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问道：“如你所说，当时在场的丫鬟呢？”
“带上来。”
厅外进来的小厮拉着一个瘦小的丫鬟，正往前走。丫鬟半低着头，手紧紧绞在一起，直接跪地，前前后后拜见了满堂所在。
她睁着眼，却是毫无焦点。
当日情况混乱，她被摁着向前，药粉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躲闪不及，伤得不轻，也已经是眼盲了。
“这是我的丫鬟萍儿，她当日也在场，可以作证。”袁沁珠道。
曲沐宁点点头，“这位萍儿，我早先是见过的，的确是袁小姐的丫鬟不错。”
萍儿低着头，缓缓抬起，眼角收进乐清公主的下半张脸，又慌忙低下去，“是，是这样的……”
小丫鬟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中带着哭腔，泪涕横流，不知到底是委屈得还是吓得。
她所说的，与袁沁珠和李莲白所说分毫不差。
袁夫人脸色稍缓。
袁沁珠嘴角得意地上扬，“此为当时留在我脸上的药粉，已经由太医查验过，确有毒。”
乐清公主煞有其事地点头，“哦？人证物证俱在啊。”
“那么善宁县主，有何话说？”
曲沐宁缓缓站了起来，“既然袁小姐指认了是我的贴身丫鬟，也叫了自己的丫鬟出来作证，不如听听我的丫鬟如何说？”
乐清点头，“那是自然。”
丫鬟本就是自己人，作证的成效不大，袁沁珠可以，曲沐宁自然也可以。
曲沐宁轻轻朝兰锦点了点头，“不用怕，实话实说就是。”
此事闹到了皇上那里，再要说死不承认也不可能。既然药必须给，那也得讨足了代价才行。
兰锦抿了抿唇，走上前去，将那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是她们欺辱在先！境况紧急，奴婢若是不出手，只怕早就被打死了！！”兰锦痛哭流涕地控诉。
兰锦把手举得老高，手上疤痕刚落，新鲜的肉芽组织泛着血色。
“公主请看！！”
“你……简直满口胡言，信口雌黄！！”袁沁珠立刻反驳，甚至站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张牙舞爪的拳打脚踢过来。“你个贱婢！！”
“啊！”兰锦后背被踢了一脚，惊叫了一声。
袁夫人拉住了袁沁珠，“公主恕罪！珠儿是气急攻心呐！”
曲沐宁光看她拳打脚踢地那一顿手法，熟练，十分熟练……
“住手！”乐清公主开口，瞪着袁沁珠道，“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公主的面，就敢动手！！”
而这时，曲沐宁站了起来，“公主说得是，今日的袁小姐，真是好大的气性！”
“本县主已向陛下请谕，要与袁姑娘将事情说说清楚，届时自然会给药！”
“反观今日。既然是当场对质，袁小姐先言，然后李小姐，再是袁小姐的丫鬟，此番公主在上，曲沐宁权听安排。但既然袁小姐可以请丫鬟作证，为何又恼羞成怒，当场对本县主的人动手？”
袁夫人坐在一旁，刚要开口，曲沐宁又继续道，“当日之事袁夫人并不在场，是我等之事，光天化日，袁夫人若是信得过，就交由公主凭断！！”
“你……”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伸着手指被堵得直抖嘴，“侯爷不在，公主驾临，臣妇惶恐，实在不敢怠慢！”
所以要在这里看着。但是被曲沐宁如此说了一番，她刚刚打算插嘴为袁沁珠说话，此时却无法开口。
乐清公主挑挑眉，“袁小姐，且不论你当场动手之无礼，据本公主所知，当场的还有一人？”
兰锦点头，“公主说得没错，是曲烟儿！”
“袁小姐？”乐清问道。
“回……回公主的话，并无此人在！！”
李莲白也跟着道，“绝无此人！”
“说来外人不知，你们所说事发之时，善宁县主不在京都。”
袁沁珠和李莲白异口同声道，“公主明鉴，必是她指使手下所为！”
“可有其他证据？”乐清公主道。
袁沁珠和李莲白一怔，互相戳了戳，“回公主，暂无其他证据……”
“可有动机？”
“这……”
乐清公主歪头，“都没有？”
“回公主，曲沐宁有证据！”
她身后的丫鬟，体态清盈端雅，一张脸生得确是平淡无奇，谈不上好看，她素手而出，所示白纸黑字，殷红手印。
纸上黑字字字清晰，手印鲜明。
“——曲烟儿”
“公主请看。”
扇拱手，将纸张交了上去。
纸上所述，有李莲白险些害死曲沐宁之事，有李莲白和袁沁珠蓄意刁难之事，一一翔实。
所谓杀人动机，嫌隙所在……
袁夫人震惊。
袁沁珠和李莲白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曲烟儿何在？”乐清公主突然问。
“回公主，曲烟儿失踪了。”曲沐宁道。
“失踪？？”乐清公主挑眉。
曲沐宁点头，“不错。”
“今日听说那京兆府，似乎还出动了人在找，也不知，是有结果没有。”
“哦？”乐清公主抬眸，“京兆府？”
这京兆府是京都诸事之所，若真闹到那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来之前九哥说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要赶紧平息省得烦心，耽误玩乐。
这弄半天了还没结果，还挺麻烦的。
乐清默默拧眉。
诉纸和手印都在，都这样明显了，这袁家的哭哭啼啼，李家的哆哆嗦嗦，说得倒是出奇一致。
曲沐宁起身，“公主稍安。”
“曲沐宁今日不求判决，亦不求惩处，但求是非真相，曲沐宁自会拿出药。”
她伸手，一个白色瓶子在手。
“人本父母骨肉生，谁人不言惜命。只是，药并不多。家师近来隐世，只给了我三颗。”
“三……三颗。”袁沁珠忖道。
给了曲烟儿一颗，那就还有两颗。
曲沐宁继续道，“我拿到手，用了一颗来研究药方，可惜才学尚浅，浪费了。”
“你……”
曲沐宁不紧不慢，“公主过目。”
乐清倒在手心，只滚动出一粒圆润的药丸，再动了动，便没了动静。
“一颗？”
乐清正疑惑，便听到袁沁珠开口道，“你……你这是逼我们！”
－－－－－－题外话－－－－－－
昨晚刷了很久的微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回想当年高考志愿三个都填的是医学院临床专业，连苦笑也露不出来。
听我室友说，如果她考不上研究生，就回家考公务员，不考虑做医生了。而我已经保送了研究生，当初过五关斩六将，青灯黄卷，而今茫茫大路就在眼前，却充满了无尽踌躇。
寒窗十数年，我从未有如今日一般深刻地读懂鲁迅先生的文章。
“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
——鲁迅《呐喊》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我想将来有一日，我可能也会向现实低头，脱掉这身白大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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