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和昶带着自己的人马悄悄进驻怀南乡六合村时崔剑锋还蒙在鼓里,他虽然对本地不良人向县衙告密,让道里火速临时征集募兵赶到县南追击案犯的事大为恼火,但也感到十分无奈。
“不良人对我们办案造成的麻烦实在大,这次差点让我们死个精光。”他心有余悸地说。
“这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朱广财了口气:“侦缉案犯本来是县尉管的事,但大唐规矩太多,也增加了这种由不良人辅助破案机制。我们想甩开他们独立地侦缉,办不到。”
“这就说明我们也需要与这些不良人打交道,利用他们收集情报。”陈云天点点头,说。
“可他们是刑部管辖的非在册官员,我们没法弄到他们的名单文案哪。”崔剑锋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要想弄清并控制这些人为我们服务,那只能通过刑部甲历库了解本地不良人的位置与活动范围。”朱广财说。
“可我们与刑部不是同一系统,刑部尚书不一定同意我们去查看其破案机构人员文案的。”陈云天说。
“他们甲历库的一个官员是我的老乡,如崔公想弄到本地不良人文案的话,不妨让我回洛阳想办法搞到这些资料。”朱广财想一想,说:“我可以通过我的这位老乡把文案弄出来,把本地不良人的资料记下来,送给你。”
“可这样做,风险太大。甲历库可不是那么好进去的,就算你想托你的老乡把记录弄出来,可他也没这胆量。”
“如他不答应,我就想办法悄悄溜进去,偷出来。”朱广财说。
“这样恐怕不行。”陈云天摇摇头:“就算你溜进去了,但甲历库所存放的文书数量庞大,不是那么好查到的。”
“也是呀。”崔剑锋若有所思地问:“我们怎样才能弄到这些文案呢?”
“崔公,”朱广财急切地望着拿不定主意的崔剑锋说:“我回去后也找我们的同僚想办法。反正狄公手下,神探多得是。”
“可大理寺人员偷刑部甲历库文书,可是死罪呀。万一出事,我后悔也晚了。”崔剑锋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刑部不是我们随便进出的地方。”
“可不弄到这方面的文书,我们搞不清本地不良人的活动情况,我们的行动随时被他们察觉并告密。这对我们的安全极不利。”
“好吧。”崔剑锋最后下了狠心,点头同意朱广财的主意:“你去洛阳一趟。找你那老乡试试看。不过,要小心,别轻信其言,不要轻易地去其工作场地。”
“放心。”朱广财笑了:“你是担心他设圈套把我抓起来邀功请赏?那样的话,我非宰了他不可。”
“你可别动不动杀呀宰的,如你去洛阳偷文书而引发命案,那你我都有可能面临砍头之刑。”
“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也当真?”朱广财又笑了。
“小心点。”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罢,朱广财带着一名手下策马而去。
武成离洛阳近两千里,当时最快八百里加急,也走四、五天才能到达。但象朱广财这般的行动,想借八百里加急根本不可能。
所谓八百里加急,其实也就是从某一地到另一处,如中间距离太远,官府的紧急文书就通过这种八百里加急的传递方式发过去。
途中都有官府设的“接力站”,也就是驿站,当然不是一般的驿站,而是由唐朝中央直接管的快速传递信息机构。八百里快递的文书,一到中间传递驿站,那么早在那里等候着的另一匹马上的骑士就接过信或把马交给信使完成快速换马,不间断地飞驶而去。一千多里路,快时当天就送达。
不过,这种信使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他们有身份证明用的腰牌(唐代官员用“鱼符”来证明身份)。
朱广财是狄仁杰手下的官员,当然可以通过这类通道换马狂奔方式赶路。当然,这种长距离快马加鞭式急驶,一般人也是受不起的。
可崔剑锋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朱广财飞马北上的消息,很快被刑部安ha在八百里加急换马驿站上的不良人察觉,并以密信的形式,比朱广财早半天传到了刑部。
“崔剑锋的手下的如此紧急返回洛阳,有什么目的呢?”刑部(武则天时期曾把刑部更名为秋官)尚书把都事送来的江南东道北部驿站不良帅发来的书信看了一阵,问秋宫侍郎。
“吕和昶刚离开,他就派其手下返神都,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紧急回来找狄公协商而来?”秋宫侍郎反问。
唐代的侍郎在秋宫,算是副职。
“我看未必。”尚书摇摇头,说:“据江南东道御史司马聪说,他对天神下凡谋反案案犯迟迟不下手,有通匪嫌疑。”
“我看未必。”侍郎不怎么认同尚书之见:“据说那些下凡天神武功高强,差点把崔剑锋的人马全部用闪光魔盒弄死了呢?”
“都是些传言,不足为信。我已派吕和昶前去武成严查,很快会有眉目的。”
“我看不至于。”
“为什么?”
“如那些下凡天神真的是武功高强的天外来客。我看吕和昶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吕主事也会崔都官一样,采取观望的态度应付了事。”
“不会吧?吕主事的办事能力我是知道的,他是来去无踪的主儿,哪能象崔都官一样拖着不办之理?”
“问题是这些案犯不是凡人,他们带有风火轮与闪光魔盒。我们的马追不上他们,就算追上了,他们用魔光一照,我们的人就全死光。”
“真有这么厉害?”尚书暗暗吃惊。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是真是假,倒没考究。”侍郎说。
“不管怎样,我们得搞清崔都官手下突然返京的目的。”尚书说:“你紧快派一个人跟踪他,他一到,就密切主意他的行踪,弄清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这样合适吗?”侍郎面露难色:“他又不是我们侦缉的对象,随便跟踪他,万一被发现,不好向武皇交待。”
“什么意思啊。”尚书愤愤地问。
“我认为,我们跟踪狄国老的手下,不妥。”
“可狄国老常仗着他以前在大理寺当过寺丞,动不动干涉我们的办案。我一想这就很不舒服。”
“你这样搞,不怕陷入狄-来争端里去么?这可是丢脑袋的差事儿。”
“那敢呢?狄国老可是个武皇的红人,我哪能得罪得起他?”
“那你还查狄国老的手下的事么?”
“查!”
“为什么?”
“为了办案。”
“那行。”侍郎只好点点头说:“我就安排几个人暗中跟踪他。”
“行,一有情况,就直接告诉我一声。”
秋宫尚书其实是看到来俊臣日益得势,就想巴结他。
而来俊臣则看上刑部下边的被民间称之为“不良人”的神秘的侦缉系统。他对刑部尚书的安排其妹夫进入刑部的意图心知肚明,但却不感兴趣。这种官场客套,对一个野心家而言,并不重要。
他的目的,就是想利用不良人,控制全唐官员的行踪,把矛头直指其死敌—武则天的lng臣,狄仁杰。
侍郎当然不懂尚书的意图。
因马匹接力的数量限制,朱广财也只带一个手下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二千里路长距离只用三天半即跑完。不过,他与其手下的身躯也因连日颠簸而像散架一样,带着疲惫不倦的从洛阳东门进入了皇城内,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不过,因为是京师,天虽已晚,但沿街却灯火通明,怎是好看。
当然,他刚过城门,就被京师里的不良人体系粘上了。
不良人,唐代真可谓无孔不入的一支侦缉体系,虽然的唐朝官僚体系中的最底层的一个内务防卫体系,行动人员全非在册官员,却起着县尉都难胜任的重要作用。
作为无赖,来俊臣自然看重不良人这种来去无踪的神秘系统的职能。
不良人的成员,其实大多是些有污点的人员,通过唐朝刑部官员,也就是从事缉捕工作的县尉之类的官方基层人员通过感化争取过来的人员组成。这些人加入不良人这一官方的侦缉系统后,也就通过各种身份打掩护,在各类犯罪团伙内部活动,这样他们更易获得社会最底层的各类信息,成了无孔不入的细作(情报)系统。
正因为他们即与县尉关系密切,又与盗匪来往频繁,所以,给公众留下错觉,把他们看成一种行为不良的人。对此官方也不置可否地任其发展。
不管怎样,被不良人盯上,不是什么好事。但朱广财却蒙在鼓里。
进了皇城,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找一处客栈美美地吃喝一顿,再舒舒服服地睡一晚。反正天已黑,他们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找狄国老,就是同级同僚也不宜随便去打扰的。毕竟官场客套与礼节也不容小视。
至于老婆孩子,因不在皇城住,他们也不可能重任在身的情况下擅离职守回家过夜的。
“我们就在这家小客栈过一夜,明天才去拜会狄国老。”朱广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说。
“好。”随行的手下累得也差不多散了架,听了主人的吩咐,也就跳下马,把两匹马牵入客栈西侧的专门为骑马的客官准备的马厩里拴好后返回与朱广财一起进入客栈,订了一套二人间住下。
“我们先去酒肆吃一顿饱饭。”朱广财有气无力地斜靠huang头,皱着眉头,表情痛苦。
“现在我全身酸痛,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好想睡一阵。”其手下的闭着眼躺在 huang 头说。
唐代乡下人睡觉多为席地而睡,或用榻,也就是在两把低矮的椅子上放一串用木条扎成的板,上面放席子就行。但洛阳城内,则是一派城市景象,客栈里的huang,也是tg高档的,不像武成县衙前的那家春来客栈那种席地而睡的或放在低矮小椅上的木条榻板。
“不吃点东西怎么行?”朱广财强打精神推了一推仍在迷迷糊糊地躺在 huang 头的手下说:“狄公曾对我说过,过度劳累的人如不吃东西就睡,有可能睡梦中死掉。”
“这样活受罪,还不如死了痛快。”手下的仍不肯起来去吃饭。
“起来!”朱广财怒了,抓起放在huang头上的带鞘的剑,狠狠的戳了手下一下。
“哎哟,”手下的被这一戳刺痛了,也刺醒了。他也就乖乖地起身跟着主人走近客栈附带的酒肆里,勉强吃喝了一顿,然后回来,倒头便睡。
等二人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时,街头已出现一片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的景象。
二人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行装,然后提着行李到马厩想把马牵出来时,却发现自己的两匹马早已踪影不见了。
“谁把我们的马偷走了?”朱广财恼怒地叫来客栈老板喝问。
“客官,你们昨夜来的吧?”客栈老板赔着笑脸问。
“是。”朱广财余怒未消。
“可你们没向店小二交待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带马来的呢?”
“你,你,”朱广财觉得理亏,也就不好发作了,只是问店小二:“你昨夜见到我们的马被人从马厩偷走了么?”
“没有哇,”店小二迷惑不解地说:“到夜间,我们店的前门都是关上的,一般人怎会偷走你们的马呢?”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朱广财手下的经过一夜的休息,已恢复了体力,他见店小二满有理的批驳主子,就恼怒地责问店老板。
“不要说了。”朱广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止住手下的话,把手一挥:“我们走。”
“我们现在公务在身,没时间跟你啰嗦,等办完了事,我再来跟你算账。”
末了,朱广财指着客栈老板的鼻子骂道。
“这事也够踌躇的。”听完朱广财的赌气话,狄仁杰不由笑了。
“那你认为这是谁干的呢?”朱广财越想越气:“等我查出了这些偷马贼,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不就是两匹马么?”狄仁杰不以为然:“而且也不是你自己的坐骑,是驿站备用的接力马。”
“就算我不恋驿站的接力马,但无缘无故被小偷偷走了,谁不生气呢?”
“偷你马的,不一定是盗贼。”狄仁杰仍不以为然地笑着。
“那到底谁偷走了我的马呢?”
“那你这次来京城,目的是什么呢?”
“偷文案。”朱广财毫无掩盖。
“那你岂不也成了盗贼了么?”
“我这是为了工作需要,与为财色而偷盗两码事。”这回朱广财不以为然了。
“偷盗还有辩解的理由吗?”狄仁杰又笑了。
“刑部文书又不是钱财,我偷偷取出来,目的是了解那一带情况。目的就是为了破案。”
“不管怎样,你的理由难成立。”狄仁杰摇摇头说。
“那你不支持吗?”
“为什么不支持呢?当然支持。”
“你看我们从哪儿入手才对呢?”
“你不是想通过你的老乡悄悄把你想得到的江南东道一带的不良人名单与地址文书么?”狄仁杰已从崔剑锋捎来的书信中了解到了朱广财的动机。
“是呀。”
“那你去试试看就是了。”
“你看我们这样做,能否成功呢?”
“这我哪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能不能派我的师兄师弟帮个忙呢?”
“可以的。不过,这事实在难办。”
“难办也得办。”
“弄不好以盗窃朝庭机密之名,立即把你抓起来斩首,明白么?”
“明白。”
“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当然,如出事,我也会派你的师兄师弟们去营救你的。只是这类事风险太大。”
“这我也知道。”
“最近来俊臣到处陷害朝庭忠臣,武皇又对其酷政不加节制,推波助澜,实在可恶。因你们的行动与那些酷吏们的野心相左,他们也就千方百计地找你们的罪证,想让你们上断头台哪。”
“我也听崔都事说了,他也正企图绊倒你呢?”
“我可没心思跟他摔跤哪。”狄仁杰嘿嘿地笑开了。
“好了,一会我去找我那老乡,想办法把江南东道一带的相关不良人的文书弄出来。”
“那是大唐的密事,你可小心哪。万一你那老乡因胆怯而不敢满足你的要求,甚至向其上司说此事,你就有被逮捕的危险。”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死。”
“不要动不动死呀亡的,”狄仁杰瞪了朱广财一眼:“你还年青,我不希望你去白白送死。”
“你刚才不是说我一旦被他们逮住了,就立即派人去营救么?”
“只怕来不及救,他们就来个前斩后奏。”狄仁杰叹了口气说。
“为什么?”
“因为偷盗朝庭密文,是死罪。”
“那也得通过刑部审讯,逼供啊。总不会一不问,二不看就斩了吧?”
“问题就在于,他们怕我们去救你,所以,也就来个先下手为强,立即问斩。”
“哦。你说得很对。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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