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当然是白夜。
而韩让听到白夜的话后,面色怪异地打量了对方两眼,却是根本不理睬白夜,而是对上官青云严肃道:
“上官大人,你们这是在戏弄我大魏吗?!”
上官青云闻言,看了眼镇定自若的白夜,眼神中有痛恨之色一闪而过。
他强行让自己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对韩让淡淡问道:
“韩侍郎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呵呵……”
韩让听到了上官青云的反问,不由怒极而笑,并未察觉到萧湛给他使的眼色,而是转身对御座上的皇帝愤慨道:
“陛下,我大魏使团自千里外的上京城而来,所有人皆心怀着诚意,为的便是再修两国旧好,极力化解于十八年前的仇恨,以免这天下间重燃战火,从而导致生灵涂炭的惨剧重演…”
韩让此话一出,在场的来自衍圣公府的七位大儒,闻言便止不住地捋须点头。
子曰:国虽大,好战必亡。
此乃王夫子的圣人之论,历来被各朝各代推崇为至理名言。
在场除了七位大儒以外,就连皇帝陛下也没觉得韩让所言有何错处。
然而,殿中唯有白夜暗暗皱起了眉头,感觉似乎碰见了前世辩论用烂了的套路。
果不其然,在义正言辞地宣扬了自己正义的立场后,韩让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我等本是带着诚意来到这洛阳,所进行的这文三艺比试也是持续了十年的传统…
因此,外臣斗胆请问陛下,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大魏赢下了经义与策论两场比试的胜利,贵国便毫无容人之量,竟在这诗词比试上侮辱我等吗?”
韩让的这番话不可谓不毒辣。
若是大周朝廷一个解释不清,坐实了没有容人之量的猜测,便不知会让多少身怀异心之辈蠢蠢欲动。
身为大周左相的上官青云闻言,吓了一大跳,没敢放任韩让继续说下去,急忙打断了对方,含怒说道:
“韩侍郎可不要凭空污蔑我大周,我等怎会做出这种事!”
韩让闻言冷冷一笑,先对坐在一旁像是个无关人等的柳通拱了拱手,而后对在场众人用高傲的语气说道:
“世人皆知,我大魏的柳通柳耆卿先生,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诗词大家…
而柳先生他自己又出身于名门,先生的令堂乃是我大魏的昭茗郡主,令尊更是刀圣他老人家的直系堂弟…”
韩让顿了一顿,用手指了指那个快要被吓倒在地的年轻士子,又指了指白夜,继续说道:
“…然而,贵国先派了一个国子监中籍籍无名的学生出战这诗词比试,被我等发现后,又让一个孩子跳出来捣乱…请问上官大人,这要不算是侮辱,还有什么叫做侮辱?!”
韩让的声音有些义愤填膺,令先前便哑口无言的上官青云更是神色难堪。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此事的确是他给办砸了。
原本要与柳通对战之人,乃是他上官青云的嫡长孙,在这洛阳城里倒也素有才名。
上官青云原本是想给自己孙子一个露脸的机会,让其与当世久负盛名的柳通比试诗词,无论胜败,都可传为一段佳话。
可谁能想到大周竟然会连败两场,以至于这诗词比试受
到了莫大的关注,胜负更是直接关系到了大周朝廷的脸面。
而今早皇帝又给他上官青云下了死命令,要求不能败地太惨。
极度为难之下,他的幕僚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只要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上场比试,既不会波及到他上官青云的嫡长孙,又能在柳通大获全胜的情况下,保全了大周的脸面。
可惜,上官青云的手段终究是被北魏那方给直接拆穿。
因此,他上官青云此刻不得不面对皇帝与北魏双方的怒火。
啪嗒!
众目睽睽之下,上官青云的冷汗滴落到了木地板上,被在场几个眼尖之人给瞧了个正着,使几人齐齐地露出了轻蔑之色。
这便是大周朝百官之首的风采吗?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也感受出了殿内异样的气氛,看了眼右手边上官皇贵妃满脸的担忧之色,便想呵斥尴尬立在殿上的上官青云即刻退下。
可正当皇帝想开口之时,从进殿后便显得很安静的白夜,却突然对韩让开口说道:
“要与柳通比试诗词之人从来都是小子,那个学生不过是被国子监下边的人给弄错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殿上…”
白夜停顿了一下,而后抬头直视着韩让的双眼,对其冷冷诘问道:
“莫非你韩大人竟是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只是因为下边的人一时忙乱了手脚,便要我大周朝廷向你谢罪不成?”
白夜平静地将同样性质的问罪,换了个说辞反过来诘问韩让。
本坐在位子上提心吊胆的宁极,闻言忍不住给白夜叫了声好。
而韩让闻言,顿时心头一凛,不由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小男孩。
不过,韩让毕竟身为北魏的礼部侍郎,又岂会被白夜的一两句话就给问倒?
他对白夜轻蔑一笑,而后说道:“且不说柳先生出身高贵,单从学识上来讲,你这黄口小儿又哪里来的资格,竟敢与柳先生比试诗词?”
白夜神色冰冷地对韩让回答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小子虽然年少,但也称得上手不释卷,勤奋好学,不像韩大人你如此目光短浅,竟达到了见珠玉而不识的境界。”
“你…!”
韩让闻言,一时间竟被白夜气红了脸,正欲反驳之时,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始终不曾开口的当事人柳通,闻言后从座位处走到了殿中央,抖了抖略长的衣袖,对白夜微笑道:
“有志不在年高…说得好!”
韩让不可置信地看向柳通,心想: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他看到柳通先对皇帝施了一礼,而后才继续笑着对白夜说道:
“你既然将自己比作珠玉,那我也不愿做有眼无珠之辈…不如这样,你我各出一个对子来互对,由在座诸位评判,若是你我的水平旗鼓相当,那我便同意与你进行诗词比试,如何?”
白夜闻言,伸出双手对柳通拱了一拱,说道:“请赐教!”
“且慢!”
韩让突然出言,打断了柳通与白夜二人之间的对话,对柳通说道:
“先生您乃当世诗词大家,怎可随便跟个毛孩子一般见识!”
柳通闻言,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韩让话中的隐晦之意——
若他柳通与大周声名显赫的年轻才俊们比试诗词,无论输赢,都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眼前的小男孩却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哪怕是比对对子,他柳通即便胜了,也不存在丝毫可值得骄傲的地方。
往深处了想,这或许是大周朝廷设下的陷阱也说不定……
于是,柳通一时间便默许了韩让所言。
而韩让见柳通沉默了下来,转而对白夜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本官也不愿被人说以大欺小,阻拦你与柳先生对对子…
这天下间的文人皆知,对对子乃是作诗的基础,本官不才,曾是我大魏十五年前的的探花郎,在同年之中以善对对子出名……
这样吧,本官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若你这小童能对出本官出的上联,本官便允许你与柳先生比试。”
白夜闻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有题快出,别磨磨唧唧说那么多的废话!”
韩让闻言,强忍着怒气对白夜说道:
“行!你听好了!本官的上联是:马啸关山月。”
白夜闻言,仅仅思索片刻后,便脱口而出道:
“我对:莺歌杨柳春。”
“!!”
韩让一脸震惊地看着白夜,却见对方压根就没看他,而是对柳通拱手说道:“还请赐教!”
在场大多数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连柳通也是思索了一番后,才发现白夜所对的下联倒并无纰漏。
可是,他扪心自问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像白夜这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对出了这具有一定难度的下联!
于是,柳通脸上带着处事不惊的微笑,内心却是暗暗紧张了下,对白夜出题道:
“我的上联是:松叶竹叶叶叶翠。”
柳通出于谨慎,还真是没顾忌年龄,颇为不客气地抛出了一个难度极高的上联。
在座众人不禁一片哗然。
皇帝沉着脸看向柳通,明显已是心怀不满。
这种难度的上联,莫说是七岁大的白夜,就算是在座的七位大儒,又有哪个能对得上的?
韩让听到柳通的上联,脸上的愤愤之色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看着眉头微微骤起的白夜,便不由在心中冷笑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讥诮些什么,白夜便开口回答道:
“我答下联:秋声雁声声声寒。”
“!!”
白夜的下联一出,顿时有数人拍手叫好。
在座之人就没几个文化水平低的,自然在听到这下联时,便明白无论从对仗工整还是意境来说,这下联对的都极为漂亮。
柳通微微怔了一怔,显然没想到白夜竟能如此之快地对出来下联。
他的神色不由浮现出几分凝重,同样拱手对白夜说道:“轮到你赐教了。”
白夜抬头,看着脸上仍保持着微笑的柳通,小脸上却浮现出了不可捉摸的笑意。
他并没立刻说出上联,而是要了纸笔,写下了漂亮的五个大字,而后笑道:“这便是我的上联。”
柳通好奇地看了一眼,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凝固了起来。
因为他看清了纸面上的五个字——
烟锁池塘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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