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易三师巴巴地望着凌殊羽,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着那双和先凌王像极了的凤眸。
他在那双眼角上扬的凤眸里看到了冷漠、淡然和……无所谓。
这一回,是他错了。
“求郡主责罚!”易三师突然提高了音量,整个人跪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仿佛凌殊羽不责罚他,他便不起身一般。
凌殊羽轻轻蹙了蹙眉头,沉声说道:“易管事,你是凌王府的老人了。”
若真的让凌殊羽下手责罚,必然是不会轻了去的,也样一来,易三师在凌王府多年的脸面也就丢得差不多了。
“正因为是老人,才更应该为新人以身作则。”易三师微微昂首看着凌殊羽,眸中尽是坚定,“还请郡主责罚!”
凌殊羽轻轻一笑,淡淡地挑了挑眉:“易管事,本郡主若下了命令,可是会让你脱下一层皮的。”
凌殊羽不轻易罚人,但凡罚了,就是真的生了让人长教训的心。
“是。”易三师坚决地点点头。他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凌殊羽顿了顿,眸色微暗,沉默了片刻冷声吩咐道:“似火,你带他下去领罚,按规矩来。”
在破晓四十九天骑中,有一套专门的奖罚机制,凌殊羽不必明说似火就知道该怎么做。
“多谢!”易三师又给凌殊羽磕了个头后,转身跟着似火离开。
姬无醉冷冷地看着易三师离去的背影,眉眼中透着不屑:“对这种人,你倒是宽容。”
“算不得宽容。”凌殊羽眉目淡冷,根本没在意易三师的选择,“他不是本郡主的人,本郡主自然不能用本郡主的要求去规律他。”
在凌殊羽眼中,易三师不是她的人,她不会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易三师,自然也不会将易三师当作自己人护着。
她不过是代着凌惊鸿暂时管着他们罢了。凌殊羽清楚自己的定位。
姬无醉撇了撇嘴,没有多话。
他和凌殊羽的想法不一样。倘若易三师在他的手下敢出这样的事情……信不信易三师是他的事,但是违背他的命令就是易三师的事了。他绝不会轻饶了这种人。
但是姬无醉也知道不能将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凌殊羽,因此对此并未多加评论。
姬无醉在凌殊羽屋里又坐了一会儿,看到凌殊羽又隐隐有些犯困了便离开了。
“未靖还没回来?”姬无醉一出凌殊羽的屋子便沉着脸问候在一旁的衫子。
衫子摇了摇头:“尚未回来。”
姬无醉皱了皱眉,似乎颇为不满,连语气都带了三分不耐烦:“你去告诉他一声,殊羽已经醒了,让他赶紧滚回来!”
姬无醉看得出来,方才凌殊羽一直撑着想要看一眼未靖,虽然她一句没问。
衫子一愣,随即点点头:“是。”
如姬无醉所想,未靖收到衫子带去的消息后便匆匆赶了回来,一身血腥便来到凌殊羽门前问似情况。确认了凌殊羽又睡着后,未靖才松了口气,回屋沐浴换了身衣裳。
凌殊羽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而她的眼前则守着一个握着自己的手熟睡的男人。
刀削般精致凌厉的轮廓上透着疲倦,他的大掌紧紧地包着她的手。这是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男人。
凌殊羽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他予她的温暖和深情胜过了一切。
但……也只是一瞬。
“阿辞……”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充满了他对她的深情,“没事了。”
“嗯。”凌殊羽轻轻点了点头,敛下了眸中的碎光,“你为什么……会来?”
明明他已经回京镇压暴乱了,明明京都中盯着他的人那么多,明明他知道乾丰帝对他颇多猜忌……
未靖薄唇突然扬起一抹轻笑,轻笑声酥酥麻麻入了她的心间“笨……你在这里啊……”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会随你而来。
她一个人在这江南,无依无靠,可不就让人欺负了。他怎么放心……
这可是他在心上放了两世的人,是他亲手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啊……
凌殊羽突然抬手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坐在床榻旁将头抵在他的小腹上,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轻声细语:“未靖……”
“我在。”未靖轻轻揉了揉凌殊羽的脑袋,以为她这一回是被楼邶吓着了。
“我……能信你吗?”
轻且细的声音中透着小心翼翼的谨慎和畏怯,若不是未靖听得仔细,或许根本听不见。
未靖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或许,前世凌殊羽对燃并非一丝情义全无的。前世的那个凌殊羽不如这一世的这个小心谨慎、心知人心与世事。所以,她虽有心利用燃让凌王府继续昌盛,但是那时候的她还是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无瑕郡主,心中还保留着若了给她留着的仁善。那时候的她,心中虽然对燃并无男女之情,但是少女怀春,对人生的第一场婚礼总是有期待的。
但是燃骗了她,杀了她,烧了她,将她的那点期待毁了个一干二净,还灭了她最在意的凌王府。所以这一世的凌殊羽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那般排斥他的温情。她在怕……怕她信了他以后,他如燃一般负了她。
未靖没有回应,凌殊羽本也不是真的想问他,自顾自地低声喃喃道:“未靖……我信你,就这一次……”
凌殊羽在想,或许这一辈子,她都再难遇到第二个像未靖这般将她至于掌心与心间的人了。未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双抱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裳。
“好。”
他应了,沉稳且沉重。
这是他应她的承诺,必不负她今日的信任。
他来了,就像前世于烈火中出现一般,将她从囚牢中解救,舍弃了身后的所有。
情深沉沉,重得让人难以承受,却让凌殊羽感到了深深的心安。
凌殊羽觉得,当初他来到她的沉沦的烈焰中将她救出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她的余生。
他来了,带着她的余生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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