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竞晚前一夜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可能是心里有事的缘故,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猛地睁开眼睛,再也躺不住了。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衙门怎么也得到辰时才开门,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冬瓜看着自家小姐眼下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
冬瓜是原来在苏府时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后来苏家被抄,她们这些婢女也被官府发卖了,而冬瓜是苏清兰到京城接她时无意间撞见的,正好要买冬瓜的那家富户和韩家也算有几分交情,便转手送给了苏清兰。
“睡不着了,不如早些起来。”
苏竞晚一边说着话,一边坐了起来。
冬瓜见劝不住主动上前帮她拿了一件粉红色袄裙。
苏竞晚微微皱眉,“不要这件,换那件蓝色的来。”
说罢便接过冬笋打来的水开始洗漱。
自从十岁那年遭逢家变,她早没了那些小姐做派,衣食住行大多都是自己动手,苏清兰心疼侄女,还是拨了冬笋一个大丫鬟并青梅、青橘、青梨、青提四个小丫鬟给她使唤。
当然这些俗气的名字都是苏竞晚给她们起的,以前冬瓜在苏府时是叫侍棋的,但在现在的苏竞晚看来,那些诗的画的在关键时候都没有这些吃的顶用,好歹能填饱肚子。
她匆匆吃过早饭,就急忙向衙门去了,打算先去牢房里见一见唐云柔。
昨日听得东一句西一句的,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许是章明早有嘱咐,苏竞晚这一路倒也算畅通无阻,牢房门口只有两个衙役,见了她便主动让到了一边。
说来巧了,苏竞晚刚进去就碰上昨日与她说话的那个衙役,便主动上前问道:“这位差大哥,请问唐云柔在哪?”
那个衙役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随我来吧。”
苏竞晚亦步亦趋的跟在那衙役身后,快走到走廊尽头时终于看到了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唐云柔。
唐云柔见到苏竞晚很兴奋,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阿晚,你是来看我的吗?”
苏竞晚抱了抱拳,“多谢差大哥带路。”
那个衙役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阿晚,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不想嫁给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死在我面前……”
唐云柔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胡乱解释着。
苏竞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发间的稻草摘去,温和笑笑。
“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云柔仿佛受到了安慰,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初九那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到寺里为我娘祈福,可是不知何时我的银簪子不见了,虽说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毕竟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便在寺里到处找。”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递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有人捡了我的簪子,让我拿一两银子去赎,我心里想着若是能将簪子找回来,一两银子便一两银子吧,就按照纸条上写的到城北的聆音庙去了。”
“我刚到聆音庙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香,再然后我便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秦松就躺在我面前,身上都是血,我的簪子就放在他身旁,上面也沾了血。”
唐云柔的语气有些惊慌,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然后几个乞丐走了进来,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可是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云柔以手抚额,眼睛紧紧闭了起来,神情很是无助。
苏竞晚凝眉思考,轻声道:“那你之前和秦松可有过节?为何昨日说不想嫁给他?”
“半年前,秦松曾想要纳我为妾,我没有同意,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啊!”
唐云柔声嘶力竭的喊道:“可是他们说是因为秦松要对我施暴,我才用簪子刺穿了他的喉咙。”
“仵作说秦松的致命伤是你的簪子造成的?”
苏竞晚看向唐云柔。
唐云柔点了点头,眼里还含着泪水。
苏竞晚秀眉微蹙,在脑中迅速梳理着。
乞丐亲眼见唐云柔身旁躺着满身是血的秦松,秦松的致命伤又是唐云柔的簪子造成的,秦松之前又对唐云柔有意,果然是人证物证俱在,甚至连杀人动机都是现成的。
如果唐云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背后这个凶手的心思未免也太缜密了些。
首先,他需要知道唐云柔和秦松的这段瓜葛,事后才能利用此事将罪责推到唐云柔身上。其次,他还知道唐云柔生母的忌日和那簪子的来历,所以故意在那天作案以便将唐云柔引来顶罪。最后,他还需要将秦松引到寺庙将其杀死。
前两点还好做到,只要用心便能查到,只是最后这一点是怎么实现的呢?
为验证唐云柔证词的真实性,苏竞晚打算先去唐家所在的葫芦巷看看,走访一下唐家的邻居。
她刚刚走进葫芦巷,只听旁边的门嘎吱一响,一位中年大婶笑着走了出来。
“哟,这不阿晚吗?”
因苏竞晚的姑母家和葫芦巷离得不远,这里倒是也有不少人认识她。
苏竞晚微微颔首,“张大婶。”
“你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张大婶面容有些疑惑,忽然又想起昨日听的那些传闻,面带狐疑的打量道:“难不成是为了阿柔的案子?”
“正是,阿晚有几个问题想问大婶。”苏竞晚看向张大婶。
“你跟你大婶还客气什么?”张大婶不在意的摆摆手,“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只要你大婶知道的绝没有瞒你的道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和阿柔都是好孩子,只可惜阿柔她……”
“初九那日可是唐伯母的忌日?”苏竞晚问道。
“是啊,咋不是呢?三年前唐家妹子过世的时候,还是街坊邻居上门帮着唐家一块操办的。”张大婶的语气很肯定。
“那阿柔头上的簪子可是唐伯母的遗物?”
她刚说完话,便在心中暗笑自己。
苏竞晚啊苏竞晚,你还真是识时务,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明明和唐云柔不熟,甚至若是没有遇见太子殿下可能根本不会管这桩闲事,现在为了套别人的话又开始阿柔阿柔的装姐妹情深了。
张大婶眉头微皱,似在回想什么,片刻后,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头。
“是,没错,上个月唐老爹拜托王家婶子给阿柔说亲,王家婶子就让阿柔打扮的鲜亮些,换支玉簪来带,那银簪子的样式早不时兴了,这么多年了看着也显旧,阿柔还不舍得,说这是她娘留给她的,舍不得换。”
“阿柔那孩子是个实心眼儿的。”
张大婶一边感慨,一边气愤道:“那秦家大少爷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是活该,反倒白白连累了阿柔一条性命。”
人们总是无条件偏袒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苏竞晚对张大婶的话不予置评,但心里却有自己的一杆秤,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案疑点颇多,唐云柔应该不是真凶,但如果她的直觉错了,她也会秉公办理。
“多谢大婶告知,阿晚还要跟着查案,便不久留了。”
苏竞晚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离开张家后,她又走访了附近的王家、刘家,说辞和张大婶一般无二,看来唐云柔关于忌日和簪子的证词所言非虚。
但是她到底是不是受人所邀才去的聆音庙?
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孩子才是关键人证,只是不管唐云柔冤枉与否,那个孩子怕是都找不到了。
如果唐云柔不是凶手,真凶是不会让那个孩子再次出现的。
如果唐云柔真的是凶手,那么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孩子就是她为了给自己脱罪凭空杜撰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人,又要怎么找?
如今只有先去秦家看看了。
秦家不愧是萦州首富,正红的朱漆大门,黑色的紫檀木匾额,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只是门楣两侧高悬的丧幡却又为这富贵添了几抹悲色。
苏竞晚刚走到门口,门房便主动迎了上来,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姑娘找谁?可有帖子?”
“我奉知府大人的命令,来询问秦公子案子的几个疑点。”
无论如何,先摆出知府大人总是没错的,更何况她已经得了章明的允许,如此也算不得假传知府大人的命令。
门房听了半信半疑,衙门里什么时候多了女捕快不成?还是这般娇艳的面容!
但平民百姓对于官府总是有几分天生的敬畏,终究还是让开了路。
她刚准备向里面走去,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还有什么好查的,唐家那丫头杀了我儿子,人证物证俱在!”
眼前这位应当就是秦松的父亲秦老爷了,此时他双眼通红,鬓发凌乱,说话虽然中气十足却给人歇斯里地之感,与萦州百姓口中那个精明睿智的秦老爷相差甚远,看来痛失爱子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晚辈理解秦老爷的心情。”苏竞晚正了神色,“但秦老爷这话却说得不对,若真是唐云柔便罢了,如若不是,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让秦公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秦老爷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看苏竞晚。
苏竞晚也不生气,依旧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今日去牢房看了唐云柔,唐云柔说那日是她亡母的忌日,她到寺里烧香却不慎将亡母留给她的银簪遗失,有人以簪子为饵,她才到聆音庙去的。”
“晚辈来的路上特地去走访了唐家的邻居,唐云柔所言非虚,那日确实是她亡母的忌日,银簪也是她亡母的遗物,她很看重那个簪子。”
秦老爷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明显有些松动,眉间的抗拒也不像初见她时那么强烈。
苏竞晚拱拱手,继续道:“还请秦老爷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再查一查这案子,若是真凶另有其人,也好给秦公子和秦老爷一个交代,若真是晚辈多心了,秦老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你自便吧。”秦老爷撂下一句话,甩了甩袖子向院里走去。
苏竞晚嘴角微微上翘,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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