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在这接近二十年的岁月里许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愿望。新球鞋、典藏版漫画、拉风的山地车之类的物质性的愿望都实现了。但在这些之外还有许多无法实现或者是需要漫长时间验证的愿望让她无能为力。
程舟上一次许愿还是两年前,如果算是许愿的话。那是一次她俩都终身难忘的回忆,闭上眼睛,程舟仿佛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铜牛上孤注一掷的自己。回想起来也是神奇,不知道自己当初的脑瓜在想什么。但只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不管用什么手段,她必须一试。
程舟在幼儿园第一次见到沈蔚的时候,蔚就很自闭,整天自己呆着,不说话,不笑,也不玩玩具。
程舟小时候花费了很长时间吸引沈蔚的注意,逗她笑,给她讲小故事,不管什么玩具都望蔚怀里堆,也不管她是不是喜欢,反正她也不说话,说不定有哪个喜欢呢,帮她吃剩下的小饼干避免老师发现蔚浪费食物责怪她,才慢慢打开蔚的心扉。
沈蔚渐渐地喜欢和程舟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总是跟着她,就算自己不动也要看着程舟玩儿,程舟需要帮手的时候也会迟疑地伸出援手。
虽然沈蔚的话依然很少,但是和程舟在一起的时候,蔚是愿意说话的,她会认真倾听,轻缓回答。
后来纪冬年出现了,程舟对于这个整天打架惹事一脸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原本没什么看法,直到他整天出现在沈蔚的周围。
上课在一个班,课间总是在校园偶遇,放学的时候竟然还能顺路。程舟有点不放心,在路口和沈蔚告别时提出要送她到家。
沈蔚从来没有邀请程舟去过自己的家,虽然程舟是她最在乎的好朋友,这点程舟可以确定。
沈蔚不提,程舟自然不会主动要求,她了解蔚,蔚有自己的小空间,不愿让外人窥探,程舟尊重她的秘密。
就连沈蔚的妈妈,程舟也只见过两次,还是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见她来接过蔚。
小时候她们俩的家离的不远,后来沈蔚和妈妈搬家了。沈蔚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沈蔚不说,程舟一直不知道。
那时候程舟整天都在蔚面前吐槽自己的妈妈宋清,宋清不靠谱,宋清法西斯专权,宋清脾气大,宋清没有女人味说的这个,程舟就没有什么立场吐槽别人了,她自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然后程舟话锋一转就会夸赞自己的爸爸程立安,和宋清进行鲜明对比。程立安温和大度,整天笑眯眯的,说话幽默,就算程舟闯祸了也是乐呵呵的教育。同样一席话,从俩人嘴里说出来味儿都不一样。
沈蔚只是静静地听,不发一言。
程舟吐槽完就好奇了:蔚,你爸爸什么样的呀,别的不说,一定是大帅哥吧?
沈蔚平静的脸色瞬间失去神采,望着程舟的眼神让程舟有点不安。
程舟有点不好的预感,刚想把话岔过去。
沈蔚:他死了。
程舟心里想骂自己,平时一直好好记得不触碰蔚的伤疤,这次怎么就嘴上忘记把门了呢?
沈蔚看着懊悔地程舟,拉了拉她的手:很多年了,都过去了。
沈蔚搬家之后给程舟说了一下,程舟只知道大致的方位,是蓟宁新开发的一个区,崭新又偏离市中心,离程舟家有将近一小时的车程。
现在她俩只能同路两条街,放学后程舟陪着沈蔚穿过学校外面那条有着枝繁叶茂的苍老梧桐的长街,再转过街角的书店,走过一排装修考究的小精品店,在第二个红绿顶路口分手。
程舟看着后面装作低头走路的纪冬年:“蔚,我送你回家吧。”
沈蔚淡淡笑着:“不用,挺远的,你要早点回家,免得宋阿姨担心。”
程舟:“我妈?她才不会担心。我是不放心你。”说完又看看后面的纪冬年,纪冬年抬头正好和她对视一眼。
沈蔚轻轻摇摇头:“真的没事我妈会在前面接我。”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厦停车场。
程舟有些迟疑,沈蔚拉过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会骗你的,真的有人接我。”
程舟放下心来,她瞪了纪冬年一眼,和沈蔚挥手告别后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纪冬年从不骚扰她们,只是无处不在。
程舟刚开始很不习惯,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有时没有看到纪冬年还会奇怪,那小子今天怎么没看到?就这么点毅力?还想追我们蔚?
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程舟对于纪冬年的眼光还是很认同的。
程舟从来没见过蔚对任何男生上心,也不是故意冷淡,更谈不上敌意,就是毫不关心。
程舟曾亲眼见过她们班的一个男生在街口拦住沈蔚递情书,沈蔚就像看陌生人一样,摇摇头走了,独留她们同学在原地风中凌乱。
程舟:“孙航的作文其实写的挺好的。”
沈蔚停住了,有点惊讶:“你认识他?”
程舟:
程舟呆呆地看着蔚,顿了几秒:“他是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沈蔚:“语文课代表不是女生吗?”
程舟想想,说:“我确定咱们班没有女生课代表。”
程舟迟疑道:“你是不是脸盲?”
沈蔚摇摇头:“就算把你放在一万个人里我也能挑出来。”
正因为如此,程舟对于纪冬年的前景一点都不看好,尽管这小子比之前的所有人都更执着,更不屈不挠,也更英俊。
后来程舟震惊地发现自己错了。
那时程舟和沈蔚刚走出操场边的体育器材室,路过篮球场。
程舟只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三步跨到篮下,潇洒一扬手,篮球应声入筐。身影接着带球离开篮下,站在三分线外,篮球在他手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稳稳飞入框中。场边掌声雷动。
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人。程舟惊呼道:“好帅,谁啊?”
程舟只是感叹,当然没指望蔚回应。
沈蔚:“纪冬年。”
程舟猛地一转头,看着沈蔚,颤声问:“你能认出他?”
沈蔚点点头。
程舟:“为什么?”
沈蔚有点奇怪:“不是咱班的吗?你脸盲吗?”
程舟:
程舟仔细想想,难道是因为这小子经常在蔚眼前晃悠,所以蔚才记住了?应该不会呀,之前也有死缠烂打紧追不舍的,也没见蔚多提一个字。难道是因为这小子比之前的都帅?应该也不是,蔚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程舟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还没等她想出所以然,纪冬年已经扔掉球穿过人群来到她们面前。
纪冬年挥手打招呼:“程舟”,然后看看沈蔚。
程舟没说话,心想你谁呀,装什么熟!
纪冬年接着说:“刘鸣让我通知你,周末跟一中踢球,记得来。”
刘鸣是他们足球队的队长,跟程舟关系特别铁。
程舟瞪着他:“刘鸣怎么自己不跟我说?”
纪冬年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问他吧。”
程舟疑惑地看他:“你也要上场?”
纪冬年会不会踢球程舟不知道,反正她在校队从来没有见过他。
“当然”,纪冬年微笑说道,“不仅上场,还会进球,要不要跟我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
程舟将信将疑,这小子行不行呀,别尽吹牛。
事实证明程舟的疑惑是多余的,在她亲眼见过纪冬年用彩虹过人一次过掉对方的两名后卫之后。
那场比赛纪冬年上演了帽子戏法。
程舟愿赌服输,比赛结束后请纪冬年吃饭。
吃的是麦当劳,趁着沈蔚去卫生间的空当,程舟问纪冬年:“怎么,你这是准备通过我来接近蔚?”
纪冬年咬着汉堡,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她这么喜欢你,你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程舟:“你喜欢蔚?”
纪冬年点点头:“喜欢。”
程舟点点头:“有多喜欢?”
纪冬年想了想,轻轻说:“言语不能证明什么,只有我为她做出的选择才算数。”
只有我为她做出的选择才算数。
纪冬年最后做出的选择就是为了沈蔚死在那场大火里。
程舟后来会时常想起这句话,那个一脸桀骜的少年坐在长桌边,微笑着轻轻皱眉,唇边漾起浅浅的弧度。
就算是旁观者也很难不动容。
程舟和纪冬年熟悉了之后,觉得这小子也不错,长得好看不说,球踢的也好,球踢得好不说,性格也合程舟的胃口,倒不是说纪冬年性格多温和可亲,就挺有个性的,不像别的男生瞎献殷勤,不会腻腻歪歪地烦人,也不会在她们面前瞎显摆,就跟她俩保持的距离刚刚好。
程舟想踢球时随叫随到,想跟蔚讲点悄悄话时他马上退避三舍,从不好奇别人的八卦,也不会讲甜言蜜语。
程舟觉得自己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蔚怎么想。
程舟斟酌着问沈蔚:“蔚,你觉得纪冬年怎么样?”
沈蔚停下脚步,看着程舟不说话。
程舟有点为难,她从来没跟蔚讨论这种话题,虽然之前自己有暗恋的男生的时候会和蔚分享秘密,但是蔚自己却从来都没有留意过任何一个男生,自己问她这种问题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程舟思量再三:“我觉得那小子优点还挺多。”
沈蔚:“我不喜欢。”
程舟:
程舟心里默默给纪冬年点了根蜡。
再看到纪冬年的时候程舟的眼神都增添了一份同情的意味。
纪冬年毫不在意,该咋样还咋样。
程舟觉得这事最终只有一个结局,纪冬年苦追无果放弃。
事实证明程舟又错了。
在纪冬年这件事上她错了两次,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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