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会有鹿吗?”月锦来了兴趣,“我之前一直都待在南方,野鹿虽然也有见过,但是都只能看见一个模糊又遥远的背影。”
“秋猎的地点在太一山,我也没有去过。”
祖君见开口,看了眼月锦面上有些失望,他又道。
“我缺一个一同进入围场的随从,其他人都信不过,你来吧。”
月锦正想答应,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又换了。
“你还是叫倚风一起去吧,秋猎是你们男人展示雄风的地方,对我来说却是无所谓,去了也会因为不忍心放走猎物,你要是想获得成绩,还是让他去帮你比较好。”
“无妨,我只是奉旨行事,本来就没打算有所作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一天你的随从吧!”
月锦没了异议,欣然答应下来。
马车徐徐前进,忽然听闻一阵吵闹声,仔细一听,其中还有熟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二哥?”
月锦有些惊讶,揭开车帘朝外面看去,果然在喧闹的人群中看见了第五成季的身影。
再看其身处的地点,是一间书画铺子,名为“季节”。
“下去看看。”
祖君见开口,起身走下马车,随后又将月锦扶下来。
街道宽度有限,二人让车夫先回去。待走近了人群才发觉,第五成季是在与一位公子辩论着什么。
一番打听之后才明白,这位公子姓“郑”,是安禁城中书画世家的公子,手上功夫虽是不错,脾气却是出了名的臭。
今日他到店里为的是与第五成季比试,输了便质疑店里的笔墨有问题。之后众人查证,当真发现郑公子所用材料是坏的。
而第五成季坚持拿出来的都是优质笔墨,怀疑是郑公子身边的侍从在交给郑公子的途中做了手脚,坚持要查验其人。
此言一出,郑公子不怀疑自家侍从,反而觉得第五成季在推卸责任,于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跟他争论起来。
第五成季多次想逮住郑家侍从一探究竟,但郑公子护地厉害,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导致这个行动一直没能成功。最终二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有问题就再重新比试一场,怀疑侍从直接查不就行了,非得这么吵起来?”
得知原委的月锦觉得不可理解,明明可以心平气和解决的事情,为何非要生出事端来。
“名门多有自己的傲气,又觉得打狗也看主人,害怕当真查出些什么丑闻,不愿丢了面子。不过究其根本,还是太清闲了。”祖君见淡淡道。
月锦听闻如此,托着腮思索了片刻,好似有些明白了。
她之前一直接触的都是平民百姓,大多数都有自家的农田亦或者生意要管理,家中子女不说娱乐,手头上分配的工作能尽快做完便是幸事,哪有功夫在一件事上争论不休。
但是安禁城中有不少非富即贵的官家和商户,名门望族也占了一部分,这些人家中仆从众多,基本的住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不说,也根本不必为生计发愁。
地位出身和财富上的优越感随着空闲的时间助长了无形之物,使得人心也膨胀成了不一样的模样,歪曲了风气。
又想到上午太子爷祖亦承和将军府阙羽没事找事的行为,月锦觉得祖君见所言实在有理。
“要去帮忙吗?”祖君见问道。
月锦摇了摇头,反而将视线看向别处,寻找着最近的饭馆,亦或者茶楼。
“为了等你我中午饭都没吃,现在饿得偏心贴后背,哪有力气过去帮我二哥骂架?而且我不是君子,不会动口只会揍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我的问题,我请你。”
祖君见承认错误的速度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便跟着月锦走在了寻找合适饭馆的路上。
二人走的潇洒,殊不知第五成季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本以为是帮手,结果二人在外围围观了一会儿,竟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成季内心委屈地哭泣,可以,很无情,是亲妹妹无疑了。兄弟看来也是亲的,气死人了。
就算要走也可以带他一起走啊!只要有个理由不要再跟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吵下去就行了,他嘴巴都说干了!
黄昏时分,月锦和祖君见再次回到季节书画铺,发觉第五成季和郑公子竟然还在吵,围观的群众倒是已经各回各家,寥寥无几。
月锦再次陷入了对这种人间迷惑行为的理解无能之中。她盯向郑公子身边看热闹的侍从,几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拎出来,丢到了第五成季身侧。
“快点查!”
侍从躺在地上“哎哟”地叫唤,明明能起来却还要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
郑公子大吃一惊,完全没注意到月锦的动作。
“你是谁?竟然敢对我的人动手!”
“给我闭嘴!”月锦恶狠狠地瞪过去,继而扭头对第五成季身侧愣在原地的店员模样的人开口,“快给我查!”
“是是!”
那人恍然大悟,连忙搜身,不一会儿便从侍从身上搜出了完好的笔墨。
这下可以肯定是侍从在其中动了手脚,郑公子哑口无言,指着侍从气得直哆嗦。
“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可以结束这场无厘头闹剧了吗?”
月锦盯着郑公子,语气不善。
“你!”
郑公子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了看四周议论纷纷的人群,越发恼羞成怒,立刻将矛头对准了暴露后神情惊恐的侍从。
“以后你都不必跟着我了,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公子!饶了我吧!我也是拿钱办事,从来都没想过要害公子啊!”侍从急得快要掉眼泪,抱着郑公子的大腿求饶。
“谁指使你的?”月锦在一旁插嘴。
“是许家的车夫,我与他私下认识,他昨天来叫我偷偷替换公子的笔墨,陷害第五二少。我知道了错了!饶了我吧少爷!”侍从叫得凄惨。
“滚开!我说过的话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郑公子将他一脚踹开,恨恨地看月锦一眼,扭身快步离开了。
见事情已经无法回转,侍从也只好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第五成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招呼月锦和祖君见进门店,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进屋找茶壶解渴。
“二少爷你撒手!那还是烫的!”
跟他进去店员的话还未说完,第五成季的惨叫声便传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的画!快点拿到后院晾起来!”第五成季再次惊叫。
为了避免进去碍手碍脚,月锦和祖君见特地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等待里面彻底安静下来才抬步进去。
在季节的后院坐下来,月锦和祖君见讨论起方才前郑家侍从的话来。
“说到许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施琪,还是她指使的吗?”月锦道。
第五成季站在院中紧张地查看自己的画作,头也不回地开口。
“许家我只跟她说过今日郑公子要跟我比试,就算不是她,也定与她有关系。”
“你招惹她了?还是那条广袖流仙裙的问题?她这么想要我回家取给你送过去,我还没穿过。”
“她骄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不是衣裙的问题。你回来那天我不是抓着她和娘亲去许家解除关系了吗?她估计是因为这事想报复我。”
第五成季开口,确认了画作无事,他放心地坐了下来。
“这种小打小闹的报复有什么用?”月锦不解。
“虽然看起来是小打小闹不错,但是她借的是他人之手。这次仅仅是牵扯到了其他世家的颜面还算好说,若是涉及了利益,指不定会不会为我们家又多树一个敌人。”
第五成季解释道,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
听闻如此,月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歪着头思索其中的弯弯绕绕,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太过冲动了。
祖君见察觉到月锦面上的些许的忧虑,对她的心思猜到几分,开口道。
“你刚才做得没错。第五家本就树大招风,但你娘亲和大哥也都不是吃素的,这次是别人先找上门来,惹了便惹了。”
听到祖君见的话,月锦的神情好转。
第五成季见此,也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没有将话说透,忙道。
“对不起啊三妹,我方才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道理虽是那样,但就像君见说的,那也只限于人不犯我的情况。何况你想想咱娘那暴脾气,我们第五家能是当缩头乌龟的角色吗?”
最后一句着实在理,月锦恢复了心情,但她还有一个小问题。
“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三妹听起来怪别扭的。”
“行啊,那我也叫你锦好了。”第五成季笑道。
“话说大哥是朝廷重臣,你怎么没有去帮忙,反而在这里开起店来了?”
“我比不上大哥能干,也只对这样的事感兴趣,人生难得清闲,开个小店也不错,还能陶冶情操。”
第五成季道,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天色已晚,你再不回去娘亲该担心了。我要整理好铺子才回去。”
“好。”
月锦应下,和一直没说话的祖君见一同出了季节,步行回第五府邸。
路上,祖君见突然开口道。
“成季有武将之才,曾有望成为朝廷最年轻的武状元。”
“可他不是说……”
月锦反问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祖君见接着说了下去。
“当年第五家勾结奸臣的流言虽然得到了清证,但疑心的种子却在皇帝心中埋下。第五家监察司之位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为了在皇帝的怀疑下保住这个位置,第五家必须要有弱点。穆姨也是在那时候做出转变的。”
月锦低下了头,沉默着。
因为监察司是大权在握的文臣,职位直接对皇帝负责,在朝中地位崇高。
所以第五家必须让皇帝觉得此族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下,需要依附他的权势得到存留,没有反叛之心。
由此,第五家不必文武双全,更不能文武双全。
月锦又想到了穆沁,她本是山寨中最热烈自由的火焰,即便在安禁城中也倔强地燃烧。
但最终却也不得不为皇权服软,戴上面具,化作闺土壤中生长出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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