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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酒祭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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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阿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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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

    声音空旷,犹如天外之音,陈朱严躺在毛茸茸的熊皮上,他的脑瓜子嗡嗡响,疼痛感不时刺痛他的眼球,陈朱严只感觉自己的脸滚烫,他的嘴唇干的好像贫瘠的土壤:“水……”

    陈朱严有气无力地说道:“水……”

    冰凉的雪涂抹在他的嘴唇上,逐渐融化,流入陈朱严的口中,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他费劲全力抬起眼皮,瞧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你……谁……”陈朱严含糊不清地问着,那黑影坐在火堆旁,他搓着手,回答道:“叫我阿常就行。”

    “阿常……”陈朱严在疼痛中发出轻微的哼声,他的视线逐渐清晰,阿常那年幼却满是伤疤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是你……救了我吗?”陈朱严想要起身,却疼痛难忍,他被迫又躺回折叠起来的鹿皮上,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后脑勺出现了个大大的凹陷。

    阿常在火上取下一只烤好的野兔,他点头道:“没错,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谁?”

    陈朱严的面色突然僵硬起来,犹如冰天雪地里的树木般毫无生气,他闭上眼思虑一阵,随后喃喃道:“我是谁……”

    陈朱严的记忆出现了缺口,他忘记了自己为何受伤,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做了些什么,全因为脑后的那伤口,将他的记忆抹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陈朱严最后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阿常噗嗤一笑:“你居然忘记自己是谁?”他随即从背包中取出一只铁爪来,他的背包是用鹿皮与兔皮缝纫而成的,或者两种皮毛不够了,他又向里掺和了一些灰色的狼皮:“这是我从你的身旁捡到的东西,你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陈朱严接过铁爪,他很自然且习惯性地将铁爪戴在手上,而后轻柔地擦拭,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在哪找到我的?”

    “在一片树林里,你和几十人起了冲突,对面是金角羚羊旗,但我认不出这旗的主人,你被他们所伤。”

    “金角羚羊……”陈朱严头痛欲裂,他努力地回想属于他的一切,可这都是徒劳,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阿常见陈朱严实在是痛苦,便只好打断他:“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既然你的身旁带了铁爪,那我以后就叫你铁爪吧,能起来吃东西吗?”

    陈朱严摇摇头,阿常只好撕下兔子肉,塞入陈朱严的口中,陈朱严也是饿了三日,此时饥饿的他恨不得将兔肉整个吞下去,但他做不到,于是他咀嚼着,每一

    次咀嚼带来的都是疼痛,他愤恨地骂了一声,却还是抵不过饥饿的感觉,他强忍着疼痛将那一整块肉吃了下去,随后他长舒口气痛骂一声:“妈的,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阿常吃着兔肉,笑着看向陈朱严,不久后他的眼神落寞起来:“唉……有些事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我就很羡慕你呢,什么都记不起来,晚上便能睡个好觉。”

    “哦?”陈朱严发出疑惑的声音:“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才叫痛苦呢,话说你到底为什么将我救回来?”

    陈朱严刚开始因为伤痛,都没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只瞧这四周皆是岩石,这里应该是一个山洞,而不远处便是大雪纷飞的树林,寒冷的空气从洞口涌入,陈朱严瑟瑟发抖,不由得颤颤巍巍伸出手,将那熊皮再裹紧一些。

    而阿常身穿鹿皮织成的衣服,他的腰际悬挂着两柄短刀,虽是有裂口,但看的出来阿常每日都在打磨短刀,以至于让它们在山洞中还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阿常扭过头看着陈朱严,他苦涩笑笑,但陈朱严能看得出他心中的苦闷:“我啊,经历的事情不算多,但每一件都刻骨铭心,你可曾在街上跪地乞讨,让那群该死的贵族拿你当狗一样取笑?”

    陈朱严摇摇头,阿常噗嗤笑出声来:“也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唉,那你也从未体会过爱人被活活吃掉,我却连她的骨头都认不出来。”

    “吃掉?”陈朱严不可思议道:“人,还会吃人呢?”

    “哈哈哈!我敢打赌,他吃的人,比这世间猛兽吃的还多,他就是个牲畜!”

    阿常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他死死地握着刀柄,嘴唇逐渐嫣红,鲜血顺着下巴掉落进火堆中,传来‘呲’地一声响。

    陈朱严满怀忧伤地瞧着阿常:“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还蛮多的,那你是从哪来的?”

    “顺京城。”

    “顺京城?”陈朱严对这地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哪,于是他道:“说不定我也是从顺京城来的哦?那等我伤好了,你准备去哪?”

    阿常沉默良久:“去改变这个世界,我要让阶层制度破裂,让行乞巷的人顿顿都有肉吃,让杀人者偿命,伤人者伏法,让天朝的百姓再也不用疲于赋税,让所有孤儿找到他们的家庭……我这个愿望,是不是不太现实?”

    陈朱严笑出声来:“为什么不现实?只要你敢实现,就尽管去做,说实话,你的梦想还真让人热血沸腾呢!我可以加入你吗?”

    “你?”阿常鄙夷地瞧着

    陈朱严:“你这体格子,怕是连刀都举不起来。”

    陈朱严并未反驳,他实在是太瘦了,两只手臂皆如枯木一般,这铁爪戴在他的手上总感觉太过沉重,但陈朱严似乎喜欢这个铁爪,也似乎知道它该怎么用,于是陈朱严道:“没关系,刀我举不起来,这铁爪我应该会用的很好,等我伤好,便随你一同实现梦想,反正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那前提说好,我可不会因为救你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阿常的个子很矮,肌肉却很瓷实,他坐在那里宛如一头狗熊,若是让他披上熊皮,定会让猎户吓得丢了魂,而阿常自从离开顺京城,便在深山中锻炼自己,他曾与豺狼虎豹搏斗,还花了两日磨死了一头棕熊,随着他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实力便也越来越强,阿常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高手的感觉。

    “哈哈哈哈!我还需要你来救嘛?”陈朱严瞧着阿常那个小个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他心知自己必定有些武功底子,所以自然有轻狂的资本,他瞧着阿常手里的兔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能不能……再给我一块肉吃。”

    “好啊。”阿常毫不吝啬地撕下一只兔腿递给陈朱严,陈朱严强忍着剧痛吃起兔肉来,虽是不美味,却也能果腹,陈朱严吃后嘴唇上满是油水,他思虑片刻后道:“那你准备去哪?”

    阿常回答:“北上。”

    “去哪?回顺京城吗?”

    阿常摇了摇头:“我想先为你找回失去的记忆,然后我们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毕竟只凭你我,做不到颠覆世界的梦想。”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陈朱严摸了摸脑后的血痂,痛地他哼了一声:“这个世界太过凶险,你和我需要朋友,而你与我就是朋友。”

    “还不一定。”阿常的目光中略显丝丝险恶:“我还不知道你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也许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

    陈朱严点点头,他摊手道:“你说的也对,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秘密。”

    两人仰头大笑起来,看起来两人性格蛮相同的,阿常喜欢这个陌生人,陈朱严也喜欢阿常,只不过等到陈朱严哪日记起来所有,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爽朗乖巧。

    这只兔子吃的很快,两人满嘴都是香喷喷的油,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吃上一只烤兔简直是再美不过的事情了,若是有一壶酒那便是当神仙也不换!

    正当陈朱严寻思着美事时,阿常却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你不要以为天天都会有肉吃,这只兔子是我偶然

    撞到的,今天运气好,才能吃到肉,而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两三天也碰不到一只老鼠,那时候便只能吃这个。”

    说着说着阿常从背包中掏出一块肉干,那肉干上凝结了冰霜,瞧起来和石头一个模样,只不过它是棕色的,陈朱严猜想这肉肯定很硬,说不准吞下肚子会割开他的胃与肠子,而陈朱严真的猜对了,这肉除非饿得受不了,否则阿常也不会轻易吃这种东西,因为曾经这肉干蹦碎了他的门牙。

    阿常解释道:“这肉是熊肉,好多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熊?”陈朱严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一个人,杀了一头熊?”

    “还有我的两个兄弟。”阿常说罢,拍了拍他的两把短刀,这短刀与阿常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短刀早与阿常密不可分,他认为它们不会背叛自己,关键时刻也能救下自己。

    阿常掀开他的鹿皮衣,其中脏兮兮的皮肤留有一道可怕又丑陋的伤疤,它自锁骨向下,经过胸膛,直到肚脐。

    “哈哈哈!它差点把我的肚子剖开哩!”瞧阿常的模样似乎还很兴奋,好似那头熊将他的胸口划开是很幸运的事情,阿常接着道:“那头熊可大了,它要是站起来,能头顶着这个山洞!”

    陈朱严知道阿常没有说谎,他的脑子中还有熊的印象,站起来如山,趴下如虎,这玩意比任何一种野兽都要难对付,因为熊的一掌能将一棵如腰粗的树拍断。

    “熊大,肉也多。”阿常笑眯眯道:“那可是我第一次尝到熊掌的味道,虽然说味道不算太好,但那天我一直吃到撑,熊肉填饱了我的肚子,做为那些伤口的补偿,第二天我还发了烧,我还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我强忍着眩晕感,用我的兄弟将熊的肉一条一条割下,晾在太阳与微风下,它们可以储存很长时间,但随着时间越长,它们的味道也越来越不好,若是能再碰到一头熊,我就将这些风干肉替换掉。”

    陈朱严毫不遮掩道:“那这次熊可能会剖开你的肚子。”

    “哈哈哈!那我也会咬掉它的鼻子!做为它剖开我肚子的惩罚!”

    “你还真是心大啊,要是碰到熊,我就跑了。”

    阿常翻了个白眼道:“胆小鬼,你的岁数还比我大呢,熊我杀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都是我所积累的经验。”

    陈朱严微微一笑:“无知者无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该惜命啦!到时候莫说是熊,碰到野狗你都会跑的和它一样快。”

    “那是你。”阿常站起身:“

    我阿常无所畏惧!”

    “好……等我伤好的差不多了,莫说是熊,就算是碰到一条龙,我也跟你一起屠了它。”陈朱严如此保证道。

    “龙?”阿常质疑地看着陈朱严:“这个世界真有龙吗?”

    陈朱严眯眼笑道:“若是你想让它有,它便存在。”

    阿常耸耸肩:“那我知道你以前是最什么的了,你是个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

    “要是我是个江湖术士,就不会有人拿锤子敲破我的后脑勺了。”

    阿常哈哈一笑:“说不定你吹了什么牛,惹到了哪位贵族,你还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啦!”

    陈朱严枕着鹿皮,他不再搭话,因为刚才的对话令他头痛欲裂,他感觉鲜血与脑浆又从后脑勺的伤口流出,他急需休息,没出两秒,轻微的鼾声便传了出来。

    聊够了天,阿常也不能干坐在山洞里了,火堆旁边是危险的,因为温暖会让他忘记潜在的危险,他应该去准备晚饭了。

    阿常扶着两把短刀,又拿起自己用木头做的弓,戴上兜帽跑出山洞。

    山洞外还是那么寒冷,但还好鹿皮兔皮够厚,兜帽也是用动物皮做的,它们又暖和又轻便,阿常这才知道为什么猎户们要留下兽皮来做衣裳。

    他持着弓,半弯着腰奔入树林之中,他沿路观察,寻找着兔粪、狼粪,或者是任何动物留下的脚印,他隐藏自己的行踪,如同树林中的影子一样,或许他就是个影子,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但他也没发现只是百米外,有五人穿过层层密林,他们找到了这个山洞。

    领头的是一个精瘦的人,他的颧骨高耸,不知是骨头就这样,还是太瘦凹陷下去的原因,他挎着腰刀,气势汹汹,身后那四人同样穿着精良的铠甲,他们手中的刀同样锋利,精瘦的人口中吐出哈气,他吩咐道:“西蜀王让我们捉到那个怪物不要留活口,真没想到他挨了穆元熹一锤还能活的下来。”

    “那还不是怪穆元熹啊!”他的手下搓手抱怨道:“要是穆将军用斧头砍他一下,我敢保证他死到不能复活,就连坤尸也当不上。”

    “闭嘴吧。”精瘦的人抽出刀来,他瞧着脚下的猎犬匍匐着爬过去,他便肯定道:“我们离他很近了,都给我把刀抽出来,那人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陈朱严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当他睁开双眼时,只瞧五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精瘦的人踢翻他们的火堆骂道:“娘的!老子们在外面受冻,你个混蛋居然还能在这山洞里烤火?看

    来杀了你并非不是什么坏事。”说罢他提起刀,要刺穿陈朱严的头颅。

    陈朱严大叫一声:“你们是谁!为什么杀我!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是谁?”精瘦的人放下刀:“陈昭霖要你的人头,你不会不认识陈昭霖吧?”

    陈朱严疑惑地摇摇头,精瘦的人哈哈大笑,这让陈朱严瞧见了他胸口上的金角羚羊图案,陈朱严立刻意识到这些人莫不是那些将他后脑勺开了个洞的人?于是陈朱严将铁爪隐藏在鹿皮下,未敢露出来。

    精瘦的人瞧着陈朱严,他嘻嘻笑道:“既然你失忆了,那我可要好好玩一玩,这没人了吧?”

    陈朱严摇摇头:“还有一人,他出去打猎去了。”

    “打猎?没想到你这厮还有同伙!”只瞧精瘦的人扬起腰刀挥砍而来,临近死亡时让陈朱严猛然掀开鹿皮,他的铁爪一开一合,刺穿了精瘦的人的胸膛,将他鲜红的心脏握在手心之中。

    另外四人猛然扑来,他们绝不相信一个残废能摆平他们五人,但陈朱严不知从哪来的肌肉记忆,他猛然举起铁爪,格挡住一下又一下攻击,没过两下,那四人也都倒在地上死透了。

    “喂!铁爪!我今天运气贼好!刚出门就打到了一只野兔!”

    阿常拎着兔子的耳朵兴致冲冲地跑回山洞来,他突然听见其中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于是阿常丢下兔子,慌慌张张跑入山洞中,只瞧见陈朱严的铁爪上满是鲜血,而五个士兵倒在地上,死法凄惨。

    “你……”阿常目瞪口呆,他就算吃再多的动物,可陈朱严杀的是人呐!

    陈朱严对这习以为常,他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只是瞧向阿常道:“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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