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厮将餐具撤下去，掌柜端来两杯茶。
涂山姝细细品尝着，在夕阳西下的时节，暮云合璧，与云星霓对坐饮茶，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安宁来。
这份安宁，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没有喧嚣，没有纷争，也没有朝廷干扰，只是静坐，饮茶。
清风，花香，茶烟缭绕。
焦躁的心也似乎安静了很多。
“时辰快到了。”云星霓将茶杯放下，给了掌柜一锭银子。
“咱们走吧。”
“嗯。”涂山姝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却听到屏风后一个声音喊住她。
“公子请留步。”
“公子，可否，单独一叙？”
云星霓皱眉。
掌柜有些抱歉，“静殊，你无礼了。”
“对不起。”屏风后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打扰了，两位，请慢走。”
涂山姝听到静殊两个字的时候，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星霓，掌柜，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好。”云星霓大步走出去。
掌柜皱着眉头，看了看屏风后，又看了看涂山姝，微微叹气，将门关上。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屏风后的人说，“刚才，公子一口说出了《暮云》曲子，我有些惊讶。”
一个人摩挲着走出来。
涂山姝很惊讶。
这个男人，眼睛没有聚焦，他是个瞎子？
而且，那张脸……
那张脸，也可以算得上风华绝代，除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静山。”她不自觉地喊出这个名字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你，果然认识他吗？”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你果然认识林静山？”
“你是？林静殊？”涂山姝半咬着嘴唇。
从掌柜说出“静殊”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屏风后这个人，是林静山曾经说过的，他唯一的弟弟，林静姝。
当年，她自报姓名时，林静山说过，他弟弟名字里也有一个殊字，只不过，此姝非彼殊。
“是我。”林静姝的表情有些激动。
“你，认识哥哥？可知道哥哥在哪里？我询问了好些人，他们都不知道哥哥的下落。”
“你哥哥……”涂山姝不忍心说出林静山已死这种话，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很好。”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天生眼睛看不见。”林静殊说，“父母死得早，我跟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进京赶考之后，我听说他中了状元。但……”
他低下头，拳头紧紧攥着，“但，都两年多了，哥哥还没去接我。他们说，哥哥中了状元，还成了驸马，不想要我这个累赘弟弟。但我不信……”
“我便一个人来到京州城。可，我去了好多地方，根本找不到哥哥。”
涂山姝紧紧地咬着嘴唇，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变得鲜活起来，她依稀记得林静山说过，他弟弟非常聪明，是个天才琴师，为了让他进京赶考，在各酒楼弹唱卖艺，攒钱。
原本，林静山的道路是考中
状元，回乡做官，改善弟弟生活。
可……
“你哥哥不在京州城。”涂山姝不知道该撒什么谎，“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
“是这样。”林静殊低下头，“谢谢你。”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抬起头，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了涂山姝熟悉的笑容，“能听懂《暮云》这首曲子的，只有哥哥和公子。”
“知道哥哥不是抛弃我，我就放心了。”他摸索着走回到屏风后，“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涂山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怕忍不住会哭出来。
“那，再见。”她说完，像逃一般离开那间屋子。
云星霓看着涂山姝眼圈泛红的模样，皱眉，“这是怎么了？”
“没事。”涂山姝将面具戴上，“风迷了眼睛。”
“掌柜，你跟林静殊是什么关系？”她问。
“这个……”掌柜抄着手，“静殊想在京州城的酒楼里弹琴卖艺。但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没有一个人用他。又因为他长得极美，被卖到紫陌苑，受尽了折磨，我无意间救下了因为逃跑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让他在这里当琴师。”
“我知道了。”涂山姝咬着牙，“掌柜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哪家敢买下他？”
掌柜有些为难。
“掌柜如果有难言之隐那就算了，反正我也能查出来。”涂山姝说，“静殊就有劳掌柜照顾了，如果有什么事，请到将军府找云将军。”
掌柜微微一愣。
他话不多，除了简单的寒暄之外，很少询问客人的身份。
所以，云星霓虽然常来，他只知道这男子不一般，却不知道具体的身份是什么。
像这样自报身份，也算是头一遭遇见。
“好的。”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两位，请慢走。”
出了门，依然是那窄窄的巷子。
涂山姝身上散发着惊人的冷气，这股子冷气，就连云星霓也觉得心惊。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要。”
“你，想做什么？”
“砸了！”涂山姝攥着拳头，“把那家店给砸了。”
“那家店挺好吃的，你不也挺满意么？为什么要砸掉？”云星霓摸着她的头，“是那琴师得罪你了？”
“不是那家店。”涂山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琴师，是静山的弟弟。”
云星霓的脸色在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他眼睛看不见，一路从家乡来到京州城，想来是吃了不少苦。”涂山姝的声音有些悲伤，“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当初，如果我不招惹静山，还闹出那么多笑话，长公主也无法强迫他。就因为我的出现，他才迫不得已迎娶长公主，抑郁而终。说到底，都是因为我。”
“静殊问起他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忍心告诉他，他那位风华绝代，才高八斗的哥哥，已经不在了。”
“千凝。”云星霓揽住她。
“掌柜说，静殊被卖到紫陌苑一家店里，强迫接客。一想到这些，我就好难过。”涂山姝说，“有些事，以我的立场不适合做。星霓，帮我教训教训他们好不好？”
“嗯。”云星霓眼神发暗，“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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