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笑眯眯的看着林月歌,“他啊?说是什么几个朋友一起约着旅游过年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大过年的,人家是千里迢迢赶回家陪父母吃饭,他呢?千里迢迢跑出去旅游!”
林月歌心里觉得特别有意思,大伯母本来是农村出身,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哪里学了个“千里迢迢”的成语。
林月歌点了点头,“那……就我们仨吃年饭?”说完起身打算去厨房帮忙。
“哎你干嘛去?”大伯母本打算拉住林月歌,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水,就没拉着。
林月歌扭头笑,“不干嘛去,我去厨房洗个手。”
大伯母跟在她后头,“洗手去厕所洗,厨房小,站不下那个多人。”
“几个人啊?”林月歌笑。
大伯母瞪了她一眼,“又在笑话你大伯家小是吧?”
林月歌往厨房看了一眼,扭头往厕所去了。
大伯母跟着她,站在厕所门口悄悄说,“你大伯说你不喜欢人多,所以你那些姑妈堂姐要过来,都被你大伯给打发了。”
林月歌正洗手呢,听了这话不免面上一顿,没想到大伯还挺在意她。洗了手出来,她往厨房去端了两碗菜出来放在餐桌上。
年夜饭开吃。
大伯见林月歌面前摆着的是一碗清炒黄瓜,嘴里朝大伯母抱怨了几句,起身将一大汤碗的鸡汤跟清炒黄瓜调换了个地儿。
“不用了大伯,挺好的。”林月歌说的话没能阻止大伯的进程。
大伯母在一旁笑,等大伯换好,又用汤勺在汤里翻找,找了好些肉出来,全都一勺子框到了林月歌碗里,“来来来!月歌吃鸡!吃鸡!鸡好吃!是我娘家弄过来的,山上跑的吃虫的土鸡……”
林月歌是没怎么听见后面的什么土鸡什么虫子了,她已经被大伯母的神仙发言给震晕了。
她只好苦笑着,默默干了这一碗土鸡汤。等吃完了年饭,大伯母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林月歌再一次站起来想要帮忙,却也再一次被大伯母给阻止了。
大伯母端着碗碟,“你就别帮忙了,当心泼了我的鸡汤!”
林月歌哭笑不得,大伯母这是跟鸡杠上了吗?
“你坐下吧!喝点茶。”大伯说完,拿着遥控器准备换台,摁了半天没反应,干脆跑电视机上直接摁了。
电视台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听起来热热闹闹的,但是林月歌一想起大伯家门口那对黄底黑字的对联,一时之间心里感触很深。
不管怎么说,逝去的终究已经逝去,留下来的还得继续走下去。
“大伯,”林月歌看向一旁给遥控器换电池的大伯,“我刚才过来,在外头听邻居说了一些不好的事。”
“什么事?是关于我的吗?”大伯的目光从遥控器上转到林月歌的脸上。
“不是关于你的,是关于……我的。”林月歌笑笑,指了指自己鼻子,看起来特别不在意的样子。
大伯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究竟是什么事,干脆就问林月歌,“嗯,什么事呢?”
“我刚来的路上,听见邻居他们……他们说我家的煤气管是被割断的。”林月歌没好意思在大过年的时候说出什么凶手之类的话,所以她觉得这样说的话会比较隐晦。
即便说得再隐晦,大伯一个活了半百的人也立马知道了林月歌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换好了遥控上的电池,把遥控器电池盖板给摁上。走回来坐在林月歌的身边,把遥控器递给了她,“喜欢看什么你就换吧。这个晚会,每年都看也没什么意思了。”
林月歌接过遥控器,放在一边,“就看这个吧,挺喜庆的。别的台不也都是放这个吗?”
见大伯对煤气管的事情避而不谈,林月歌便也不再继续问了,只是端着杯子开始喝水。
喝了一会儿水之后,大伯才开始说那件事,但是也只是轻轻带过。
“林月歌,大伯不会骗你。煤气管那件事的真假……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就没必要再掀起波澜了。”
林月歌觉得大伯这话说的特别有道理。但是,她心里还是会涌出一些疑问,于是她问大伯,“如果真的是被割断的,那他们就是被害的,难道我们不去查出是谁害了他们吗?”
“这个问题我是想过的,”大伯微微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脸拧成了一团,“你看我……当时是这样想的。首先,你爸妈在外面没有任何仇家,也没有欠什么高利贷。我想不通是谁,他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做这件事。其次,家里的财物没有任何损失。如果单单为了寻仇,我不明白谁会去做这样的傻事。第三。说煤气管是被割断的,只是一个传言。当时,大家都忙着办理丧事,没有谁还记得去查探一下煤气管的事。因为当时已经有警察说了煤气管是因为老化造成的了。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查了,再查也查不到的。房子已经卖了,人家也重新装修翻新了……”
说到这里大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又或者是他不知道该再怎么说了。
林月歌点点头,她知道大伯分析得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我也觉得他们应该不可能是被杀的。”
“……他们总不会是自己把窗户关死了,然后把煤气管割断的吧?”大伯随意说了一句。
林月歌马上反驳他道,“不可能!他们两个都是乐观的人,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让他们做出这种选择啊!”
“是啊……”大伯停了一会儿,“别提这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朝前看吧。”大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林月歌见他喝水,觉得自己也有点口渴了。虽然大伯家的菜一直做的很好吃。但好吃的原因是因为他做菜味精放的很重,口味也很重。所以吃完饭以后要不停地喝水。
喝完水以后他们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包括第二天去白鹤公墓祭拜的一些注意事项。
大伯拿起两个人的杯子起身去加水的时候,林月歌冲他的背影,口气随意问,“明天那两个人不去吧?”
大伯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还是很自然的去接水。嘴上说,“他们去不去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我们这边的人就行了。”
“嗯,那就好。”林月歌看了大伯的背影一眼,此刻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令她不再想那两个人的事。
虽然林月歌和大伯两个人都没有把尤霞和林子庆名字说出来,可是,彼此都知道那两个人是谁,而不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纯属是觉得大过年的不想找晦气。
“那……大伯,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晚了没的士了。”林月歌从大伯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之后起身告辞。
正好大伯母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怎么?月歌就准备回了?”
“嗯,晚了怕没车了。”林月歌点点头,往玄关走。
“的士车涨价了吧?”大伯问了一句。
林月歌笑了笑,“大过年的人家跑车也不容易……”
大伯和大伯母站在门口送林月歌,“注意安全啊路上!”
林月歌答应着,换了鞋子出了门。
外头的天色有点红,不知道是路灯照的,还是树上挂的红灯笼的功劳。
林月歌将毛衣的领子立起来,埋头快步往大街上走。
突然脚边一闪,同时传来“啪”的一声。林月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下是一个板炮的时候,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一边玩花炮的孩子大人有很多,可能是谁不小心丢到这边来了吧,她这样想着。
谁知道又走了十几步之后,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扔过来一小挂鞭炮,直接在她脚边炸开了。
林月歌这会感觉不对头了,哪有大过年的往路上扔这么一串鞭炮的?她连忙快步朝前跑,一边跑,一边有更多的鞭炮被扔到她这边,有的还扔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捂住脸,直到跑到了大街上,匆匆拦下了一辆的士,她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炸伤了。刚才跑的时候还以为是冷风刮的。幸好捂住了脸。
“去哪?”的士车司机问。
“……”林月歌望着自己的手,真草蛋这事儿,“某某医院。”
她想了一会儿才报出一个离自己酒店最近的医院名字,她主要还是怕治疗过后,太晚,没车的话她还可以走路回酒店。
“一百块。”司机漫天要价。
林月歌从后视镜看了司机一眼,“……可以。”她以为会比平时贵一些,没想到能贵出五倍。但是现在她也没心情跟司机还价,刚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却有点后怕。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在他们眼里,她就这么可恨吗?万一刚才炸到了眼睛,炸到了头,闹出了人命怎么办,他们谁能来负这个责?
她都不用多加细想,就知道那些邻居心里是怎么想的。
“快滚!杀人犯!别想再站在这个街区!”
“杀父弑母的毒蛇,还敢回来!我要你好看!”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只怕以后还要来我们这害人!”
“看你以后还敢再来!”
“哈哈哈!跑?你还想跑?”
——
“林月歌!林月歌!想什么呢?”萧逸然拧着眉,发现跟林月歌说话她都没反应。
林月歌从四年前的回忆转过神来,神色依旧有些愣愣的,她看了一眼萧逸然,“噢,没什么。”
“没什么?眼睛都直了。没事吧你?”萧逸然看了看她的脸,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没啥事。就想起了一些事。炸鸡点好了吗?”林月歌把头上的大手扔回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手背上一块浅浅的疤。
当时抹了很多消疤痕的药,但是还是留下了这么个印记,时时提醒着她不要回去那个地方。
她心里不免嘲笑自己,这只手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事,上次差点被一杯开水烫到的,也是这只手。那时还幸亏萧逸然给她挡了这灾。这样一说……萧逸然不会是她命里的福星吧?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男人也正看着她,眼睛还亮闪闪的。
“你要干嘛?”林月歌心里瞬间拉响一级警报。
“不干嘛啊。炸鸡点好了啊!我还附带了啤酒!”萧逸然打了个响指,做出“bggo”的手势。
萧逸然你是个精分吧啊喂?
林月歌扯了扯嘴角,“萧逸然你觉不觉得你自己人格分裂啊?”
萧逸然把头往林月歌肩膀上一靠,林月歌浑身一紧。
萧逸然拉长声调,“嗯?还好吧……”
“还好你个头啊!”林月歌一把推开他的头,“这不是你新烫的头么?靠什么?别给弄乱了。”
萧逸然看了她一眼,想都没想,又把头靠了上来,“我就在你面前,是我本来的样子……你别……嫌弃我好吗?”语气就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猫。
林月歌的心瞬间融化了。
怎么办啊?她对这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攻势压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吗?
这萧逸然对别人和对她自己……这差别也太大了一点吧?都有点让她怀疑狗生!
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单身狗了哇!可是萧逸然这种红果果的对比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也学萧逸然的动作,伸手揉了揉萧逸然的头,“那……你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冷啊?一点也不像你本来的样子。”
“因为……”
“因为什么?”
“……麻烦。”
“究竟哪里麻烦了啊喂?”林月歌差点跳起来,这样就能把萧逸然的头颠起来,又落下去,颠起来,又落下去……
萧逸然把他的贵头重新立在他自己的脖颈上,“对别人热情的话……会多很多事……当然麻烦。再说,人本来就是多面的。谁规定了我一定要在人前人后一个模样?”萧逸然说完定定地望着林月歌,想要听听她的说法。
林月歌给他一个“不想说话”的眼神,她饿了,要吃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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