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没有言语，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戴婶。
“你也知道，方呈再过两天就是十岁整了。咱们村里面有个习俗，幼年敬双亲以孝。我这老腿老脚的也不利索，村里面我想来想去，上过山的人里面也就孙策和方呈走的近点，刚好你们和方呈爹娘又是旧识，我想着让孙策后天带着方呈去山上祭奠下爹娘。”戴婶语重心长道。
赵芷点头了点头，应声道：“戴婶你放心，我替孙策答应下来了，等傍晚孙策回来，我就和他讲。”
戴婶欣慰一笑，起身道：“那就好，其他就没啥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赵芷也没客气，起身送戴婶离开。
送走戴婶，赵芷返回院中，自己坐到板凳上。
“你也听到了吧。”赵芷说了一句。
“那可不！听得真真切切！”孙策一脸痞笑从屋里走出，一屁股坐到躺椅上。
“戴婶交代的事情你落实办好，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赵芷看着孙策说道。
孙策嘿嘿一笑道：“媳妇，你就瞧好吧！”说罢，拿起木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觉得无味，孙策砸了砸吧嘴。
赵芷转头看了眼一墙之隔的方呈家，话锋一转：“我这几日要闭关一趟。”
孙策面容瞬间变凝重，隔绝了天地，正色道：“旧伤复发了？”
“嗯。”赵芷应了一声。
“这金印山里的蓬莱玉枝真他娘的难找！老子找了五年了！连个枝芽芽都没瞅见！”孙策起身，气的一脚撼地。
只见孙策落脚处向下崩塌三尺，地面被撕裂开来，裂纹向四周迅速蔓延，一直到爬上墙壁才有停下迹象。
“天命所归，不强求”赵芷纤手一挥，已经裂损不堪的院内如同时光倒溯一般，渐渐恢复成往常模样。
赵芷起身，看向面色深沉的孙策，安慰道：“老毛病了，压一压没什么大碍的。”
孙策抬起头看向天上，一言不发。
——
方呈有时候就会想，如果自己爹娘还在，自己会是什么光景。
娘亲肯定会多攒些钱财，把自己送到青云县的学塾里求学。爹爹的话，保不准会买来一头小毛驴，每天牵着小毛驴，送自己去青云县。
准备回家的方呈一想到这些，走起路来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哟，那不是方灾星嘛！”方呈面前传来一句讥讽。
方呈望去，远处几个男孩子三五成群，向方呈走来。
领头的方呈认识，是东巷子里苏家的小少爷，苏睿。
苏睿比方呈大两岁，父亲是村镇上的里吏，管理着整个金印村。一开始，村里的孩子不愿意这个家里有着大官的苏睿一起玩，都有些怕他。苏睿耍了个小聪明，说是谁要当了他的小弟，就每天给谁两文钱。一听说有这好处，孩子们都相继陆陆续续地跟在苏睿屁股后面。一看有人加入自己的队伍，苏睿胆子也大了起来，今日去撵狗，明天去揍鸡。久而久之，苏睿就成为村上的痞子王。
“谁让你这灾星进东巷子里的！”苏睿走到方呈面前，双手叉腰，老气横秋道。
方呈一看苏睿的架势，有些气软。
“我来送鱼的…”
“噫噫噫，难闻死了，腥死了。”苏睿身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说道，作势要去捏住鼻子。
“死灾星，把自己爹娘克死了，天天就会送鱼，一辈子都是送鱼的
！”另一个孩子满脸厌弃的看着方呈。
“我不是灾星！我才不会送一辈子的鱼！我会…”方呈被说的有些激动，差点忘记答应孙策的事情。
方呈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苏睿伸出手，狠狠地弹了弹方呈的脑袋，轻蔑道：“呵，你说你还会些什么？人要认命，知道吗？我以后可以做大官发大财，你呢，抓大鱼？哈哈哈哈哈！”
“就是，迟早和他爹娘一样，死在河里。”苏睿身边传来附和声。
苏睿讥笑不已。果然，自己的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方呈双手握拳，微微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睿。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当误本少爷出门的心情！”苏睿对着方呈怒喝道。
方呈默默无言，转身就向巷口走去。
“哈哈让他滚还真滚，窝囊废！”
“还不如村里的狗，狗还会反抗叫两下。啧啧啧，难怪没爹没娘。”
“一辈子就是个臭送鱼的！”
……
提着竹筐背条的双手指节微微发白，方呈脸上流下泪水，背对着声音走出巷子。
回到家中，方呈神色落寞。
放下竹筐，方呈又蹲在了地上，看着地上的黄土。
方呈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穿着布鞋的脚。方呈抬头一看，是孙策。
方呈抹了一把脸，垂下头，喃喃道：“孙大哥，你怎么来了。”
“啊？你说啥，我没听到。”孙策掏了掏耳朵。
方呈缓了缓情绪，站起身，看向孙策道：“孙大哥你怎么进来的，我这门还插着呢。”
“哦，我翻墙头过来的。你以前不是经常爱翻嘛，挺简单的。”孙策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方呈挠了挠头，有些羞愧。
“臭小子可以啊，我看你这修炼挺快的啊！难道是传说中修仙的极品苗子？”孙策瞥了方呈一眼。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方呈显然有些高兴。
“你觉得你个锤锤你觉得！说你是猪你信不？”孙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手。
“额…”方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孙策看着方呈，啰嗦道：“你说你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仙师了吧，你跟苏睿他们打一架又咋了，你还怕打不过他们？打不过你也至少回他们两句啊，卧槽你这真是把仙师的脸丢完了。还好你没拜我为师，不然我都替你丢不起这人。”
“孙大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觉得那样不好…”方呈有些汗颜，索性又挠了挠头。
“不一样你个头，别人欺负你你就受着？都是初次做人咋你就非要自贬一等于他人！”
孙策站起身。
走到方呈面前，孙策单手放在方呈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方呈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规矩。”
方呈没有说话。
“以后你踏入修仙途，会遭遇比这些更加过分难堪的事情，仙师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一人功成万骨枯。我不是什么读书先生，不会那些啰里吧嗦的君子道道，方呈你记住，做人做仙，就是要给自己争口气！”
方呈嗯了一声，被竹筐背条勒红的小手微微攥拳。
孙策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道：“大丈夫，天地鉴呐。”
——
侯府，厅堂内。
已经完成祭拜的侯宝君端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着侯老爷
和侯夫人。
侯老爷看向侯宝君，和蔼道：“青云门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哎呀爹，明天就来了。而且还是二姐亲自回来，你就放心吧。”侯宝君有点耐不住性子。
“好好好，爹就不细问了，省得你嫌爹烦。”侯老爷乐笑道。
“对了，你怎么是和方呈一并回来的？”侯老爷想起早上的事，又问道。
侯宝君一听是关于自己同龄人的事情，顿时有了些兴趣。
“我今天早上回来时刚巧碰见了。诶爹，方呈爹娘去世了吗？”
“嗯，前年方呈他爹和他娘一起去河边捕鱼，夫妻俩不幸踩到滑石摔进河里，脑袋磕到了河底礁石，双双溺死了，唉，世事无常啊。”侯老爷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方呈他娘也是命薄，平日里从来不去河边的，这才去了一次就丢了性命。”侯夫人在旁怜惜道。
侯宝君有些沉默。
记得早年还在村里，方叔叔每次来侯家送鱼时总会带些小玩意儿给侯宝君。平日里侯宝君和方呈互相打闹，袁姨也袒护着侯宝君。那时候，方呈觉得和侯宝君一比，反倒侯宝君成了爹娘的女儿了，自己变成了外人。
“你要引以为戒，做事情切记勿急勿躁，特别是你以后做仙师，那就更为…”侯老爷开始了语重心长。
“爹！你不是说过不说了嘛！”侯宝君双手捂住耳朵，打断了侯老爷的话语。
“不说了，爹不说了。”侯老爷悻悻的拿起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
侯宝君跳下椅子，看着爹娘说道：“我回房了！”
说罢，侯宝君一溜烟儿就跑了。
侯宝君回到闺房中。
坐在床榻上，挽起袖口，露出一副玉镯。
侯宝君自己有一个小秘密。或者说是和方呈他爹，方叔叔之间的秘密。早年侯宝君去方呈家找方呈玩，被方叔叔送了这个玉镯戴在手上。方叔叔告诉侯宝君这个镯子意义非凡，并非寻常之物，一定要佩戴于身。并且叮嘱到这事情谁都不要讲，连方呈都不行。
侯宝君看着这个镯子，想起了方呈。侯宝君觉得，得找个机会，诚意的向方呈道个歉。
天黑，方呈在河边布置好渔网回到家中。
方呈坐在院子里地上，看着天上月亮，发起了呆。
方呈挺喜欢现在这样儿，一个人，静静的。
就是有些孤单。
方呈想起孙策下午说的一席话，望向月亮的双眸渐渐变得坚韧起来。
方呈没有了爹娘，没有了朋友，只有一个梦想！踏入仙途，成仙师！
“我一定可以的！”
说罢，方呈跳起身，跑进屋内。
盘腿在床，方呈感应着气府。
像是抓住了装满鱼儿的渔网。
方呈衣服内微微颤动，壁虎爬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没见了呢。”方呈拿起壁虎托在手中。
方呈看着手中壁虎，自嘲道：“咱俩看起来都挺弱小的。”
壁虎好似听懂一般，眨了眨眼珠。
方呈会心一笑。
“别人都是养鸡养狗，我就养只壁虎吧。”
说罢，方呈把壁虎放在床上，自己侧身睡去。
夜里，壁虎顺着床边爬行。
最终，爬到孙策夫妇所说的九鸾凤和柜上，满意的窝在了上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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