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千萦看了一下身旁熟睡的男人,掀被下床。
这是第几次了?
和他分手后的一个月里,第七次在他身旁醒来。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千萦用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苦笑了一下。
千萦啊千萦,前男友,现火包友,这关系你处理得可真好啊。
从那把黑色的电动牙刷旁边拿起一支白色的手动牙刷,千萦百无聊赖地刷着牙,盯着黑色牙刷上的“000”发呆。
这本来是一套的,是幼稚的情侣套装,她红色的那支刻着数字“1”,他的这支上则是“000”。
合起来就是“1000”。
是她的姓,也是她最喜欢的数字。
没了“1”的“000”,现在看起来就像三个呐喊的鸭蛋,令人发笑。
想了想公寓里那支刻着“1”的红色牙刷,“1”孤零零地杵在上面,没个伙伴,也挺可怜。
可怜的话,那就扔掉吧。
去垃圾堆里它还能勉强找找优越感。
洗漱完毕,想想出洗手间来着,可视线又好巧不巧被洗漱台上安静摆着的剃须刀吸引。
那是一把德国老式的手动剃须刀,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为什么他分手之后还能习以为常地用着带着他们共同记忆的东西?
她理解不了。
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就在此吗?
还是说,爱与爱过的区别在此?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那把剃须刀,观察了几秒,接着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地修起了自己的眉毛,行为看起来有些病态。
但五秒后,她的心情就立马不美丽了。
右边眉尾上方渗出了鲜红的血,鲜艳得晃了人的眼,她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她的笨手笨脚。
剃须刀一下子掉进了洗手池,弄出好大的声响。
果然,没几秒他就在门外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能进去吗?”
一连串的发问,语气中似乎带着几丝担心和焦急。
摇了摇头,眉尾上红色的血看得她有些犯晕,果然出现幻觉了。
“没什么事,你别进来,我待会儿就出去。”
千萦一边回答一边慌里慌张地用纸止血,在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他常用的创可贴,最后又把他的剃须刀冲洗干净,放回原处。
就是这个创可贴,花里胡哨的,印着卡通人物,有点滑稽。
因为他习惯性熬夜所以脸上经常冒痘,于是他就买了很多花花的创可贴,出门的时候贴上一张遮痘。
收拾好一切出去,千萦一打开门,就望见了站在门外的孔皓北。
“怎么?孔先生这么担心我?”千萦开了个玩笑,神态像是街头冲漂亮姑娘吹口哨的混混。
“我急着上洗手间而已。”孔皓北顿了顿,伸手把她的刘海撩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眉尾上的创可贴,“你这儿怎么回事?”
“一不小心磕到洗手台上了。”千萦拍开他的手,逗趣地说,“都怪你家地板太滑了,伤了我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美貌。”
总不能把我偷用你的剃须刀来修眉毛,还一不小心修破相了这事告诉你吧。
孔皓北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进了洗手间。
千萦脸上的笑容猛地冷了下来。
伤口……真的好疼啊。
果然掌握不好力度就会这样。
回了卧室,千萦开始慢吞吞地换衣服,慢条斯理,一件一件,果然等他回来她还剩一件针织外套没穿。
看到她还没走,他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惊讶。
她看得出来。
“孔先生你控制一下你的眼神,我们至少曾经爱过呢,不用这么着急赶人走吧。”
她笑得灿烂又狡黠,也不去管他什么表情,只顾着把自己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继而放进袋子里。
她叠衣服的整个过程,他就侧躺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手指不时地在屏幕上划拉两下。
果然,只要她不开口,整个空气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孔先生要睡回笼觉么?”她兴致勃勃地问。
“不睡。”他懒洋洋地回了她两个字。
“以前不都是睡到下午两三点的么?”千萦打量着床上的男人,嘴角依旧带着笑容,“怎么?最近转性了?”
她知道他习惯通宵写歌,一般都是早上六七点睡觉,下午两三点起床。
他最近是有点奇怪,这几次每次她晚上来找他,他不是已经在家,就是在从公司回家的路上,难道最近写歌不顺利么?
“最近在尝试正直的生活。”孔皓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手机上去。
他口中所谓正直的生活,不过是每天晚上按时睡觉,每天早上定时起床罢了。
“挺好挺好。”千萦把最后一件针织外套穿上,冲他歪了一下脑袋,“孔先生要不我今天来做个早餐怎么样?”
“随你。”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好嘞,那就请您期待吧。”
壮志昂扬地抛下这一句,千萦拎着装着睡衣的袋子脚步欢快地走向客厅的开放式厨房。
半分钟后,孔皓北才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移动到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看手机。
撸起袖子把手洗了洗,千萦准备要干一番大事来着,可在打开冰箱的那一瞬间,她的斗志和气势就像漏风的气球,一鼓作气蔫了下去。
眼前的冰箱里,满满的都是新鲜的食材和水果,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亏她刚才还在想该如何物尽其用,用仅剩的几个没过期的食材来做早餐。
一个二十一岁不会做饭只知道作曲写歌的男生哪来的心思把过期的食材扔掉,又是哪来的时间从超市买了一大堆新鲜的食材和水果来塞满冰箱呢?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看来她不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要为他做早餐的女孩子呢。
怎一个讽刺了得。
“算了,”她关上冰箱,低头把袖子捋下,自嘲地说道,“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不太会做饭。”
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孔皓北终于把手机放下,朝她这边望过来,口吻依旧漫不经心:“你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为什么要添上一个“又”?
她和他分手之后一直很平静,没哭没闹,安安静静地把她所有的东西从他家搬走了,也没在深夜给他打电话骂他渣男,关于他只会冷暴力让女孩子提分手的事她也没提过半个字,她只是偶尔会找他过夜而已,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
她想不明白她“又”怎么了。
说得她好像无理取闹一样。
“没怎么,”她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才又清晰起来,“我就想起来我三四节还有课,先走了。”
她走到他身旁把袋子拿上,他匆匆地扫了她一眼就又看起了手机。
眉尾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走到玄关处换好了鞋,千萦挎上自己的包,若有所思地站了几秒,回头对倚在沙发上的孔皓北说道:“对了,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请你把我的号码拉黑吧,谢谢了。”
这句本该霸气侧漏的话却被她说得没有一丝丝决绝的味道,却像是说“我们今天吃什么呀”一般稀松平常。
不知道是哪位说的,真正的离别没你想象得那么轰轰烈烈,只是你想通了,就抽身离开了,如此简单。
但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还是快要调皮地溢出,势必要打打她的脸。
她千萦才不会被打脸。
于是眼泪又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真正和前男友断了而已。
她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这么全身心地爱一个人,你对他毫无保留恨不得把全世界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供他随意挑拣的模样可真可笑。
屋内。
“嘭”的一声关门声后,偌大的客厅里半晌没有一丝声响。
手机屏幕已经变黑,上面映出一张神态不适的脸。
他满脸通红,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连放下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孔皓北皱着眉头,听着自己快速得不正常的心跳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做起了深呼吸。
颇有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意味。
又犯病了。
这次比一个月前她把她所有东西都拿走那次还要严重一些。
看来还是要坚持去看心理医生,要不这恐慌症可真难治愈。
她刚才说什么了?
不会再来找他了?
真好,那她这样就再也不会被他冷漠对待,再也不会受伤了。
只是……这防滑拖鞋,还要不要买?
从一开始他拿着手机就在看防滑拖鞋,磕到了应该很疼吧,她最怕疼了,他不想她再受伤。
尽管他已经给她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
她生得可真是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是百分百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她从来就不缺人追,真是脑袋当机了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她回去会不会哭呢?
她刚才好像差点就哭了来着。
别哭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终于要放手了吗?
他能做到吗?
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想让她陪伴着自己,就越会做出与自己的期望相反的事,一味地对自己喜欢的人冷漠,直到那个人忍无可忍离开。
这个时候你似乎又像是达到了自己某种心理预期,你看她果真离开你了吧,你醒醒吧,她就该离开,你们不会永远走下去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深爱她。
听说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没有安全感的人身上。
可是他家庭幸福,也没经历什么磨难,想要的就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去得到,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期的轨道前进,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或许是因为她是你生命中唯一的不确定性。”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不确定性。
风吹雾散,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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