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阵阵，在暗夜之中肆意哀鸣。
屋内，明照察觉到了白夜的脸色变化，关切地询问道:“徒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夜闻言，回过神来，强撑着笑意，回答道:“师父，我没事…我只是有感于这首诗的意境，觉得向雨宗主实在是太令人钦佩了。”
明照闻言，不疑有他，赞同地露出了微笑。
而白夜见此，暗暗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心头之上却多出了一块难以抹去的阴影。
明照吟诵的这首诗，意境自然是慷慨雄健，独领风骚。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首《夏日绝句》的作者并不是什么宋青帝，而是大才女李清照啊！
白夜在这一瞬间，对自己此刻所处的世界产生了质疑。
究竟自己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他忽然感觉到了几分不真实。
当然，他并没做出什么掐胳膊之类的傻事。
白夜略有几分浑浑噩噩地随明照离开了这座高屋。
而当白夜与师父明照走出了很远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幽幽的夜色之中，那座供奉着牌位的高屋显得很是静谧，却又带有几分肃然。
风掠过黛瓦细细作声，仿佛是来自秣陵江畔的叹息。
白夜双眸中不停有异色闪过，最终却变成了无可奈何。
他将目光从高屋处收回，笑着向明照问道“师父，听说今晚有黄焖羊肉吃？”
明照虽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但还是同样笑着回道:“你消息还真是灵通，还别说，为师还真有些馋这一口了……”
……
在与师父明照以及二十几位剑阁高手吃过晚饭后，白夜才离开了这洛阳剑堂。
回程的马车之上，白夜看着车窗外零零星星的灯火，下意识地对坐在对面的宫正问道:“宫叔，你今晚不回家过年吗？”
宫正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端坐着的身体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借着马车外并不明亮的光线，宫正偷偷地打量着白夜的小脸，心里说不出此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对于宫正这种在皇宫中握有实权的太监来说，钱虽不是身外之物，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宫正如今真正需要
的，乃是最基本的尊重。
身处在深宫大内，宫正已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冷嘲热讽，又多少次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当作一个工具使用。
应该说，白夜是他遇见过的第一个将自己当人看的主子。
念及此，不知怎地，宫正带着些颤声对白夜答道:“奴婢自小就父母双亡，只剩下奴婢和兄长两人，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所以奴婢后来就瞒着兄长，净身入了宫，用这卖身钱给兄长讨了房媳妇，可惜，奴婢兄长福分太浅，儿子还不到六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
不过幸好，奴婢那侄儿终于长大成人，继承了香火。
而奴婢打算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宫里不忙的时候再回去看看他。”
深宫之中，太监宫女胡乱说话乃是大忌。
若是犯了这个错误，轻则被罚，重则丧命。
宫正作为一个入宫快三十年的老人，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个规矩。
但不知为何，面对着尚不到八岁的白夜，他就是想要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这些话在他心中憋了太久的缘故吧……
马车颠簸之中，白夜用右手撑着有点婴儿肥的下巴，始终未曾打断过宫正，任由他把话给说完。
对于心智远比外表要成熟的白夜来说，比宫正这还要惨上几分的故事，他也不是没听到过，因此自然很难同情心泛滥起来。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对宫正说道:“宫叔，不必等到十五以后了，明日你就出宫去看看你的侄子吧。”
白夜的语气中流露出了肯定。
以他皇孙的身份来说，想要放一个太监回家探亲，简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怕这太监是一名武道六品强者。
而白夜这么做的原因，却并非源自于同情心，而纯粹是随手为之。
这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善人，自然也没有绝对的恶人。
虽然白夜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做出些善意之举。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
白夜深知，他自己没法给别人当上帝，那自己索性就去做一只萤火虫吧——
只需要在黑夜中，发出那么一点点的微光就好……
……
新年时节，不断有各地的宗室前来皇城内的太庙祭祖，所以近日来皇城的闭门时间往后延了一个时辰。
正是得益于此，由于给吃羊肉吃嗨了的明照倒酒，从而耽搁了不少时间的白夜，才得以在宫门落钥前进入皇城。
回到东边的梧桐宫后，白夜先去向还没睡的吴皇后请了晚安，喝了一小碗莲子粥后，才返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而当他刚脱靴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之时，却突然听到了两道娇甜的问候声——
“奴婢红莲，见过小殿下。”
“奴婢绿荷，见过小殿下。”
白夜一时有些呆住，却见一红一绿两个身段姣好的宫女，正福着身子向他请安。
他看了看容貌上佳的两张俏脸，而后面色怪异地看向身后的宫正，听其回答道:
“小殿下，早上伺候您的两位嬷嬷今日去找了宫里的女官，说您对她们两个生出了反感之心，这件事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中，所以，就给您换了两个使唤宫女……”
白夜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大妈也真是搞笑，自己不过是对她们两个冷脸了一下，至于这么着急地逃走吗，搞得他这里是龙潭虎穴一样。
不过……
看着两个年方二八的俏丽宫女，纵然骨子里有几分钢铁直男元素的白夜，也很难说出拒绝之词。
白夜与两个宫女对视了片刻，却发现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宫女，看向他的眼神格外炽热。
此女正是昨夜在角楼之中，险些被上官伯烈辣手摧花的那名宫女。
她的名字叫做绿荷，本来是只不过是略有几分姿色的普通宫女，却没想到因祸得福，得以被派来伺候小殿下。
白夜搞不懂绿荷眼神中的含义。
待宫正离开之后，他并没爬进早已被二女用体温暖和过的被窝，而是走到了殿角的矮榻边，将书架上那本沉甸甸的记载着大赵历史的厚书给拿了下来，放在榻上借着烛光细细读了起来。
红莲与绿荷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却不敢打扰白夜，只能默默地立在一旁，帮着白夜做些挑挑灯花之类的事情。
白夜注意到了两女，但却并未说什么。
他忽然体会到了，所谓的红袖添香，究竟是个什么意境……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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