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新送进来的人,是不能马上就动手术的,古代医学不发达,这样大范围切割的创伤口子,最忌讳就是发生感染,但是那地方就是排泄的出口,不论是大解还是小解,势必可能会污染伤口,那就意味着会有致命的危险。
所以,才进了敬事房的人,是要被净饿上几日的,连水都不给喝,就是为了不让他排泄,手术后,也只会给几口吊命的药汤或者清粥,只是保证他不会饥渴而死罢了,等伤口养好了,才能给他正常饮食。
“你确定有办法?”皎月肚子里暗骂,你个龟孙,明明是你自己怕被人抢了槽,却拿我做说,看样子袁敏行说的真没错,他就是想着既要除了竞争对手,又要从自己身上得些好处,真是臭不要脸!可是皎月面上还是要做出惊喜感激的样子来,“若是您能助我,那小道儿可是感激不尽,也必然不会亏待了您!”
“这件事毕竟是担着干系,我也要上下打点,才好封了那些人的嘴!我一个身无长物的人,实在是拿不出许多的财物来,要不然,这点子小事,也不会跟道爷您开口!”张诚满脸的陈恳,话里话外都是为了皎月好,才迫不得已要让他出点血的,“您就当是破财免灾了,以后您还做您的龙虎真人,圣人给的赏赐,您的俸禄都依旧照拿不误,到那时候,再看今天你舍出去的一点钱财,那就不值一提了!”
“您说的有理,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才够呢?”皎月心里已经把张诚给打成烂猪头了,脸上还得陪着笑。
“也不多!”张诚伸出一只手,反复了一次,皎月差点一脚踹过去。
“一千两?”皎月声音都变了。
“道爷,您得这么想,财去人安乐!”张诚把手往袖筒里一塞,又拿出了皮笑肉不笑的架势,看着皎月。
“八百两!”皎月还试图讲价。
“道爷,你可要明白,凡是钱财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大事,可若是钱给不到位,落人口实,让人不停的讹诈,那倒不如不做,不但省钱,还省心!”张诚呵呵一笑,做出就要转身离开的样子。
“得,我就信您一次,一千两就一千两,可是我身上没那么多。”皎月当时就一咬牙,把荷包和袖袋翻了个底朝天,“就一百两银子,您看,是不是先做个定钱?”
“也好,等您凑够了银子,我就动手办事!”张诚把银子接过了收到了袖子里,笑呵呵的说。
“那我这就回去筹钱!”皎月生怕再多停留片刻,就会忍不住暴打张诚,立刻就拱手告辞。
等出了宫,皎月一路杀向凤翔侯府,坐到正院里,还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这个张诚,真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腔了!”
“道爷,您消消气,一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一大早,我就给您凑齐了,您就去交给张诚,咱们之后就坐等他出手,替咱们分忧吧!”荣曜端着茶碗,笑得开心。
“也不好就让您一个人出银子,我虽然不富裕,可也能拿出二三百两来!”皎月叹气,“侯爷,您也不要跟我客气,毕竟要是真的让那妖人得逞了,我也是受害着之一,理当也出一份力!”
“还有清虚道爷,您是不是也得出点血?这件事做成了,也是对您有好处的!”荣宝儿才不堪轻易放过,在角落里缩着脖子装死的清虚呢!
“老道没钱,老道拿不出来!”清虚紧紧捏着袖口,瞪着眼睛说。
“道爷,您在我闺女家里白吃白住的,半文老钱都没花过,您的俸禄银子不是都攒着了?怎么就没银子呢?”荣曜当然要向着自己亲闺女说话了。
“老道就是没银子,老道没钱!”清虚牙疼似的哼哼。
“侯爷,我手里还有些散碎银两,您要是不嫌弃,我代道爷出一份力,我们俩,一共能出五百两!”明月突然发声。
“那就是一人二百五了?”荣宝儿故意这样说,是在嘲弄清虚。
“谁二百五?”清虚就蹦起来,吹胡子瞪眼的咋呼,“老道才不是二百五!老道出的是三百两!”
“哦,您出三百两啊,拿来!”荣宝儿才不客气呢,伸手就跟清虚要钱。
“你跟我要钱做什么?不是明月出钱吗?”清虚又耍赖。
“您老人家,可真是吝啬鬼,铁公鸡,一毛不拔!”荣宝儿也不乐意了,甩脸子给清虚看。
“谁说的?”清虚还死不承认,眼神飘忽着犟嘴。
“我说的!”荣宝儿瞪他。
“那,那我出,我”清虚伸手在袖袋里挖来挖去,总算是挖出了一张都快揉碎了的纸,“这个可是我的棺材本,小丫头,你可好生收好了,别弄丢了!”
荣宝儿还没伸手接,袁敏行就过来拿到手里细看,“这才一百五十两银子,道爷,不够啊!”
“老道就有这么多!”清虚又缩回去,闭着眼,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
“那不如这样,清虚道爷出一百五十两,皎月和明月道爷是小辈,就各出一百两,剩下的,五百五十两,由我跟敏行,我们翁婿补齐,明天就给张诚送过去!”荣曜是真的不把这么一点银子放在眼里,他对于荣高氏的持家能力,是百分之百的有信心的。
“都是因为我们,才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怎么好让侯爷和袁大人拿大头?”明月不同意,“还是我出五百两,明月师弟出二百,加上清虚师叔的一百五十两,剩下差的一百五十两,就劳烦侯爷,如何?”
“明月,你是有钱没地方花吗?”清虚这时候又活了,“侯爷都不计较这点小钱,你却老是叽叽歪歪的干什么?”
“师叔,您不能这样说,您日常供奉都是袁大人家里出的,人家都没跟您计较,在这硍节上,您可不能这样不讲究,这样不好!”明月都觉得清虚让他在大家面前丢脸了。
“老道是被他们压着研制药方的,哪里清闲过片刻?他们再不好生供我的吃喝,那还有天理么?”清虚犯起混来,活脱脱一堆滚刀肉。
“娘,家里还有没有烂菜叶子,老菜帮子啥的?您让人都收拾好了,给我拉回家里去,清虚道爷最近肉食吃得太多,家里用度有些吃紧,我想节俭一点,咱们在春天新菜下来之前,就随便吃点凑合过了!”荣宝儿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清虚,嘴里却在跟荣高氏说话。
“有,可是我可舍不得你这么委屈自己,不然就清虚道爷艰苦一些,你跟敏行,就在我这儿吃吧!”荣高氏立刻就给闺女搭起了台子,看她唱戏。
“果然还是娘疼我!”荣宝儿满意的笑了,“道爷,多吃些糠菜团子,对您有好处!”
“你们,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清虚气的身上的肉都在哆嗦,“老道的钱都出了,你们还这么欺负老道!老道要回玄静观了,那个时疫的药,老道不做了!”
“随您的便!”荣宝儿才不怕呢,“娘,晚上我想吃东坡肘子和南煎丸子!”
“好,娘让人去做!”荣高氏笑眯眯的答应着,都不用她吩咐,寿嬷嬷就出去安排了。
“你,小丫头,你也忒坏了!”清虚馋涎都流出来了,摸了摸下巴,清虚委屈的开口,“你好歹也要让老道有些体己银子留着过河吧?”
“道爷,您没银子也不必勉强,不就是吃糠咽菜么,习惯了就没什么了!”荣曜看着有趣,也跟着挤兑清虚。
“哼,有其父必有其女!”清虚嘴里嘟囔,“老道把这一千两都出了,你们总可以饶了老道吧?”
“道爷?”皎月还算淡定,他是知道清虚是个隐形富豪的,明月可就十足的吃惊了,用怀疑的语气问,“您,能拿出这么多么?”
“不过是区区一千两银子,还能为难住老道么?”清虚这时候又突然傲娇起来,“荣小丫头没少给老道零花钱,还有老道的俸禄,都攒着呢!”
“道爷,那您闹这么一出,干什么啊?”明月都快被他气哭了。
“跟小丫头抬杠,多好玩啊!”清虚抖着一身的肥肉,捋着胡子说。
“”登时,一屋子的人都无语望天。
荣宝儿就这样,带着袁敏行和清虚等人,又在凤翔侯府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正式上早朝的日子,荣曜跟袁敏行依旧是半夜里爬起来,简单的喝了红枣茶,拎着还睡得昏天地暗的皎月,一块儿出发去进宫了。
张诚手里拿着银票捏了捏,阴阴的笑了一声,把皎月笑得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得嘞,道爷,您就放心?好吧!”
在敬事房里已经断水断粮一整天的红封教头领,两只眼睛都放蓝光,看到炕上铺的稻草,都想塞进嘴里,自己的尿溺都想接着喝了,敬事房的掌刀师傅,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因为是郑家送来的,又使了银子,不好叱骂他,心里真是憋屈又窝火。
张诚冷眼看了整三天,敬事房的师傅嘴上都起了燎泡,眼屎都糊住眼睛了,才觉得时机到了,背着手随意的就溜达过去了,跟敬事房的大师傅东拉西扯的唠了半天,大师傅明白了张诚的意思,心里还不大想应承他。
后来还是他的师傅给他敲了警钟,他才想明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张诚以后真的成了乾清宫的大总管,那自己今天做了阳奉阴违的事,以后就真的没好果子吃了,太监们都是阴人,给人穿小鞋都是对人好,软刀子捅人那是天生的本领!
妖道的手术做的十分干净利落,才做完没三个时辰,就能够尿溺,连久在敬事房伺候的老太监,都啧啧称奇,奉承大师傅,“您这份手艺,可是又精进了,天底下除了您,再没第二份能做的这么漂亮干净的了!”
眼看着人也醒了,麻沸散却没停,外头郑家得了好消息,高兴的不得了,听说敬事房里头不利于休养,特意又派车来接妖道回去郑家,大师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静养,要忌口,要按时换药,要预防感染,跟车的管家一一都答应了,才放他们离开。
背着手,看着郑家的人抬着妖道转过墙角不见了,大师傅才幽幽的叹了一声,“张爷爷,小的该做的都做好了,以后还要您多照应了!”
“你放心,就凭你这份心明眼亮,以后的前程就错不了!”张诚在墙角阴影里,跟鬼魅一样,说完了这话,就转身走了。
按理说,割了以后的人,连粥汤都不许多饮,银子给到位了,就每日里有三口参汤吊命,可是这妖道,手术之前就净饿了三天,手术后又被郑家接回去,那岂有不好好补养的道理?
鱼肉鸽子,人参灵芝,什么补益吃什么,尿溺每日里至少三五次,本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都被挣裂污染了,可是有麻沸散的作用,妖道一点疼痛都没觉得,伤口处就渐渐溃烂起来,恶臭的让伺候的人都呕吐到了吐黄水的地步。
后来妖道开始发起了高热,谵语狂躁,伺候的人知道大事不好,忙跑去禀告给郑家父子,郑家父子心急如焚的跑去看望,还没进门,就被恶臭熏得一个跟头摔了出去,之后延医看诊,银子花了不少,可是败血症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那就是绝症了。
哀嚎惨叫了数日,妖道就气绝了,随后,从给他看过病的郎中口中,传出的或真或假的消息,就又传遍了大街小巷,那妖道是被修的雷火道烧坏了,血都烧的变色了,死的极为凄惨。
郑家父子赶紧辟谣,说是妖道已经修行圆满,羽化成仙了,连遗蜕都没留下,事实上,是郑家父子忍不了那恶臭,让人把他抬去乱葬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郑家父子虽然派人四处辟谣,可是架不住好信儿的说书人,为了博人眼球,还是采用了郎中们的说法,添油加醋的演讲起来,这阵东风就彻底压倒了郑家的西风。
才将将出了正月十五,袁端行的刺配之旅就开始了,袁熙终究是没有能够如愿,把他那份破烂家业高价卖给袁敏行,而是被钱家老太爷所托付的,一个可靠的掮客,给用三百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随后掮客收取了五十两银子的好处,就把那宅院过户给了钱家。
本来袁童氏是死也不同意跟着儿子一块流放的,奈何袁熙主意已定,不但痛快的典卖了家产宅院,还把撒泼打滚的袁童氏给暴揍了一顿,然后用一辆牛车,拉着铺盖被褥,铁锅泥炉,柴米油盐,还有瘸着腿不便行走的袁童氏,跟在押解袁端行的差役后头,开始了漫漫的流放之路。
袁敏行尽管满心的不耐烦,还是被荣宝儿劝说着,带着荣宝儿,去城外五里亭送袁熙一家,天色昏黄,秃山土路,尘土飞扬,颇有些凄凉的感觉,荣宝儿把一只荷包递给袁敏行,让他交给满面沧桑,胡须凌乱的袁熙。
心明眼亮的差役,知道是袁敏行夫妻来给父兄送行,也就乐得行个方便,也就是因为袁敏行这一送,倒是让袁端行一路是少受了不少罪,活蹦乱跳的到了流放地,着实是很幸运的。
“爹,这是你媳妇典卖嫁妆的银子,是给你们到了地方安家用的,等到了地方,去找大同老号兑换。你们一路上多小心,不要跟人争执。虽然你们的银钱不多,可是该打点的地方就得打点,不要太过俭省了!”背着差役,袁敏行从牙缝里挤着,把荣宝儿让他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把袁熙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二,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你,唉!”袁熙掩面叹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宝儿,你给了他多少银子?”看着袁熙一家人走远,袁敏行连眼眶都没红一下,反倒是询问起了今天的损失。
“一千两!”荣宝儿却有些伤感,低声回答,“就这些银子,也就算是彻底端了你们父子兄弟的情谊了!”
本来袁敏行听说了一千两银子这么多,还挺不乐意的,可是听了荣宝儿后头的话,袁敏行就没法说别的话了,只是搂着荣宝儿,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决然的带着荣宝儿坐上马车,打道回府,一次都没有回头。
而荣老三同样是被流放,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心知荣眺跟荣曜都对他恨之入骨,就没有胆子让人去他们两家求帮,本来浑浑噩噩的马氏,受了刺激,竟然重新恢复了正常。
病愈后的马氏,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就决定,把儿媳妇卖了,换点钱财傍身,好给自己的余生增添一份保障,至于已经被宣布刺配的荣老三,已经不在马氏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荣孙氏凄凄惨惨的,在马氏和人伢子的讨价还价以后,被人伢子用一两三钱银子给买走,转手以十五两的价格,卖给了个年过五旬的屠户,好在他是个鳏夫,并没有大婆在上头压着,过门没过半年就怀怀孕了。
荣孙氏怀孕这件事,让一直无子的屠夫十分高兴,对待荣孙氏的态度也好了,还在她生了个七斤重的儿子以后,花了不少银子,把她失禁的毛病给治好了。每日里下水骨头随便荣孙氏吃,荣孙氏日渐富态,也算是过上了舒心日子。
马氏听说荣孙氏竟然得了这么好的归处,心里也活动起来,言语试探了几次,就通过人伢子,把自己也给卖了,至于她被卖去了哪里,过的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一年就过去了,旧的一年滴雨未落,新的一年的正月,依旧没有半片雪花飘下来,让期盼新一年风调雨顺的百姓们,都无比的失望,各种求雨的仪式都用过了,可依旧是丝毫没有作用。
就这样过了正月,进了二月间,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今年的风,却可以称作镰刀,干旱的风卷着沙尘,刮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就在这个时节,郑德妃终于憋不住,要生产了。
在郑德妃临产之前,已经确定瘸了腿的三皇子,不幸被一颗糖给噎住了,就在苗院使被宣召进宫的时候,原本还能说能叫的三皇子,突然就蹊跷的气绝身亡,更蹊跷的事,苗院使被郑德妃宫里的人,带着在郑德妃宫里东一头西一头的转了半天,等终于找到了三皇子的时候,他的小身体都僵直了。
跟着伺候三皇子的人,嚎哭这跑去皇帝面前报丧,竟口口声声的说,看见了大皇子和大公主过来,手里还拿着糖,跟苗院使从三皇子喉咙里抠出的糖一模一样,皇帝都顾不得打死伺候三皇子的人了,自己就跑过去找王皇后算账。
王皇后一听说了三皇子去世的消息,立刻就把大皇子,二皇子和大公主,从李太后的宫里叫到了身边,就怕他们三个被人给利用了,皇帝赶到的时候,眼睛里就没看到三个孩子,以及奔过来保护孙子孙女的皇太后,两只眼睛喷着火,直接跑到了皇后面前,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王皇后被打的跌坐在地,三个孩子连哭都不敢哭,李太后恼怒急了,还不等皇帝对皇后拳脚相加,就扑过去,给了皇帝一嘴巴,皇帝这才发现,屋里可是有这一屋子人,在愤怒的看着他。
“你”李太后打在皇帝脸上,疼在心里,眼泪立刻就落下来了,“皇帝,我知道你是为什么发怒,可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不能光凭着什么人的一面之词,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对皇后乱发脾气!”
“母后!”皇帝摸着热烫的脸,心里无限委屈,他长这么大,除了先皇,就没第二个人对他动过手,今天自己的亲娘竟然为了儿媳妇,给儿子一嘴巴,他都怀疑,李太后究竟是不是自己亲娘了。“我不是没有证据,从我皇儿嘴里抠出的糖,可是跟大公主和大皇子,带到德妃宫里的糖一模一样的!他们两个小孩子,哪里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来?一定是这个毒妇,她就是看不的德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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