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的四大本听课笔记,肖雅欣把它视作珍宝。先是用旧报纸包裹着,外面再包了一层牛皮纸,然而放进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塞在床底下。肖雅欣从床底下的纸盒里取出听课笔记,一本本地翻看,不时在上面用红笔圈圈点点,一直到熄灯了她才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计,脸也不洗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肖雅欣就起床继续昨天晚上的工作。她要把四大本听课笔记的重点都用红笔圈画起来。在几个关键处,还特意用红笔注上说明,这样罗平用起来就会更方便些。
傍晚时分,罗平来到女生宿舍28幢3单元的楼底下,正在犹豫,是大声喊呢?还是静静地等?学校有规定,男生是不能上女生宿舍楼的,何况管女生宿舍的那个老太婆特别的凶相,根本不可能破例让他上去的。但是如果大声喊“肖雅欣”的名字,感觉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最讨厌那些不顾别人感受,大呼小叫的人。
忽然头顶飘来一条红色的物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罗平的头上。他本能地快速将其取下。一看,是一个枣红色的胸罩。罗平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胸罩作为女生的私密用品,不是随便哪个男人能碰的,今天怎么了,这女孩的私密用品突然飞落到他头顶,是天降鸿运给他,还是有不祥的征兆?罗平一时手足无措,一片茫然,手握胸罩,不知该立刻丢弃,还是该好好握在手里。他抬头往上一看,一位扎两条小辫子的圆脸女生正红着脸,向着他羞答答地笑。
罗平鼓起勇气,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朝着女生问:“这是你的吗?怎么这样不小心?”女生不好意思地用手捋了一下刘海,带着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拿一下,我马上下来。”这位女生刚把头从阳台上缩了回去,又一位女生把头伸了出来。这位女生正是罗平要找的肖雅欣。她朝下喊了句:“我就下来!”罗平不自觉地看了看手中抓着的胸罩,显得十分尴尬。
不一会肖雅欣下来了,一起走来的还有刚才那位冒失鬼女孩。肖雅欣手上捧着的四大本听课笔记,圆脸女孩手上是厚厚一叠讲义类资料。圆脸女孩抢先一步,把讲义往罗平怀里一塞,一把夺过胸罩,逃也似地消失在罗平的视线里。
罗平怔怔地楞在那儿。只听得肖雅欣一声轻喝:“楞在那儿干什么?”这时罗平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接过肖雅欣递给他的笔记本。
肖雅欣把课堂摘记本交给罗平后,觉得罗平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并索性提议去宿舍旁边小山坡后面坐坐。师大的人都知道,小山坡的后面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小松林,被大家戏称为情人园,那里常常是情人约会的地方,特别是黄昏后,这里可以看见很多搂搂抱抱的男女学生。因此,一般的人是很少会到这个地方去游玩的,以免自讨没趣。
罗平立刻明白了肖雅欣的用意,并附和着说声好的,就带头往后山坡方向走了去。肖雅欣紧追了几步,跟了上来说,走这么快干什么?我们把手上的东西,先在管宿舍的阿姨那儿放一放。
他们并排走着,但中间隔留了几公分空间,那时的男女大学生,不会像现在的男女大学生一样,会在众目睽睽下动不动就搂搂抱抱。好长一段路,他两都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神交流。路边的野山菊微笑着,静静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除了能听到叽叽的虫鸣省外,显得格外宁静。
“罗平,昨天你的日记本就放在桌上,我是看你的日记本不像别人的小巧玲珑,就觉得好奇,想看看。”肖雅欣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日记本的事,如果不解析清楚,肖雅欣的心里总有一个放不下的疙瘩。思前想后,肖雅欣觉得,罗平不提起这事,并不表示他对此事毫不在意,还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为好。令肖雅欣想不到的是,罗平说,你看了我的日记了?我怎么不知道呀,我可没看见你看我的日记呀。肖雅欣觉得罗平对人挺宽容的,也挺能善解人意的。
我在日记上写的可都是认真的,都是真心话,罗平小心翼翼地地问,你看了后不会生气吧?肖雅欣说,哪能生气?就是你写得有些夸张了,我有那么好,那么美吗?罗平说,一点都不夸张,这全是我的肺腑之言。
肖雅欣他们来到小山坡后面的小松林,发现早有几对情侣捷足先登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相对比较僻静地方,选了一块比较平坦且有松针垫的岩石上坐下,这些松针好像是刚刚铺上去的,说不定“前辈们”刚走,他们很自然地享受起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福份。
罗平和肖雅欣可以说都是文青。我们通常说的文青是指文艺青年,文艺当然也包括文学,但一般来说文青只要是指爱好唱歌、跳舞或画画的,而他们两位却偏偏是爱好文学,是两个爱好文学的文青。文学是一条历史长河,更是一个大海,有着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更何况文学里最精美的故事是爱情故事,最闪亮的话题是悄悄的情话。
他们很自然地谈起文学名著《红楼梦》,谈得最多的自然是贾宝玉。对贾宝玉的评价罗平与肖雅欣并无多大差别。他们都认为贾宝玉是个性情中的人,少受世俗的影响,不仅心地坦荡,而且追求自由平等。他与人亲近,多半是凭自己的第一感觉,自己觉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完全不受权力、地位、家世等的牵制。可是他们的倾向性却大相径庭,罗平认为现实中贾宝玉的处世之道并不可取,而肖雅欣对贾宝玉的为人处世之道大为赞赏。她对罗平说,其实你就很想贾宝玉,深得女孩子的喜爱。你可以像贾宝玉一样在女儿国里游刃有余。
肖雅欣突然问道:如果现在让你找份工作,你最想干什么?罗平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什么来钱就干什么,前提是不违法。”“你这不是钱财迷吗?活脱脱是个现代版的葛朗台。”肖雅欣笑着继续说“葛朗台不仅是个钱财迷,而且是个世界著名的吝啬鬼,不知你是不是吝啬鬼?”罗平听后开怀大笑,说:“我可不是葛朗台,也不是泼留希金,也不是夏洛克,更不是阿巴公”,罗平稍作停顿后又说:“我不像泼留希金那样迂腐,没有夏洛克那样凶狠,不会像阿巴公那样多疑,更不像葛朗台那样狡黠,你放心吧,与我交朋友错不了。”肖雅欣娇嗔地撇了一下嘴:“谁要跟你交朋友啦!”罗平报以呵呵地傻笑。
罗平问:“你有什么打算呢?”肖雅欣狡黠地一笑,说:“我吗,最想有一个咖啡屋,购一台自主咖啡研磨机,让进店的客人自己挑选自己研磨,自己冲泡。我的咖啡屋里,麝香猫、蓝山、摩卡(okha)、古巴水晶山、苏门答腊曼特宁、巴西咖啡,应有尽有。然而在向阳处,放一排书架,书架上排满古今中外名著,还要摆齐动漫卡通。”肖雅欣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她还充满神望地说,我想将咖啡与阅读结合,让顾客在享受时尚休闲慢生活的同时,得到文学的熏陶和人文的享受。罗平说你到底是想做生意赚钱还是想开咖啡店布道?你这样能赚钱吗?
人们常说,真正的文青,十个有九个是想开咖啡馆,而剩下的两个一定是伪文青。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肖雅欣是真正的文青,而罗平是伪文青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眼下已是秋意渐浓,傍晚时分有些凉意了。肖雅欣抖了一下身子,说感觉有点冷。罗平不明白肖雅欣的说这话的真正用意。是真的冷吗?还是给自己某种暗示?罗平此时穿的是一件白色涤纶短袖衫,而且里面连个背心也没有,但他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全然不觉得冷。肖雅欣穿的是一身桔黄色的连衣裙,虽然裙长过膝,且是棉布质料,但女孩子的身子骨毕竟抵不过男孩。
按照常理,罗平听到肖雅欣说“有点冷”,可以作出两种反应,一是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二是揽她入怀以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一个女孩在男孩面前说有点冷,多半不是真的冷,而是一种潜台词,罗平这样聪明的男孩不会不懂,可是罗平还是比较矜持,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起身说,那我们先回去吧。肖雅欣马上应和说那好吧。肖雅欣作为一个女孩,自然应该比罗平更矜持,在男女交往方面还是女孩被动一点好,否则会被人家看轻了。第一次约会,就怎么结束了,自始至终,他们没有接吻,没有拥抱,甚至连手都没有握一下。。
两个文青是最容易走近的,他们会有致死一致的话题,但大多不能真正走到一起,因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根本一致不起来。那么罗平和肖雅欣的人生轨迹是否会踏进这一魔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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