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有那么多人谈恋爱,但真正越界的很少。那时大学生的恋爱都是采取半公开化的策略。完全地下恋爱是不现实的,纸怎么能包得住火?而太张扬了,会惹祸上身,要是超越雷池,把女孩子的肚子都搞大了,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卷铺盖滚出校园。罗平与肖雅欣不想重踏那两位被学校开除的学生的老路,谁都不想。
罗平与肖雅欣的恋爱关系,只有班里比较走得近的同学知道。在公开场合,仍然以普通朋友和邻桌同学相待。他们绝不会像现在有的热恋中的男女学生一样,可以在众目睽睽下搂抱接吻,可以在公共食堂里相互喂食;可以在教室里打情骂俏。他们甚至很少在校园里,肩并肩地走。只有远离校园,在他们认为无人会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才会相互牵手。他们一直都是理性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因为他们都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的发展。
但是陷入热恋中的人是很难阻止天马行空的想入非非的。何况罗平和肖雅欣每天都要相见,而且是在同一个班,是邻座,处处都要装作若无其事一样是不可能的。肖雅欣特别珍惜那次初吻,讲台上那位络腮胡子的老头,口若悬河地讲着东晋文学史上放荡不羁的野史,常常惹的大家哄堂大笑。而肖雅欣却常常被笑声唤醒过来,她正在走神。她老是想着与罗平拥抱和接吻的情景,时时沉浸在对下一次与罗平单独相处的期待和憧憬之中。她的心里一直有一只小鹿在碰撞,很难宁静下来。
肖雅欣今天没有与罗平一起出去活动,因为罗平去参加体育系老同学的一个聚会去了,不便带着她。她一个人无所事事,便看起了一本很吸引人的小说,叫做《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在中国一直都是禁书,那时刚刚解禁,图书馆是借不到的,是罗平托人千万百计搞到手的。这本书对于肖雅欣这样的纯情少女,的确有无穷的诱惑力。肖雅欣对书中所表达的性观念和性描写既有浓厚的兴趣,又一片混沌。书中大量的情节,大量的镜头,都与肖雅欣固有的思维逻辑和思想观念大相径庭。越是这样,小说越是像有一种具有强大魔力一样吸引着肖雅欣。当她读到查泰莱夫人终于冲破内心的藩篱和猎人初尝禁果时,她无法压制地把猎人想象成罗平。肖雅欣把自己想象成查泰莱夫人,她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与罗平也偶然相遇于林间小屋,那林间的小屋,就像他们秋游时在山脚下遇到的农家小屋,林间小屋也堆满柔软的清香的稻草,他们一见倾心,互生爱慕之心,从此,双双堕入爱河。
熄灯后肖雅欣是利用手电筒的微弱光亮躲在被窝里看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才睡去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在这天是周末,早上想睡多久就多久。早上起来时她觉得一身湿湿地。她隐隐约约记得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梦中,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位男生,这男生像是罗平,又不像是罗平,反正具体形象有些模糊。她只记得那天她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从远处飘来朵朵白云,每一朵白云都构成一个非常逼真的动物图案,比那种动漫还要好看。四周开满三色堇,有粉红的,有淡黄的,有浅紫的,一丛丛,一簇簇,把她紧紧包围了起来。她昏昏欲睡,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起来,就在此时,她清晰地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她,那声音充满男人的磁性,温和中带有力感。她努力睁开双眼,只见罗平,身着一身猎装,向她快速跑过来。她快乐地朝他笑着,一时不知该张开双臂接纳他,还是该板起脸孔拒绝他,她索性微闭了双眼,一切听天有命吧。哐当一声,这时一同寝室的同学起床拿脸盆时,手一滑,脸盆掉地上了。正是这一哐当声把肖雅欣从梦中惊醒了。按照周公解梦,肖雅欣在梦中与人相爱,这不是什么好梦,周公解梦认为,相爱是一种过度执着、迷恋的状态。在梦中,它代表人深深陷入不健康的状态,迷失了自己,将会引发种种灾祸。这是不是对肖雅欣第一次恋爱最后归宿的一种征兆呢?
肖雅欣到楼下小吃店随便吃点早餐,反正这个时候,早餐的时间是早已过了。事实上,大学校园里,周末的早餐时间是最不统一的,早起的六点不到就用早餐了,最迟的,十点多了还在吃早餐。肖雅欣一看时间,十点还差五分,肚子实在有点饥了,还是先填一下肚子吧。于是她就来到楼下的小吃店。平时她都喜欢来份豆腐脑,外加一个麻球。现在这两样早就没了,只有稀饭和油条,她不喜欢稀饭,就要了两根油条,虽然看起来瘪扭扭了,但开水一泡,还是一样的。她不像平时那样细嚼慢咽,而是快刀斩乱麻,三下五去二,问题就解决了。
肖雅欣想到刚换下来的内衣裤还没有洗呢,她便上楼去拿该洗的衣服。肖雅欣用得是一个搪瓷脸盆,白色底上画了一朵大大的红色莲花。她把一件浅黄色棉毛衫,一个紫红色胸罩和一条黑色三角裤扔进脸盆,刚好把那朵红色莲花盖住了。肖雅欣端了脸盆,来到洗衣房。她一眼就看见罗平也在洗衣房,此刻罗平正埋头用力搓着内裤。肖雅欣一眼就看见罗平正在用力搓着,她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中学时学了生理卫生后她就半懂不懂地似乎明白了。肖雅欣走近罗平,罗平还没发觉。肖雅欣说我帮你洗吧,听到这声音,罗平才猛地一惊,抬起了头,惊慌失措地一边急急地说,不,不了,还是我自己洗吧,一边把那裤衩塞到了放在脸盆中的棉毛衫下面。罗平满脸通红,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看他一脸的不好意思。肖雅欣其实明白罗平为什么不好意思,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说,你的衣服我又不是没有替你洗过,今天怎么了?说着一把将罗平的脸盆整个端了过来。罗平结结巴巴地说,那内裤还是我自己洗吧。肖雅欣故意把那内裤挑了出来,说我倒要看看,这内裤里藏着什么宝贝。罗平突然大喊一声,别逗了,你是不是唯恐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吗??
肖雅欣怔怔地看着罗平,觉得罗平是过分小心了。他们在公开场合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别人能说什么呢?你还能限制别人的想象力?罗平可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他觉得两人交往越密切,越觉得离不开对方,就越要小心。他不得不控制自己,而这种控制是极为艰难和痛苦的。有人说恋爱是甜蜜的痛苦,这话罗平以前不理解,现在他不仅理解而且深信不疑了。罗平想到昨天晚上的梦,虽然是做梦,但感觉非常真实。说来也奇怪,昨夜肖雅欣做了个梦,罗平也做了个梦,别不相信,可能两个相爱的人的心灵真的是可以相通的。当然这一认识是在罗平真正得到了肖雅欣时才领悟到的。昨夜罗平是与体育系的老同学聚餐的,年轻人聚餐,哪有不喝酒的?分别的同学聚一起了,哪有不喝高兴的?罗平的酒量本来就不大,平时一日三餐都不喝酒。这种人突然喝起酒来是很容易喝醉的。罗平开始喝第一杯的时候,还是像个少女那样严防死守的,喝了第二杯就像个少妇那样半推半就了,喝第三杯后就主动出击了,直到喝得现场直播才休。最后还是同学送他会寝室的。罗平醉醺醺地躺下后不久就做起了与肖雅欣类似的梦。梦中是阳春四月,是小麦抽穗杨花的时节。罗平折下一根麦管,制作成麦哨,放在口中一吹,就发出了夜莺般高亢明亮、婉转动听的声音。麦垄里走来一位女孩,哦,一看是肖雅欣。不知道肖雅欣是不是听到麦哨声过来的,不知听到这麦哨声是否与白居易有同样的感觉——“间关莺语花底滑”,反正看她是满面春风,远远的就向罗平招手。罗平快步跑过去,肖雅欣也快步跑过来。在麦垄深处,刚好能同框的距离,他们这幅田园人物风景照就定格了。此刻的肖雅欣是一脸的羞涩娇痴,真合苏轼诗云:细捻轻扰,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他们面对面而坐,以一拳之隔的距离,用推心置腹的赤诚,彼此诉说久藏心底的秘密。不过罗平总是很少说,而是喜欢静静地聆听。肖雅欣说话的声音就像画眉鸟的歌唱那么动听。罗平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会深情地注视她,一如在读一首赏心悦目的唐诗。读她恬静透亮的双眼,读她温婉缱绻的柔情,读她侠骨柔肠的善良,读它那玻璃般透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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