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听说……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肖段苦笑,心想:一回来就要问这个吗?
“嗯,是的。”肖段敛起她的眼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脚就要往楼上走。
“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跟我说了。”
女人又多说了一句。这样没有前后文的一句,空落落地蹦出来,倒像是意思全在话外。
肖段不得不停下脚步。她不想显得她不尊重她妈妈,不然到时候她又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嗯。”
肖段只是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样一句褒贬不明的话,叫她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他说你进步挺大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好半晌,似乎实在脑子里斟酌要怎么遣词造句才好,“妈妈很为你高兴。”
她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句夸奖都吝于给出,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肖段只觉得兴致索然。
从前她是期待妈妈夸奖的孩子,母亲的一个笑一会儿陪伴都能让她缩在被窝里偷偷开心好半天,脑海里不断回放那张笑脸。可是自打外公的身体渐渐衰弱下去,她母亲就不得不接过家族的企业,上上下下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着。肖段的父亲当年是入赘段家,虽说是一家人,但是到底是防着的,不肯让他过多掺手家族的事情。所以担子几乎全都落在她母亲一个人身上。
说到肖段的父母,还有一段故事。
段家大小姐段欣瑶,念大学的时候看上了同班的穷小子肖凡。这肖凡,名字普普通通,人也不过出自三线城市一个普通教师家庭。母亲早年是舞蹈演员,后来辞了职跟了他父亲这个老实忠厚的,只是在家照顾他们一家。肖凡这副超凡脱俗的好相貌许是遗传自他的母亲,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高气傲,故而成绩数一数二学生工作也没落下。算是个学校里的一个人物,也有不少女生爱慕他。
段欣瑶好相貌好成绩好家境一样不缺,偏偏看上了这个自始至终没拿正眼看过她的男人,一番轰轰烈烈的追求之后,就有人把这事儿捅给了段欣瑶的父亲,段正祺。
段正祺心下不满,不仅仅是因为女儿倒追别人,还有个别的原因。
原本,段正祺早给她相好了世交李家的小伙子,知根知底的人品有保证,事业上也能互相扶持。人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正打算安排他俩过年的时候见一面。可是,段欣瑶这么一闹算是断掉了这两家联姻的可能性。毕竟,人家李家的儿子也是宝贝疙瘩,女人眼里的金龟婿。你段家小姐不知羞地非要跟人家穷小子跑,也不打紧,反正我们家的少爷自有人稀罕。
联姻一事只能暂且搁下,段正祺叹一口气无可奈何。最后他想,大学时期任他她胡闹一把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做不得数的。
等到段欣瑶毕了业,却还和那什么劳什子肖凡在一块儿,段正祺这才着了急。
他想着既然联姻已经是不行了,从自己公司里挑个青年才俊也不是不可。只要家境殷实,相貌端正,有点聪明才智就行。正在他纠结不已,不知挑哪个是好的时候,段欣瑶来跟他说:爸,我怀孕了,得尽快结婚。
段正祺一个耳光上去。
段欣瑶倒也是个硬气的,没掉一滴眼泪,捂着脸站在那里,说道:“爸,对不起,我知道这事儿是我给你丢脸了。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
段正祺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眼神灰败,下巴颤动,过了好一会才说:“孩子是谁的?”
“肖凡。”
“行,结婚去吧”,段正祺手一扬,指着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我管不着你了。”
“爸……”
段欣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父亲消气儿,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瑶瑶,你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儿的,爸爸是男人,爸爸知道,”段正祺背对着段欣瑶,看着落地窗外,目光投射得很远,“像他那样的穷小子,没见识过财富地位,如果一夕之间拥有了,会变成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样子。什么爱情,什么承诺,到那时候都是假的,只有快活是真的。要知道,金钱和权力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巨大的,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更何况,你又有什么信心保证他对你的一定是爱情,而不是利用?”
这话把现实掰开了揉碎了,将给段欣瑶听,讲得她面色发白。
从前他不说,一是觉得段欣瑶对那男的不过是一时兴起,自己掂量得清,二是不好意思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跟自己的女儿讲这些。
这些本该由母亲来讲的的东西,到头来他还是得说。
因为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爸……”段欣瑶想要说些什么。
“爸爸也有错,没教育好你,没早些给你讲明白,”段正祺转过身,走向段欣瑶,抬手悬在了段欣瑶的脸颊上方,想要抚摸却又不好意思,“还疼吗?”
“罢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跟爸爸说。爸爸不会让他好过的。还有,别轻信他,防着点,尤其是跟家族有关的事情。”
所以肖凡有今天的权势地位,虽说仰仗了丈人的人脉资源,可公司到底是他自己的。而且现在互联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创办的这家新型网络公司也算是顺应了时代潮流,发展得相当好。
而段家,虽然树大根深,但是这两年算是实体经济的寒冬,市场不景气就算了,棘手的问题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家族企业就是这样,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不要说还有些沉疴积弊无从下手。
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段欣瑶正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肖段统统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是,父母关系不和,常常吵架。父亲家境不好的事,她倒是晓得,毕竟过年是要去奶奶家的,可从来也没深想过这些事情。
她要是知道父母之间原有过这样的过往,估计也只会觉得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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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了,你要听新故事吗。静静的河水睁着眼睛,笑着说: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简媜《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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