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今日太皇太后寿筵,宫中委实热闹了一番,还特意准许了皇亲贵胄家的公子小姐在宫中逗留,但沈延玉却没什么赏玩的心思。
她本就没什么朋友,人多嘴杂,她可不想平白惹上什么是非。只想着去太医院找徐焕,等夜里家宴时再露面。
出水云亭处,不少世家贵女正围坐一团,共同品茗赏花。而对面坐着的是沈易阳和沈安辰一众皇子。
沈延玉本来还想瞧几眼美人儿,却不想和沈易阳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后者像是没看到她,继续和对面的世家贵女们攀谈。
怪不得太皇太后寿筵还要宴请世家贵女,看来还是顺带给皇子们物色日后的妃子。
沈延玉懒得掺和这些,径直就走了,亭中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少女本来在和几个女伴交谈,但是见到沈延玉后,目露诧异,随后展了笑颜,迈着小碎步向她迎了过来:
“玉妹妹,别来无恙啊。”
说话间,也是亲昵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沈延玉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握住了手,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人是谁,她们很熟吗?
沈延玉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
那少女见她抽出手,先是一愣,然后便颇有几分委屈地看着她:“玉妹妹,我是若琳呀,两年前我们见过的,还约着一道玩耍,妹妹总归不会忘了我吧?”
若琳?沈延玉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陈若琳,户部侍郎家的庶女。好像家中有人做了皇上的妃子。
“你有何事吗?”沈延玉回她一笑,只是眼神没有半点笑意。
陈若琳虽然对着沈延玉,眼神却时不时往沈易阳那边飘过去。
“今日进宫,听闻妹妹的病好了,我便想着能不能见到你,玉妹妹,今日……”
“若论尊卑,你当称我一声公主。”沈延玉打断了她的话。
陈若琳先是一愣,她没想到沈延玉会这样说,倒是显得她不懂礼数了。她赶忙弯腰行了个礼:“玉……公主,是臣女失礼了。”
沈延玉无心同她客套,向她微微点头致笑便要走。陈若琳倒是没想到她如此冷淡,从前痴痴傻傻的时候,对她明明唯命是从。
陈若琳哪肯让她走,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她攀上其他皇子,便急忙抓住了她的手。
沈延玉走得急,陈若琳那么一抓却是不小心勾到了她的串珠手环,白色的珠子断线似的弹落了一地。
沈延玉呆呆地盯着落了一地的珠串。这是她母妃的东西。
旁边的陈若琳也是没有想到会弄成这样,她怯生生地看了看沈延玉:“公主,琳儿不是有意的,您千万不要生琳儿的气。”
不过这珠串看着也不值什么钱。
“这珠串还是朴素了些,琳儿改日去琳琅阁给您挑几件新货,也好配得上公主您。”
沈延玉看都有没有看她一眼。弯下腰,一颗一颗地捡起了珠子,白净的手上沾了泥。
陈若琳看着她一手的泥,眼底浮现出几分嫌弃,不动声色地和她隔了点距离。
沈延玉抬头冲她笑了笑:“不用劳烦陈小姐了。”
陈若琳心底一阵讥笑,还好这傻子不识货,琳琅阁的首饰可不便宜。
面上她正蹙了眉,一副有些过意不去的模样。
突然一声脆响,霎时鸦雀无声。
陈若琳身子都在颤抖着,瞪大了眼睛似乎还在发懵,左脸上清晰可见的红指印,还染了污泥。
沈延玉收回了手,瞧都没瞧她一眼:
“弄坏了别人东西,让你长长记性就行了。”
陈若琳掩下眼中的恨意,捂着脸低低啜泣,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
亭中的六皇子急忙冲了过来,看到沈延玉冷着脸,以为她又要欺负陈若琳,便护在陈若琳身前:“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珠串,也值得你动手打人!”
沈延玉冷冷一笑,自家兄弟姊妹不帮,反倒被外人几滴眼泪给勾了魂。
见她笑了,那“护花使者”六皇子心下也有些羞恼,以为沈延玉是在嘲笑他,一时就脱口而出:“你还不快跟陈姑娘道歉。”
旁边的陈若琳泪痕犹在,轻轻扯了扯六皇子的衣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六殿下,是琳儿的错,请您不要错怪五公主,是琳儿弄坏了公主的手环。”
那六皇子看佳人落泪,却尤带了几分倔强,心下一软,面对沈延玉就更是不依不饶了:
“你,今日必须向她道歉。”
“好啊,”沈延玉嘴角勾笑,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她白净的小脸上又染了些泥,“陈姑娘,对不住了,今日我下手重了些,下次不会这样了。”
陈若琳瞧着她的眼神,脊背突然一阵寒。
沈延玉转脸对着六皇子:“六哥,我也道歉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六皇子瞪着沈延玉,这哪里是道歉,明明是在威胁人家。但是一下子他也不知从何处反驳,涨红了脸,正要发作。
“沈之行,你上次不是说我宫里那八哥嘴巧吗?跟我去我宫里,送你了。”沈易阳也站到了旁边,冲六皇子沈之行扬了扬下巴。
“真的吗?谢谢四哥!”沈之行一听沈易阳愿意把那只八哥送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那只八哥最擅学舌,有趣得很,他向沈易阳讨了好几次,都没答应。今日竟然说要送给他了。
沈之行怕他反悔,立马央着现在就去取。一下子就将旁边的陈若琳抛在脑后了。
见六皇子要走,陈若琳当下就有些又气又慌,众目睽睽,那沈延玉害得自己这般落魄,怎么能轻易就这样算了。
陈若琳想抬头用泪水挽留一番,却正对上沈易阳的目光,心下一喜,听说四皇子和沈延玉一向不合,如今当是会多偏向她几分。
沈易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脸嫌恶地开口:
“丑八怪,真是难看死了。”
陈若琳脸上的笑容当时僵硬了下来。
在场的贵女皇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陈若琳低着头,脸色红白交替,十指紧紧抓着衣裙,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恨意。
她喉头抖动,面上还扯着笑,柔柔地对沈延玉行了个礼:“五公主,今日让您见笑了,若琳告退。”
只是她的话语里,多了几分锋利。言毕便离了人群,不知要去哪里。
沈延玉颇有几分无奈,段位不够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行吗,非要作妖。
转眼到了傍晚,万寿宫殿正上是一方上好紫檀木雕长椅,左右雕龙刻凤。太皇太后腿上搭着狐裘,左右几个宫女太监随侍着。
沈延玉跟着一众皇子公主进了殿,沈琏也在其中。
殿内燃着熏香,闻着倒是十分安心。
照例向太皇太后行礼祝寿,一群人便分坐在两旁的坐席上。
这是家宴,主要是太皇太后和儿孙们相聚,送了礼,便一道去用膳,皇上皇后用膳时才会到。
太子沈成岸向前一步,手捧着一个镶玉的木盒,跪地向太皇太后行礼:
“成岸祝太奶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太子有心了,快快起来吧。”
“谢太奶奶,”沈成岸起身,将手里的木盒恭恭敬敬地抬起,“这佛陀乃是成岸用独山玉所雕,望太奶奶喜欢。”
底下的宫人将沈成岸手里的木盒接了过去,一打开,表示一个雕得精细的佛陀。太皇太后目露赞许,连连点头:“太子有心了。”
沈延玉偷偷看了看自家这位太子大哥,因着日常太子是有专门的太傅,不会同他们一道上课,如今才十六岁,却也跟着父皇一起处理政务了,所以素日里几乎见不着他。
只见他眉眼俊朗,却是全承了他们父皇的凉薄,天生自带了几分疏离,似那清泉中一捧明月,瞧着在眼前,却又似触不可及。
随后沈端宁也向前柔柔地行了个礼:“太奶奶,端宁祝您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沈端宁送的是一方几丈长的刺绣,上面的牡丹花,一针一线,煞是秀美。这礼物自然是讨得太皇太后一阵欢心。
几个皇子都送了礼,拿出手的东西无一不是贵重之物。
轮到沈延玉,她向前一步,仰着笑脸祝寿:“延玉祝太奶奶福寿双全。寿极无疆。”
随后宫人也将她的礼品带了上去给太皇太后瞧。本只是过个客套,却在打开木盒的一瞬,太皇太后眼神一滞,瞧了瞧沈延玉:
“你送哀家此物是何意啊?”
座下人皆是一惊,瞧着木盒里不过是一个民间孩童玩耍用的鸡毛毽子。
不少人心里都暗自偷笑,真是穷酸,太皇太后寿筵,竟然敢送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怕不是要惹太皇太后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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