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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燃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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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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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个叫莫晨风的男人,这种讨厌已经几乎让他丧失理智。顾燃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

    回去的路上顾燃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在今天爸妈出去应酬还没有回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强打精神去应付他们。

    回到家顾燃慢慢走进房间,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松开拐杖倒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冷漠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顾燃转过头,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的缝隙照了进来,落在床头的金属拐杖上,折射出银白色的冷光。那道银光像刀刃一般刺痛了顾燃的眼睛,他瞳仁一缩,心里压抑许久的东西瞬间就爆发了。

    顾燃用尽全力把那对拐杖挥了出去。他胸口起伏,觉得压抑难耐。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坐起身来。

    顾燃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扶着桌沿一点一点的挪到了窗台,那毫无生气的右腿被移动的身躯从床上拖拽了下来,落在地上无力地沿着地板划过。

    走到窗边,顾燃扶着窗棱站稳。然后,他一把推开了窗户!

    初冬的夜风一下子就贯了进来,吹起了他的衣角,和心底深深埋藏的不甘。

    顾燃闭上眼慢慢张开双手,感受着这短暂的畅快淋漓。

    一秒、两秒、三秒他摆着双手小心维持着平衡,绷紧的左腿被压得弯了下来,仍旧在苦苦支撑着身体的重量,那只萎缩的右脚上蜷缩的指尖瘫软地耷拉在地板上,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很快,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倾斜、再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五秒,顾燃自嘲般无声地笑了。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只能够站五秒钟。

    晓北,这样的我永远也没办法骑着摩托车载你回家……这样的我,连自己都厌恶,何况是你。

    顾燃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迷糊间,大厅的脚步声和浑身的冷意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发觉浑身疼痛。

    他望了望四周,撑着身体慢慢挪到了拐杖旁。把双腿摆正扶着地板蹲好,双手撑着立起的拐杖想要站起来,可是今天他的状态实在不佳。身体乏力腰部酸软,尝试了几次都跌坐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把两只拐杖都交到了右手。左手撑着地板,右手撑着拐杖,终于打直了左腿。再扶着左膝颤颤巍巍起身,架好双拐时,已是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手表,快11点了。

    犹豫了一会,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到家了吗?”

    很快,掌心里的手机振动了。

    “回到了。”

    顾燃立刻点击回复,他在编辑框里写了又删,重新写又继续删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最终,只打出了五个字,“早点睡,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向晓北准时被顾燃的电话叫醒。

    她来到学校,放好书包,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顾燃依旧是老样子,他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正在低头研究一道线性数学题。

    他似乎没睡好,俊朗刚毅的侧脸,在窗外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向晓北心里有些不好受,昨天她骑上摩托离开是,忍不住往顾燃的方向看去。余光中,他还愣愣站着那里。她承认,当下她就后悔了。顾燃那么好,她不应该这样怒他。

    心里堵着一股气,向晓北昨夜也没睡发。早读课结束,向晓北就有些犯困了,便趴在床子上打瞌睡。

    顾燃坐在一旁靠着椅背异常安静。一切似乎恢复如常,可又有些微妙。

    第一堂是沈剑的数学课,讲解完教材内容,沈剑照例在黑板上出了例题让学生通过解题来融会贯通。前两题不难,很快有同学解出来了。第三题是一个比较刁钻的几何证明题,他叫了好几个同学都答不上来。

    沈剑提示道,“这道题表面上看着难,但只要找到了突破点就会豁然开朗。大家试着画一条辅助性……”

    他看着底下一堆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同学们,决定不再为难他们,“顾燃!说说思路吧。”

    等了一阵。

    沈剑和班上的同学都奇怪地望向顾燃,发现他正低垂着脑袋入神地看着书面,没有丝毫反应。

    沈剑以为他还在思考,微笑地等待着。

    渐渐的,大家都发现有些不对劲。向晓北奇怪地看了一眼顾燃,又看了一眼他桌上的书本。

    她惊讶地发现顾燃竟然还盯着早上的那道题发愣,一页都没有翻过!她是傻子都看出来了,顾燃压根不是在解题,而是在走神!

    她在桌子底下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他。

    “嗯?”顾燃如梦初醒,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他的反应,让教室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顾燃的好成绩不是来得理所当然,他在学习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几乎没有偏科,理科更是好的没话说。他从不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课堂上特别专注,老师们都习惯了在提问的最后点名他来回答,用他的答案抛砖引玉来讲解。

    没有人会想到,顾燃竟然也会走神!

    顾燃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刚才没注意听。”

    沈剑责备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这种状态不对头呀。自己好好调整一下,离高考也就一年多了……”

    顾燃垂下眼,点了点头。

    一整天,顾燃的话都很少,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课间的时候去走廊上走走活动。除了上午去了一次厕所,他基本上都闷在座位上,连水都很少喝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向晓北中午回家休息一会回到学校,她发现顾燃有些咳嗽,声音嗡嗡的着了鼻音。

    下午的第一堂课结束,向晓北终于忍不住推了推正伏在桌上休息的顾燃,“你是不是感冒了?”

    顾燃微过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没,昨天没睡好。我眯了下……”

    熬过了第二节课,顾燃觉得头脑晕晕沉沉,下课铃一响他就忍不住伏在手臂上休息。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顾燃从下课趴到上课许久没有动静。

    向晓北觉得不对劲了,她不安地看着顾燃微微起伏的宽阔背脊。他侧趴着,露出了小半张脸。他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偶尔轻蹙眉头,浓密的睫毛随之微微抖动。向晓北看见他额头涔出了细密的汗,她伸手一探,滚烫的触觉让她吃了一惊。

    她摇醒了顾燃。

    顾燃睡得很浅,醒来时腰背酸痛,眼皮子很沉。他拧着眉心睁开眼睛,看见向晓北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根,扶着桌子坐了起来。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怎么了……”

    “你发烧了。”

    “哦。”顾燃也感觉到自己应该是病了。

    “你现在身体什么感觉?”

    看着向晓北如临大敌的样子,顾燃的眼神软了下来,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头疼、发冷。”

    向晓北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怎么了?”

    “走,去医务室。”

    顾燃感觉头又沉了几分,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这样的状况熬到晚自习结束估计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时钟,还有十分钟就放学了,便说,“我给沈老师打个电话请假,一会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下课铃一响,向晓北就起身从地上拿起顾燃的拐杖,顾燃接过拐杖,或许是因为趴得太久,手臂有些麻,起来时手一软竟然一时没站起来。

    他喘息了一会,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向晓北,发现她的两道黑眉已然皱成了一座小山,顾燃失笑,“我又不是快死掉了,你不要这副表情。”

    听到这话,向晓北连脸都皱起来了,“别乱说话!”

    顾燃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脸,抚平她的眉心。他叹了口气,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抑制住这忽如其来的悸动。

    他吸了口气再次用力撑着身体站起来。

    穿过校园、走到校门口。向晓北拎着顾燃的书包一直跟在他身边慢慢地陪他走。

    她拦住一辆出租车。

    顾燃原本以向晓北只是送他到门口,有些惊讶地看到她也跟着上了车。

    向晓北回应得理所当然,“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倔强的病人自己回家?”

    顾燃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转头跟司机说,“师傅,玖誉尚筑。”

    说完,他看向窗外。今天气温骤降,天气灰蒙蒙的,温差让车窗上的玻璃迅速漫起一层薄雾,顾燃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了自己扬起的唇角。

    出租车开进了一个很典雅的楼盘,在靠近中心花园的一栋小楼前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顾燃付钱的功夫,向晓北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们停在一座精致的六层小楼前,旁边是一个错落有致的小花园。天尚未黑,园中人工湖里的喷泉在五彩灯光中喷射出各种好看的水帘,湖上蜿蜒精巧的回廊里有对情侣正相互依偎喁喁私语。

    向晓北没想到江城还有环境这样优雅的小区。这番别致的风景,连江城一品这样的别墅都无法媲美。

    她跟着顾燃走到楼前,顾燃按了一串密码,精致的玻璃钢化门在两人眼前徐徐打开。

    顾燃走了两步就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转过身,看见向晓北站在门口没有动。

    她伸手把包递给他,“我走了,你记得吃退烧药。”

    最后一抹斜阳洒在了她的身上,她乖巧安静地站在霞光里,琥珀般的眼晴静静地看向自己。

    顾燃微微眯了眯眼,这一刻,他有些眩晕。

    他想任性一次。

    他没有去接向晓北手里的书包,而是继续往前走,“家里没人,我叫个外卖,吃完晚饭你再去学校。”

    向晓北看着顾燃的背,迟疑了一下,跟上了他。

    一梯两户,顾家在左边那个单元。

    顾燃的家并没有像向晓北想象中的那样金碧辉煌,反倒是处处透露着古香古色的味道。

    屋子很大,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和毛笔子。木质的地板上纤尘不染,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几只盛开的百合,正散发出清幽的香气。红杉木的雕花置物架里搁满了像古董一般的瓶瓶罐罐、即使是不懂行的向晓北能感觉得出那都是精品,阳台一角有一个巨大的根雕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圆润的紫砂茶具,与整个房子的古典装潢相得益彰。家私和电器俱是高档又低调的款式,看得出主人的良好品味和家世。房子有两层,应该是把上下两套打通做成的复式格局

    向晓北心里暗想,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够把一个残疾孩子培养得如此优秀。

    顾燃把她迎到了沙发上,“你坐一会,我找一下外卖电话。”

    向晓北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厨房的位置,走过去打开冰箱看了看。转回大厅时,顾燃还在那里翻着外卖单。

    “你的感冒药在哪?”

    顾燃指了一下客厅角落的橱柜。

    向晓北打开橱柜,在里头找到一个药箱。她挑出所有的感冒药,仔细地看了过说明书后挑出两种来。

    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蓝色四颗,白色两颗。”顾燃接过水和药,一把咽了下去。

    向晓北抽走他手里的外卖单,放回原处,“你们家冰箱还有点菜,我半小时可以做好。你先去睡一会吧。”

    边说她边脱掉校服外套,挽起袖子。今天向晓北在校服里穿了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修身的款式,她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

    顾燃一怔,他低下头佯装看着手里的菜单。可是脑子还是刚刚的画面,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身,还有、还有前胸上圆润饱满的丘壑每一处线条、色泽都像是雕刻般清晰,他觉得耳朵有点热了。

    向晓北似乎说了句什么,就走开了。顾燃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没听清。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体,动情地看着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虚弱地倚在沙发看看她。药物作用很快就来了,顾燃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向晓北出来找纸巾的时候,看到沙发上睡着的顾燃,停住了。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了顾燃的身上。

    靠近他时,向晓北的目光落在了顾燃的脸上。他睡着的样子有些稚气,像个孩子般无害。

    顾燃的睫毛长长地盖在舒展的眼帘上,平时线条紧绷的嘴唇此刻放松地微张着。他的唇形其实很好看,薄而有肉,嘴角微翘。高挺的鼻梁带着凌厉的弧度让他整张脸特别硬朗。看到他起伏的下颌上竟冒了一层浅浅的胡茬,向晓北不禁笑了。

    他侧歪在沙发上,腿还落在地上,睡姿看着就难受。

    向晓北把他歪在地板上的双腿托起,轻轻放在沙发上。他的腿很轻、很瘦,与他健硕的上半身相比,他的腰部以下显得异常纤细。他右腿的膝盖好像不能伸直,总是微微隆着,无法平放只能软软地歪倒在一边。

    向晓北发现顾燃的背也有些不平,他右边的腰凹陷了一处,这让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向右边倾。

    向晓北微微叹息,她回到厨房搅了搅锅里的小米粥,粥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散发出阵阵米香。她心情如同这锅粥一样,潮湿而粘腻。

    向晓北动作麻利、轻手轻脚地洗菜、切菜、下锅……很快,两菜一汤端上了桌。她舀好粥,摆放好碗筷,解下了身上的围裙。

    一番忙碌,她的脸上透出一层健康的粉红色。

    向晓北正打算叫醒顾燃,一转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出神。他的眼睛像罩在一层雾里,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向晓北莫名赧然地低下头,摆弄着碗筷,“起来吃饭吧。”

    顾燃近乎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气,她衣服上的味道钻入心扉,熟悉的清新。他坐起身,发现两条腿不知什么时候被摆放在沙发上。微微怔愣后,他随即释然。

    发了一身汗,顾燃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湿衣服裹着毕竟有些难受,他对她说,“我去换个衣服,很快。”

    顾燃起身走向靠阳台的房间。

    五分钟后,他换了一身休闲服清清爽爽地走了出来。向晓北抬眼看他。

    顾燃应该是洗了脸,皮肤湿润光泽,头发也有几缕打湿了。他身上穿了件米色棱格图案的男士毛衣,显得肩宽腰窄。随意撸起的袖口露出他有力的小臂,长期用力,令他手臂和手背上有几根鼓起的血管,这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深灰色厚款收口运动裤,松松地罩在腿上,让他的腿看起来也没那么瘦了。

    顾燃换了一双有些奇怪的拖鞋,右脚的那只和左脚的不一样,鞋口是有松紧带的,就像布鞋一样套在了他的脚上。没有了运动鞋的掩饰,向晓北发现顾燃的右脚几乎和她37号的脚差不多大,整只脚看着如无骨一般软塌塌地耷拉着,脚背夸张地下垂成一条直线。随着顾燃的步伐,那种脚或是在空中晃动、或是在地板上拖蹭着,一看就是全无力气。

    向晓北懂了,这只脚在没有辅助的情形下,根本无法穿上任何拖鞋。

    向晓北再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心里再一次感觉到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残疾,他该是多么出色又完美的一个人啊……

    顾燃不动声色地迎着向晓北的目光走到餐桌边,无聊多么难看,这就是真真实实的他。

    刚坐定,他就被桌上卖相极好的菜给惊到了。

    向晓北说过她做饭还不错,但顾燃没想到竟是这样‘不错’。

    西红柿炒鸡蛋上撒了几点碧绿的青葱,红烧排骨炖得色泽晶亮,一块块大小整齐的小肋排被浸在浓稠的糖醋中,看着就好吃。鲜菇瘦肉鲜香四溢,还有熬得金黄的小米粥……

    顾燃忽然就觉得自己饿了。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味道酸甜浓郁,竟比妈妈做的还要好吃。惊叹之余,他隐隐有些心酸。她到底经历过怎样一番磨难,小小年纪就干得一手家务活。

    顾燃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他对每一道菜的赞美。可能是真的饿了,他风卷残般把一桌菜几乎都扫进了肚子里。向晓北心情很好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做饭给人家吃了,看来手艺还在。

    吃完饭,向晓北不理顾燃阻拦,洗碗擦桌子,又把厨房给收拾干净。干完活,她穿好校服。然后,她不放心地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

    临走前,向晓北迟疑了片刻,在顾燃对面坐下。

    昨夜到今天,她一直被内疚的情绪纠缠着。他气得脸色发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的样子,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浮现。她觉得有必要跟他道歉。

    “怎么了?”

    “昨天,我——”

    “对不起。”顾燃突然就接过了她的话,他低沉的嗓音里有格外的认真,“晓北,无论出于任何原因,我都不应该那样说的。你可以做任何让你觉得高兴的事,我只是希望你在交朋友的时候注意安全……”

    向晓北怔怔地看着顾燃,他的眼睛那样真挚。

    明明、明明是她闹脾气把他扔在身后扬长而去,她把他气得不轻估计今天才会生病。可是他却在向她道歉!!

    向晓北喉咙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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