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肯定是不对劲,你还是让人去找永安问一问,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是像宝儿说的那样简单!”荣高氏忧心忡忡的说。
“别人不行,还得我亲自去问,永安在我面前不敢撒谎!”荣曜站起来,提着袍子角,一改往日的稳重作风,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的,出去找永安问话。
看到荣宝儿的果决,永安也跟着定下了心神,觉得有荣宝儿在,袁敏行或许就能快点好起来呢?所以就决定了要把荣宝儿平安的带去,于是就决定按照荣宝儿的叮嘱来说话,连着喝了两碗茶水,吃了一盘子点心,重新梳头洗脸,还换了永富的衣裳,在荣曜冲出来的时候,永安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们爷担心会发生瘟疫,看着那里的郎中都不靠谱,就想起了清虚道爷!”
“就只是这样?”荣曜心里的疑虑说什么都都解不开。
“哦,看看我这脑袋,我们爷还嘱咐了小的,见到了侯爷,就请您帮忙,务必把郑家父子的差事拖延些时间,也好让我们爷把先期的安排落到实处,随后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伤不到百姓的根本!”长安把袁敏行好的时候的话,拿出来糊弄荣曜。
“这么说敏行是得到了消息,知道郑家父子被陛下委派赈灾的事了?”荣曜没想到袁敏行的消息这么灵通,“他可是有了准主意,都有什么安排?”
“这个爷没跟小的说,小的也没敢问。”永安觉得自己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
“小子,你给我记好了,我把宝儿交给你,你一定把她照顾好了,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宁可要一个守寡的闺女,也不要一个立牌坊的烈女!”荣曜还是不放心,当着永安的面,说了这么一句狠话,永安当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噗通一声给荣曜跪下了。
“侯爷,小的明白,您放心,不论如何,小的一定把夫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永安说完了,才突然觉得掉坑里了,瞬间汗毛都炸了起来,“侯爷”
“你给爷说实话,敏行究竟出了什么事?”荣曜周身的气势立刻就变了,强压着想要一脚踢死永安的愤怒,两只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回侯爷,我们爷病了,当地的郎中治不了,所以,小的回来请清虚道爷了!”永安以头戗地,根本就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荣曜心里一沉,似乎整个人都掉进了深渊里。
“事情是这样”永安把事情的经过又跟荣曜重复了一遍。
荣曜闭着眼,不断的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平稳的开口说话。“宝儿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过去,我也不好阻拦她,可是我又不放心她!这件事就不大好办了!”
“侯爷,小的是侯府出身,五岁上就进府当差,夫人也算是小的看着长大的,说句逾距的话,小的心里是把夫人当成妹妹看待的,虽然小的不敢保证夫人此行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可是小的愿意用性命担保,一定尽一切可能照顾好夫人,若是万一夫人出了什么差池,小的就提着脑袋回来见您!”永安算是豁出去了。
“我不要什么万一,也不想要你的头,我只要宝儿平安的回来,我荣曜,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亲闺女!”荣曜眼睛都红了。
“侯爷,小的都明白了!”永安心里也跟着泛起了酸楚,“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保夫人平安无事!”
“多谢!”荣曜竟然对着永安,行了长揖礼。
“侯爷!”永安马上就膝行避开,随即又重重的磕头还礼。“您折煞小的了,小的万不敢当您的谢字!”
“爹,永安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收拾好了衣服行李,本来打算悄悄的就出发的荣宝儿,看到荣曜竟然就站在二门外头,给跪着的永安作揖,心里当时就觉得不妙,随着荣曜侧过身来,斜睨着自己,荣宝儿只好硬着头皮过来,跟荣曜说话。
“还能做什么?做爹的担心闺女,过来请永安多照顾你,千万别让你受委屈呗!”荣曜照着荣宝儿的头顶,就是一个爆栗子,荣宝儿疼的哎呦了一声,却没敢躲开。“跟你娘辞行了没?”
“还没,我把东西放到车上就去!”荣宝儿心虚的回答。
“算了,你都到了这儿了,就别回去了,我替你跟你娘说一声,不然你娘要是哭起来,你可就走不出去了!”荣曜可是深知荣高氏的性子,也知道荣宝儿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就只能放她走,“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亲闺女,在爹心里,没什么能比你还重要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不然,爹,爹一定打折袁敏行的狗腿!”
荣曜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下,眼角还有一丝泪光闪过,荣宝儿鼻子跟着也是一酸,把头高在荣曜肩膀上,鼻音重重的答应了一声,清虚手扶着门框,看着父女俩伤感的辞行场面,也差一点跟着落泪。
荣宝儿强笑着上了马车,清虚跟着也上了来,荣曜跟着马车一直送到了门外头,眼看着马车驶出了胡同口,转弯看不见了,才转身进了大门,突然就想起来,忘了问荣宝儿有没有带银两,又转身去了马厩。
荣曜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牵了马,上了马鞍笼辔,摸了摸腰间荷包里,还有大概十辆左右的散碎银子,觉得不够,抬头看到被惊动赶过来的荣高氏,就跟她伸手,“我怕宝儿身上没带够银子,打算给她送些去,你赶紧给准备出来!”
本来怒目圆睁的荣高氏,一听到荣宝儿可能没带银子,也着急起来,就忘了要发火了,叫寿嬷嬷赶紧把包好的银子和铜钱褡裢拿过来,却不递给荣曜,“我也要去,我都没跟我闺女说上话儿,她就走了!”
“好!”荣曜看她的穿戴,可见是准备好了要送荣宝儿的,就答应了,“我骑马带你!”
于是荣曜和荣高氏两口子,就共乘一骑,荣高氏坐在荣曜身前,抱着银子包,荣曜催马飞快的追撵荣宝儿乘坐的马车,在出城不到五里的地方,终于撵上了,荣宝儿本来好不容易收了眼泪,一看到荣曜和荣高氏,立刻泪水又开了闸。
荣高氏一路上还想着,见了荣宝儿,一定要好好骂荣宝儿这个没良心的闺女一顿,等见到荣宝儿哭得跟发大水似的,想好的话都飞到爪哇国去了,急忙跳下马,把银子包往地上一扔,搂着下了马车的荣宝儿就哭开了。
荣曜连劝她们母女的勇气都没有,下了马,牵着马缰绳,站在一旁落泪,还是后头追上来的隆福和永寿过来解劝,荣高氏才跟荣宝儿分开,用手帕子擦眼泪。荣高氏就埋怨起荣宝儿。
“你这个丫头,怎么走都不告诉娘一声?你就一点都不惦记娘?我真是白养了你小二十年,真是个没良心的!”
“娘,我不是怕您伤心么?”荣宝儿还是眼泪汪汪的,“再说,我也舍不得您!”
“你要是真舍不得,就不要去!”荣高氏立刻就飞了眼刀子给荣宝儿。
“娘,我就是去看看敏行,过几天就回来!”荣宝儿拽着手帕,扭着身子说。
“女生外向,你看看,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荣高氏在荣宝儿脸上掐了一下,“你可记住了,娘跟爹还在家里等你呢,可不许在外头撒欢玩野了,就不要爹娘了!”
“淑娴,你放心,咱们宝儿不是那样的孩子!”荣曜捡起银子包,过来递给荣宝儿,然后伸手拉荣高氏,也选择了将袁敏行生病的事,对她保密,“这是你娘给你准备的银子,你拿好!宝儿,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上车,可别错过了宿头!”
“谢谢娘,谢谢爹!爹,娘,我就走了,您二老保重啊!等我回来,你们可要准备许多好吃的给我!”荣宝儿故意这样语气轻快的说话。
“就知道吃!”荣高氏故意嫌弃荣宝儿,然后还是惦记的叮嘱,“你可要小心,早点回来!”
“好!”荣宝儿又答应了一声,才重新上了马车,荣曜跟荣高氏,还是看着荣宝儿的马车走的没影了,才上马往家走。
“宝儿这个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停下马车,回来跟我多说几句话!”荣高氏尽管看到了荣宝儿一直撩着车帘子,跟自己挥手,可还是挑剔了一句。
“宝儿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做,那她也不必走了,直接就被你给哭回家了!”骑着马,搂着荣高氏,荣曜调侃着。
“你这话说的,就跟你刚才没偷偷掉眼泪似的!”荣高氏反讽回去,“你要是舍得,能这样颠颠的亲自骑马给宝儿送银子?”
“我们俩,是五十步笑百步!”荣曜呵呵一笑,也不反驳。
“是半斤八两!”荣高氏抬杠。
荣宝儿在马车里,抱着银子包,又开始掉眼泪,清虚看着都觉得闹心,“哎,我说荣丫头,你能不能不要哭了,袁家小子还没怎么样呢,要是他真的嗝屁朝梁了,到时候你再哭不出来,可就要被人笑话了!”
“道爷,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哪有你这样咒人的?”被清虚的话刺激的转移了注意力的荣宝儿,果然就忘了掉眼泪。
“老道是好心,你看看你,哎,老道要是真的狗,就冲着你今天没给老道吃肉,老道今天就不能跟你坐车去看袁家小子去!”清虚很是怨念,因为早上他吃了十三个肉包子,中午荣宝儿竟然只给他喝鸡汤熬的粥,还有炖的嫩豆腐,真是太过分了!
“道爷,您今天早上的肉包子,那不是肉做的?”荣宝儿把银子包交给甘松收起来,自己挑了车帘往外看,冷哼了一声。
“我说的是中午饭!”清虚理直气壮。“你晚上可别忘了给我吃肉!”
“您不是才吃过午饭?晚饭就等晚上再说吧!”荣宝儿放下了车帘子,心里的忧伤过去,又担心到烦躁。
“我说,小丫头,你给老道详细说说,袁小子究竟是怎么得病的,具体的症状又是如何?”清虚也是心里没谱,就想能打听的更仔细些。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咱们还是先赶路,等到了住宿的地方,再让永安哥跟你细说!”荣宝儿情绪低落的回道。
清虚也是满腹的心思,看荣宝儿不再哭了,也就闭了嘴,靠在车板壁上假寐。一直到暮色四合,马车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清虚被饿醒了,实在是扛不住,就开口跟荣宝儿要吃的。
甘松从身后暗格里,端出一只食盒,里头是不怕凉的椒盐酥饼和糖玫瑰火烧,又捅开了一直封着的小火炉,烧了热茶,给荣宝儿和清虚吃,荣宝儿心里有事,实在是没胃口,一只蛋黄大的火烧咬了半天,却也只少了一点点,反倒是清虚胃口不错,一边抱怨着怎么没有牛肉火烧,一边大口吃喝。
等马车终于停下来,清虚不知道都睡了几觉了。被永安扶着下了马车,嘴里哼哼唧唧的,嚷着腰疼腿疼屁股疼,一步迈不了三寸远,可是一听说馆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饭菜,立刻就大步流星的走起来,荣宝儿在后头不紧不慢的,永安可急坏了,一直在催促荣宝儿快些。
“夫人,您快些,今天的五香鸡可是天然居的大厨亲自做的,临出来的时候,侯爷特意吩咐了小的,一定要让您吃到,小的都没敢给放到马车里,就怕道爷闻到了味道,您再吃不到!”永安几乎是往后坠着清虚,不让他走太快,怕他一冲进了明间里,真的就两只手抓着五香鸡不放,荣宝儿可就只能闻味儿了。
“永安哥,你怎么这么笨啊?”甘松听了也急了,“你就不会先把夫人爱吃的,鸡腿鸡翅掰下来,给夫人留着?”
“我不是没想到么!”永安干脆就撒手放开清虚,一路飞跑着抢先进了明间,操起筷子就把鸡腿和鸡翅给戳了下来,夹到碗里端起了,防狼一样的,生怕被清虚道爷给抢走了。
在馆驿里伺候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桌子摆好了,也不急着走,三三两两的聚在一旁,等着看热闹,清虚还真是不负众望,一进了明间,就直扑向饭桌,看到少了腿和翅膀的,光溜溜的鸡,差点流下了眼泪。
咬着牙,用两只没洗的手抓起了五香鸡,清虚恶狠狠的一口咬下去,瞬间表情就变了,一脸的陶醉,“唔,真是好吃,连骨头都是软的!”
“你看,我就说吧!”永安还举着装着鸡腿的碗不肯放下,“道爷从来都是这样,一点不顾及别人!”
“我要一只鸡腿就够了,其他的永安哥跟甘松分了吧!”荣宝儿在饭桌旁坐下,接过甘松盛的饭,看看连清虚都还站着,就把饭碗送过去,“道爷,您坐下吃,永安哥,甘松,你们也一块儿坐下吃吧,这么多饭菜,我跟道爷也吃不完,出门在外,咱们不必太教条!”
甘松看着清虚几乎没看饭碗一眼,坐下还是捧着五香鸡不放,都觉得噎得慌,永安听了荣宝儿的话,就跟着坐下了,甘松给几个人都盛好饭,才用一只腿搭在凳子上,半坐半站的陪着吃饭。
清虚啃完了五香鸡,伸着两只手又要去抓肉饼,被荣宝儿一筷子敲到了腕骨上,“道爷,您好歹擦擦手,拿着筷子吃,就算是出门在外,餐桌的规矩也还是要遵守的吧?”
“不是小丫头你说的,出门在外,不必太教条了?”清虚疼的一咧嘴,然后不死心的又伸手,荣宝儿把筷子当做剑一样刺过去,清虚急忙躲开,“哎,小丫头,你怎么这么坏!”
“擦手!”永安摸出了手帕子递过去,清虚撅着嘴,老大不乐意的擦了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走了肉饼盘子,挥着筷子大嚼。
吃完了晚饭,永安陪着清虚道爷住了东屋,西屋就由荣宝儿和甘松住,简单的梳洗过后,荣宝儿就躺下了,本来被马车颠簸的骨头都酸疼,可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约能够听见清虚跟永安在东屋里一问一答的,甘松听见荣宝儿老是翻身,干脆就披衣服坐起来。
“夫人,可是身上酸痛的睡不着?奴婢给您捏捏可好?”甘松点了灯回来,放到窗台上问荣宝儿。
“不必!”荣宝儿心里烦闷,闭着眼都嫌灯光刺目,“熄了灯吧!”
甘松没办法,只好听荣宝儿的话,熄了灯又重新躺下,荣宝儿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朦胧的睡了,等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荣宝儿第一时间就醒了,披着衣服坐起来,甘松才猛然惊醒,慌忙的跳下炕,伺候荣宝儿穿衣梳洗。
为了赶路,早饭都是在马车上吃的,清虚一口一只包子,接着又吃卤蛋,最后还不忘抓了一只豆沙饼吃,连甘松都羡慕起了清虚的好胃口。“小丫头,你怎么都不吃东西?你放心,有老道在,袁家小子肯定会活蹦乱跳的回京城!”
“您不是说,您对治疗水患之后的瘟疫,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荣宝儿满心纠结的其实就是这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么,老道这么长的时间,研制出了几十种药方,总有一种能够起作用吧?何况袁家小子身体底子那么好,不吃药都没事!”清虚说着话摸了下鼻子,荣宝儿觉得他是心虚的。
“那就等你治好了敏行,再吹牛皮吧!”荣宝儿扭过头,从车帘缝隙往外看,道路依旧是泥泞难行的,树木和野草的新芽,却一天一个样的长起来,有些心急的野花,竟然悄悄的开放了,淡黄浅白,随风摇曳。荣宝儿心想,要是袁敏行的生命力也这样的顽强,那就好了。
晓行夜宿了两天,在第三天的酉时,马车终于驶进了县衙,永喜已经烧了满嘴的燎泡,看到荣宝儿从马车上下来,又惊又喜,又因为没照顾好袁敏行,而感觉到了惭愧,两腿一弯就要跪下,被永安一个箭步冲过来,架着胳膊给扶住了。
“永喜哥,现在可不是说话认错的时候,赶紧让道爷给爷看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永安跟随后出来的长义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让开了门口,让清虚赶紧进去。
清虚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的往里走,永安急的都想一脚把他踹进去,荣宝儿已经抢先一步跑进了屋里,看着烧的满脸通红,不省人事的袁敏行,心里像是堵着块石头,沉沉的压着,让她差点喘不过气。
“爷,夫人来看你了!”长智也是嘴唇干裂的厉害,一说话就往外冒血珠,似哭似笑的对袁敏行说话,“清虚道爷也来了!”
“敏行,我来看你了!”荣宝儿在炕沿旁坐下,伸手去被子里抓住了袁敏行的手,才要握住,没想到被袁敏行反手一把牢牢的抓住了,荣宝儿立刻就惊喜起来,“道爷,您快过来看,敏行能抓住我的手!”
清虚肚子大,在炕沿上坐不牢,一坐就不自主的往后倒,长智搬了把罗汉床过来,放到炕边,清虚捧着肚子坐下,一通的望闻问切,袁敏行在这期间,两只眼睛,竟然微微的睁开了一道缝隙,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的翕动了下,复又合上。
清虚翻来覆去的给袁敏行把脉,然后拈着胡子,嘬牙花子,长义在旁边看着,都急的火上房,“我说道爷,您倒是看出点什么来没有?咱们该开方子就开方子,该抓药就抓药啊!”
“这个嘛,也是急不得!”清虚摇头晃脑袋的嘟囔,用手指着永安,“那个谁啊,你去把老道的药箱子搬过来,还有老道车上的药材,老道可得仔细斟酌斟酌,可千万不能砸了招牌!”
“道爷,您能不能先把敏行的热度给退下来?”荣宝儿担心袁敏行的高热会烧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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