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色未亮,萧现独自跪在主院书房门前请罪。一早起来收拾院子的丫鬟婢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皆悄声忙于自己手中的事情。
萧据歇在主院,每日卯正起床,会先到书房处理公文,待到了时辰用完早膳,换了朝服进宫上朝议政,一贯如此,风雨无阻。萧据平日不苟言笑,作为萧氏家主,无人不持以敬畏之心,在主院伺候的婢子一向不敢多言,最为安静。
卯正时分,邹氏如同往日一般服侍萧据起身,他出了卧房,去往书房的路上,远远便瞧见一个挺拔的模糊的身影,面色未动,待走近了,停在萧现面前片刻,抬步进了书房。
后面跟着的萧轲上前俯下身子道:“七公子,大人让您进去。”
已经是入秋的天了,晨间有些寒冷,萧现忍着不适站起身来,低着头进了书房。
萧据在书桌前翻阅公文,正在抬笔写东西,并未看向萧现。萧现进了书房,老老实实跪在中央,一拱手便道:“父亲,儿子前来请罪。”
萧据笔下未停,仍匆匆书写,他仿佛有看不完的信件和奏章,手眼不停,丝毫没有给萧现再次说话的机会。书房很大,萧现后面全部都是朱红的书架,整间屋子只有萧据偶尔翻阅的声音,明明是秋意正浓,秋风冷冽的时节,可是萧现背上却逐渐被汗水浸湿。终于,萧据停下笔,把纸张折起放进信封中,抬手便交给了身后的萧轲,萧轲领会,请了一礼便出了书房离去。
萧据将目光看向已经跪了许久的儿子,终于开口:“何罪之有?”
萧现心神迅速归位,咽了一口唾沫:“儿子一时不察……”
“错,”萧据径直打断:“你错在太过狂妄。不过这并不怪你,因为你还很年轻,年轻人总归是要犯错误的。但是年轻人应该是敏锐的,你太迟钝了。”
萧现深深低下头:“是,父亲说的对。”
“从昨夜到现在,你可意识到了?”萧据问道。
“是。儿子已经着手解决。”
“如何解决?”
“暗中观察,将计就计。”
“既然如此,就去做吧。时辰到了。”萧据起身来,欲回房换上朝服。
萧现跪在地上请一礼:“是,父亲慢走。”
走至书房门口,萧据转身道:“对了,这次是你大哥告诉你的?”
萧现顿了顿:“是。可是大哥完全是出自好意……父亲别……”
“且去做你的事情。”
“是。”
萧璟一早便得了萧现罚跪的消息,今日上朝时特地等在府门前,不肖时,便看见了萧据的身影,上前一请礼:“父亲安好。”
萧据瞥他一眼,没有回应,径直上了马车。萧璟见状,不以为意,也上了马车。
“昨日去见
过老四了?”萧据闭眼开口问道。萧瑭自昨日回府,萧据并未前去看望,只邹氏携了几房夫人过去说话。
萧璟垂首回道:“是。老四身子无恙。”
“人也藏好了?”萧据眯了眯眼。
“是。”
萧据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评论,倒是提起另一件事情:“待到合适时机,便把三线四线交至老二手中吧。”
“是。”他并未多言,他理解如此做法,同时也认可这样的做法。
“老七那边且看看再说吧。至于老四……”难得的,萧据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向萧璟。
“老四意志太过薄弱,实,实难堪大任也。”萧璟客观道。
萧据点点头:“既如此五线便交到老三手中吧。”
萧璟直接对视他:“可是,父亲,老四终究刚弱冠,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了。”
“子桓,”萧据笑了:“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不是心软。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如此。”
“子选心思玲珑,是执掌谍网的最佳人选,可是就是不够坚定这一点就足以抹杀一切,但愿日后他真如你这位长兄所言。”
萧璟知道父亲这是松口了,只垂首道了一声是。
“我听闻昨夜的事情是你说的?”
“是。”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汉洲之事不可大意,所以便告诉了老七。”他知道萧据的意思是想让萧现这个手中执掌谍网一线的儿子狠狠跌一跟头,与其风平浪静的成长,不如来一次永远难以忘怀的经历,他想要让萧现永远记住这一次教训,可是萧璟打断了它。
“其实之前为父也在犹豫,可你知道为什么还是放任吗?”
“我知道。”萧璟声音低下去。
萧现作为萧氏的儿子,自幼见过无数风雨,要在他的心上留下永远的教训并不是易事,此次忽略一线属下叛变的事情,虽然冒险,但是绝对是一次绝佳机会。
“儿子知道了,”萧璟再一次重复。
萧据又道:“你日后便会知道。”便会知道,若要成事,便要心狠,总归还是太年轻了。
萧璟明白他的意思。
“大人,到了。”驾车的小厮道。
萧璟扶着萧据下了车,便一拱手:“父亲慢走。”
萧据点点头。父子二人在宫门前分别。
上元城又恢复平静,萧璟这日忙完公事便出了宫,萧现早早候在府门前等候。看见他的身影,忙跑上前,有些气喘吁吁。
“兄长……怎,怎怎么样?”
萧璟帮他拍背:“都是大小伙了,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萧现急道:“是是是。父亲没罚你吧?”
萧璟笑了笑:“没有。”
二人往府中走,萧现有些怀疑:“当真?”
萧璟
再次道:“你知道你出错在哪了?”
“父亲教训过了,我已经知道了。”
“仅仅知道还不够。明白吗?”萧璟正色。
“是。”
“好了,回去忙你的吧。”萧璟拍拍弟弟的肩膀。
萧现对他请一礼,郑重道:“多谢大哥教导。你且放心。”
萧璟淡淡笑了笑。走在回居院的廊下,突然想起前几日邬墨说的话,他不禁失笑,确实,最近变得有些太温和了。
他进了居院,邬墨正在院中侍弄花草,瞧见他很是惊异。
萧璟笑着迎上去:“怎么,见着鬼了?”
“你别胡说八道。”邬墨将他一瞪,后问:“只是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接连一月,他几乎都是夜间才归,今日确实是早了。
“朝中无事便回来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没事便是最好的消息。
萧文走近,请了礼:“公子安好。”
萧璟便对她道:“我去趟书房。你自己用膳,不必等我。”
邬墨行一礼:“好。”
难怪回来这样早,敢情还是有事。邬墨暗想。
正是时,方才被邹氏叫去的竹河回来,邬墨问道:“怎么了?”
“夫人,符江来家书了。”竹河请一礼,奉上信封。
“呀,”邬墨惊喜:“原来是这事,先前哥哥回去时说好了写信,如今都小半年了,他总算没忘!”她接过信封,看见表面‘吾妹墨儿亲启’的字样,心底便知晓是兄长亲书,一时之间很是欣喜,立刻拿着信便进了屋。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来,面色随着信件的内容逐渐沉落下来。
萧璟书房
“公子,这是您要的关于芝桥官员地方豪族的消息,”他从袖中掏出一沓纸张,递给萧璟,“另外萧武萧全已经同萧意汇合,萧意等人留待查看,决定三日之后启程回京。”
“好。”萧璟接过来,细细翻看一遍,心中暗自记下,又将东西递给他,道:“把这些东西交给七公子。待萧意等人回京,将东西誊抄一份,也交给他。”
“是,公子。”
“老二可回府?”
“半刻钟前已经回来。”
“派人召他过来一趟,另外让人去告知苏丙,苏丁一声,今日抽时间过来一趟。”
“是,公子,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您,前日符江传来邬华氏染病之事,今晨萧氏已经收到给少夫人的家书。”
萧璟眉头皱起,看向他:“染病?为何近日才说?”
萧文道:“因为近日忙于其他……”
“芝桥一事之后,自去领罚。”
“是。”萧文答。
“记住,从今以后,关于少夫人的所有事情第一时间报上来。”
“是,属下明白。”
“先去忙吧。”
“属下告
退。”
萧璟颔首。邬华氏,邬墨之亲母,怎会突然染病,想来方才她还不知道家书之事。他正想起身出去看看她,外面传来小厮声音:“公子,二公子到了。”
萧珣在居院中听闻兄长回府,便径直起身过来,方要进门便遇上萧文,刚巧得知兄长也要召自己前来。
萧璟敛住心神,道:“进来吧。”
“兄长安好。不知兄长找我何事?”
“你先说说,原本有何事?”
“我是得知老七今早的事,前儿不是还助家中一臂之力,今儿一早便被罚了,想着大哥应该知道便过来问问。”
“他是疏忽险些误事了,主动过去认错的。”
“老七终究刚过十七岁,有些地方……”
“父亲心里清楚,不过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挫挫他的锐气,年轻气盛的大小伙若是不狠狠跌一跤,路总是走不长的。”
萧珣认可点点头,又道:“这次老四的事情也是吧。”
萧璟看了看他,轻轻颔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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