看着他,一双水眸清澈见底;“你先等等,我去找他!!!”
男子举着的手僵硬,一双无波的眸子闪了闪,唇动了动,话不由自主的脱口;“你这个样子怎么去?”
肆意却没说话,身子却从床上忽然滚了下去!
瘫痪男子身子一僵,深深吸了口气。
看着地上女子窒息了良久,接着猛大口大口喘息的样子,他唇抖了抖;“他是叫你好了,在自己过去找他!”
“我知道。”
“知道你……他不会见你的。”
“凡事无绝对。”肆意喘够了,扬起满头大汗的脸,朝着地上翻了个身,接着继续喘!
他沉眸;“你在动下去,必死无疑。”
肆意却笑了笑;“死之前他总该来见我吧!”
男人僵住了,良久;“你……你别去了!那个女子,我可以帮你救!”
“真的??”肆意猛扬起汗水下苍白的容颜!
“真的。”男子点头!
“多谢。”肆意嘴角勾着一句,接着直接疼晕了过去!
当有一天,那被人遗忘了多年,每天等死的男子面前,就这么由天上滚来一人。张口就说你等着,‘我会来救你的!’
空洞的眼睛将那人映在了其中!
当连续的多天,却未见那人再来,本以为已死的心,却泛起了淡淡的嘲!
当又一天那人忽然又降临,真的将他解脱,却冷漠道;“我无意打破你的尊严!“
她用了尊严二字,给一个早没了尊严的废物。
他从没看见一个人,都要死了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他没见过,一个人四肢扭曲,头破血流,呻吟哀鸣,血流殆尽,回归寂静,由生到死,躺在脏乱的树丛中,还能有着那么坚韧的目光!
他从没见过,当人断了四肢,依旧没有呻吟,没有呼叫,从床上滚下去站起,向前移动时,依然能笑着对你说;那可不一定时的坚决。
俨然,已将他废了双足,却自卑自怜几十年死了的心,震醒。
这个女子是个异象,仿若虚空中探来一手扼住他喉,撼了神,震了魂。
他不敢说,自己即是在那个当下,对生命、对上苍释去怨隙,但若有人能将生命力诠释得如此强悍,他却还能抱着已经失了双腿便当自己死了般这样度天下去的话。那他便当真变成了点缀别人人生的小丑无疑。
这世上的落难者,有谁能像她一样,不屈不挠,所有的伤痛,似全都成了动力。
有谁能像她,像一只偶发慈柔的小猫儿,你的援手,仅是她赐你的机会!!!
偏偏这份独特的气质,与锦衣玉冠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只与她这个人……
柳叶的细长媚眼,就这么看着地上的女子良久的闪烁。
空洞的眼睛仿若在此时注入了鲜活的力量,让这个瘫痪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年的男子重新的有了生机。
清秀的脸微微扯动,双手架在身前的凳子上,将残废的身子缓缓下移到了地上,轻轻的匍匐下身子,慢慢的搬过昏睡过去的人。
男子看着女子的容颜,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声音很轻很轻道;“现在就帮你治好,全部。”
写意,自男子入内后,即关闭大门,所有待者一概不得入内。
夜已深,喧闹华丽的皇城也安静了大半,除巡罗的士兵外,所有的人都早早的入睡,毕竟明天秦皇大寿,热闹多了去,不养精蓄锐怎么好好看戏!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安然入眠。
殿中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中,映着一道欣长的身影,孤寂沉默,静静的坐在灯前。
帐帘轻轻掀起,几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走入,看着灯前冷坐的人,三人皆是面色沉静,眉峰禀然。
三人互看一眼,接着齐齐下跪。
“修岩,韩漠,萧涵,拜见主子。”
“起来吧。”男人没转头,淡淡的说了句!
三人起身,相互又看了一眼,韩漠上前一步道;“明天是秦皇的大寿,这几天,王爷不在这几天,七国的使者已经全部到齐了!”毕恭毕敬的口气!
“嗯。”凤无极点头。
萧涵轻挑眉,也上前一步道;“我们选了血雨琥作为给秦皇的大礼,也已经送进宫
了!”
“嗯。”凤无极依旧没回头,轻轻的嗯了句!
三人再次互相看了看,眉头个个紧锁。
“你们不用探本王口风,本王的武功是费了!”
男人声音幽幽而来,身后三个人惊的全身僵硬如石!
“主子……”萧寒面色都白了,又上前一步急道。
凤无极淡淡幽幽的声音却也响起;“你们三个可知,害怕是个什么滋味?”
三人都还在刚才那句“废了的话”震惊中,忽听凤无极这么一问,齐齐抬头愣住了!
“本王今天知道了哪!!!”轻轻溢出的是失神的呢喃。
那一刻他害怕!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男人那一刻,非常非常的害怕!
害怕得心脏都痉挛着、抽搐着,似随时都会停止跳动……他害怕怀中这个人再也不会睁开她的双眼,那发白的唇畔再也不会对他喊着;王爷夫君!
三人沉默的目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凤无极也笑着转过了头,一双暗眸黑沉的吓人,嗤嗤一笑;“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还当本王是十几年前,那个在街头讨饭的人人都可以欺辱的乞丐?”
三人身子一颤,齐齐跪在地上;“主子。”
凤无极却依旧笑着;“他们还想夺走本王的东西!”
“主子。”
“他们差点就夺走了,这都怪本王!”
“主子。”三人皱眉低呼!
凤无极缓缓抬起双手,静静的看着,一如当年那个孩子,对着那具染满鲜血女子尸体,对着那个叫她夫君不要讲下去的女子,说着;“多想,多想亲手掐死那个没用的自己!”
男人双眼一片红色翻滚,如血潮源源不绝而来,越积越浓,一层一层的加深,最后浓郁为深沉无底的黑色!
薄唇冷抿;“本王需要绝对的力量。”
三人听言,眼光炙热一闪。
男人缓缓仰头,身子一半在光中,一半在黑暗中!
这个人此刻的气势仿若能吞下整个天地,仿若顶天踏地的巨人,高不可仰!
“叫红梅来见我!”男人目光深远,忽然一声轻语,负手而立,抬首眺望,似要望到天的尽头。
“是。”三人双眸炽烈,嘴角齐齐一勾,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之上,尊敬中完全的臣服!
翌天,太阳东升而起,天光灿灿,白悠悠,是个连天阴霾天气中难得好气候!
今夜的秦皇大寿,可算是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天子。
大殿中显然经过一番装饰,殿顶之上高高挂起琉璃宫灯,灯光如水银泻下,殿内亮如白昼,艳红的纱幔沿着璧柱垂下,拂撩起,轻曼如烟,铺着锦垫的杞木凳,摆着莲花盏的楠木几,整齐有致的列于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灯光下金辉灿灿,宫人轻盈穿梭,待者匆忙奔走,为着即将开始的宴会而准备着。
“公主您真是太美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比公主生得更美了!”
铜镜前,碧香双眼直放光的激动道!
肆珑看看铜镜中那张无双丽容,挽那雾风鬟,插那金步瑶,簪那珊瑚钿,淡淡扫蛾眉,浅浅抹胭红,那艳可压晓霞,那丽更胜百花,这人见即倾心,这月见即羞颜!微微抿嘴一笑。在往下看,一件湘妃色的薄纱上衣,下罩一色系的淡烟纱的散花罗裙,内着薄软烟,外罩一件玫瑰色的红纱雪纺。
整个人如被纱包裹一般,娇美婷婷的身躯,纤细婉柔,再加上本来肆珑肌肤白皙,香娇玉嫩,令人一见惊艳,女人都移不开眼,怕是男人一见魂都被勾没了!
这是他们十几个宫女从午夜开始,弄到现在的杰作!
肆珑此时满意的挥挥手,示意梳妆的宫人退下。
几个宫女却还傻愣愣的看着她惊艳中!
肆珑回头一扫几人,面色没有丝毫不悦,却勾唇笑了!
伸出那纤纤十指,碧香当即快速扶上。肆珑笑着,双眸傲色一扬道;“时间要到了,我们该去了!“
今天七国俱在,该是她肆珑名扬天下之时了!
“是。”身后奴婢数十人,立刻拥簇着女子一起离开!
春天的朝阳升起,温暖光泽铺洒大地,好像母亲柔和的手,轻轻抚摸着每一个早起的人们,空气异常新鲜。
秦皇宫乾坤大殿,宴会已经铺展而来,两排六国金玉座椅,一排贴着大殿浩浩荡荡排列了下去,拉成两条笔直的线,相当壮观,豪华又气派。
六国特使相互来到,恭贺词语不断,寒暄过后落座。
秦皇居高临下,一张老脸笑的比花还灿。他的身后嫔妃皇子一一排列开。。
太子凤昭然排列其下,一张脸虽然苍白,不过此时摆着大气庄重的笑意看不出其他!
他的旁边是燕国太子燕倾,同样面色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接着是齐国公子司天羽,在下面便是秦国世家姬家无双,与君家子玉了!
几人很沉稳的各自喝着酒水,时不时的才与官员几国使者寒暄几句!
皇家的宴会奢绮喧哗,隐隐又带着肃严沉寂,平静如深广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起伏,又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热闹!
好的东西,也可以说众人都各怀着心思翘首以盼的东西,总是会晚些登场。因为那是压轴,所以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肆珑公主倒。”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整个大殿的所有人,都微微停了下手中的动作,轻轻的抬起了头!
只见一道彩光从门外走来,一美的倾国倾城的美人,正移着莲步笑的温婉娴雅而来!
一屋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这脸下瞬间失了色彩。
众女心有不甘,可心中也早知肆珑齐国第一美人之称,众男特别是其余几国的使者,一个个简直是惊艳连连称赞!
“肆珑恭祝秦皇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九如之颂松柏长青。端庄典雅的微微欠身,肆珑将大家风
范表现的淋漓尽致!”
“好!”秦皇大笑道,然后扬手道;“坐吧!”
“谢秦皇陛下。”肆珑笑不漏齿的缓缓起身!
本来这些动作并没什么,可由着一位美人来做,却是叫人赏心悦目啊!!!
满意的看着在场人的惊艳的目光,肆意摇曳着娉婷的步伐,笑着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肆珑公主,今天你可要好好表现一番,杀杀那个丑女人的威风!让她瞧瞧谁才是天下第一的才女是个什么样子!”才一坐下,一个俏丽少女边急不可待的上前来巴结!
“肆珑姐姐的才学令人叹服,我看,那个翼王妃就会弹琴跳舞,怎么配和姐姐相提并论。”又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也凑过身道,眼里对肆珑全是钦佩色彩。
可久在深宫混的肆珑又怎么会被这些伎俩骗过,不过对方是来讨好的。她自然笑脸相映了!
而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扬声;“翼王爷,翼王妃到。”
“唰。”全部人又同时抬起头。
凤昭然,司天羽,姬无双,等人更是将手中的酒都重新放回了桌子上,坐直了身子看去!
凤无极一身黑色的蟒蛇袍,脚蹬黑金镶嵌暗红的长靴,长发被黑玉冠竖起,狭长的眉眼,冷薄的唇,祸国殃民的面容,叫一众人抽气声连连!
更让坐在李宣身旁一身艳丽牡丹装扮的李思晴迷的三魂七魄都出鞘了!
而他身边……
那人走进,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似有明媚的烈天,狠狠的耀花了人眼。
只见得那个身影,白衣似雪,长发如墨,仿如一则黑与白的剪影,遗世立于天地间。
她一脸的笑明灿无瑕,随随意意的走入,如清莲临风,灵秀飘然。仿佛这个无垠的天地是她一人的舞台,所有物只能作为陪衬品,恍然失色。
她款款走来,踏逐风,那般的潇洒无拘。这样的人是如何生成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脱俗出尘的女子?这个清华如月、炫丽如天的女子是谁?
全场禁声,目光呆怔!
燕倾,凤昭然,姬无双等人,个个不顾仪态的站了起来!
直到一道冷酷如尖刀的目光扫过,众人才从后脊中冰凉一下中回神。可等他们去寻那目光之时,却什么都没有!
众人摸摸鼻子奇怪,而此时似谁也没注意,男子的手何时搂在了女子细腰上。簕了女子眼睛还正在抽搐着!
几人也咳咳的咳嗽的缓缓的坐下。不过目光却没有移开!
这震撼太大了,不过就几天不见吧!这眼前的女子的脸……
凤无极轻轻弯腰,揽着怀里的女子道;“儿臣恭祝父皇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长寿百岁。”
肆意看过腰间的手,又斜了眼身边的男人,最后无奈的笑了笑,才缓缓的欠身,紧跟着凤无极的话道;“儿媳恭贺父皇,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如月之恒,如天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拜完肆意轻轻抬头,或许因为她缓慢的动作,让众人终于看到不是一团光影,也看清了眼前女子的脸,她有张堪称祸水的容貌,一头在风中如子夜般的舞动的长发,一双灼若寒星的瞳眸,带笑的小嘴唇角是微微上扬的,那骨子里的一抹狡狯就勾在那弧线之上,这人,何以灵美到让人无语妙赞的程度!
大殿所有人此时神态没有了,周圈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过滤掉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只余下了最为直白的惊骇。
“你……你……你是?”秦皇看着肆意一时惊的竟结巴。不过身为一国帝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掩唇咳嗽了两声才道;“是,翼王妃吧?”
他这话小心翼翼的,带着自己都想再次确定的试探。
“是儿媳。”肆意轻轻的回答!
“你的脸是……”
“有幸碰见一位神医。”
“哦……那入坐吧!”秦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挥了挥手示意。
“谢父皇。”凤无极淡淡点头,搂着一屋子人的目光投注的那人,去向了自己的位置。
凤昭然燕倾等人个个拽紧了拳头,一张脸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可看着男子搂着女子腰间那独占的大手,死死的看着,看着。
司天羽那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时是惊喜与激动的竞相交换,拿杯子的手一会拿起一会又放下,好像不知道怎么抒发自己此时的情绪。
这个女人……这个女女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思晴从凤无极身上回过神,一见肆意时,干脆就整个儿傻了,下巴掉在地上捡不起来,这种不可思议到家的事情,却就是生了!
肆珑刚一张娇笑的脸,此时青白黑不停的交还。
叫她怎么怎能相信,明明昨天……
她该是残废了,残废了才是啊……
怎么几天出现一点事情都没有,还,还,脸……
“这不可能。”肆珑带着绝对不相信的眼神,伸出一手,指着肆意,猛的站了起来!
她当殿一声大叫,叫全部人都回神,众人眉头一挑,目光齐齐奇怪的看上这齐国的肆珑公主!
肆珑却好似没注意他们审视的目光,眼一直死死的盯着肆意,恨不得能瞪出过窟窿来!
昨天是她眼睁睁的看着暗夜七星,打断了她的四肢的,就算是再厉害的神医,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治愈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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