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刘放不能反驳，只是某些场合语言过于苍白无力，也许他能想出十种方法拒绝，掌教、长老们定然有千百种手段让他乖乖听话。
在道宗鲜有五人不能左右的事。
四位长老走后，自有人给刘放安排入住之事。
为了给刘放接风洗尘，掌教特意吩咐后厨杀了头驴，蒸、煮、炸、炒、煲摆了好几盘，刘放吃得大快朵颐。
“平日就老夫一个人吃饭，你来了倒能多添几分生气。”掌教盛了碗热汤坐在刘放身旁：“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最是美味，娃娃你可得多吃点，习武以后就不能吃这种精细的驴肉了！”
美食当前刘放像个饿鬼似地只顾着往嘴里塞肉，囫囵间还不忘回上一句：“您吃过龙肉？”
掌教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汤碗，泛白的浓汤倒影出他苍老干枯的脸，“倒是吃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您一定去过仙界咯？”刘放夹了块红烧驴肉放进嘴里，说话有些含混不清，驴肉肉质细腻咬上一口油汁像在嘴里炸了锅似的，香味直冲脑际。
私底下掌教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老人，刘放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既不回避也不隐瞒，“与上任掌教去过一次。”
“龙肉真有那么好吃？”刘放对掌教的性格大致有了判断，问的问题越发显得随意。
掌教羞赧地笑了笑，暴露出仅剩的门牙：“与众多真神天仙同席共饮，哪儿有心思细细品尝？不过是仓促塞两口罢了！”
“那么多神仙，应该没人注意到您吧！”
刘放能够理解掌教那时的糗态。
当年他还是业务员时，第一次跟着部门领导与几位集团负责人同桌吃饭，结果整晚除了喝酒就没敢动过筷子。
因为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太过卑微，坐对面的不是百万身家便是千万富豪，似乎自己冒然拿筷子或是转动圆桌都是一种罪过打扰。
只是太过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往往会成为他人眼中的顾头顾尾。
掌教看着狼吞虎咽的刘放，取笑道：“老夫当年要是有你这般厚脸皮，莫说龙肉便是那凤脊熊爪都得偷偷尝个遍。”
“主要是驴肉好吃！”刘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的他脸皮确实够厚，与执掌天下宗门的掌教同座，他依然能吃得毫无形象。
他觉得这叫率真。
“年轻真好！”掌教笑眯眯地给刘放碗里添了一块肉，许是因为上了些年纪，许是因为刘放的无拘无束，他很喜欢和这个小辈聊天：“老夫替你挑了位武技教习，是后院中的杂役……”
事实上，两人的聊天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代沟，毕竟隔着师徒的名分又隔着近乎于八十多年的光景。
“杂役？”
刘放有些惊讶。
他搞不懂掌教为什么放着宗门里大把的传道师、学究不用，偏偏要从后院选个杂役给自己当武技教习。
掌教挑了挑眉，“怎么？你介意？”
刘放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不介意，弟子只是不想习武而已。”
掌教又给刘放添了块红烧驴肉，解释道：“修士的武技掺杂了神通，远远没有杂役的武技来得纯粹；”
“杂役们不能修行，能坚持练武的杂役都有了不得的手段，老夫替你找的教习武技已近于神通。”
掌教顿了顿，忽而诡谲一笑：“为了防止你仗着身份偷懒懈怠，老夫特意赐了他一根免罪竹杖……”
刘放大惊，“不用这么狠吧！”
“老夫还告诉他，若是将你领进了门便放他下山去统领宗门杂役，若是将你教成了半桶水便罚他下山倒夜香。”
“……”
于是刘放的悲剧就开始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让刘放快速成材，杂役教习当夜便拟了份长长的采买清单，上面白纸黑字地列有各种规格的石锁、石担、石磨、大刀、硬弓、沙袋、铁块，还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
是夜，这些物件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下院了，八力到十二力的硬弓、二十斤到一百二十斤的石锁……
一百二十斤是武技的门槛。
若连百二十斤的物件都玩不动，练什么武技都是个笑话。
第二天，杂役卯时不到便催促着刘放起床，若稍起得慢上一点杂役就将竹杖挥得呜呜作响，若是再慢上一会儿竹杖就抽到了身上。
完全不能低估一个杂役想要自由的决心。
起床后先蹲两刻钟马步，头顶、两肩、四肢各放一碗水，若是碗里的水泼洒出来一滴，竹杖就会无情地挥落下来。
杂役虽不会神通，但尚未培元的刘放与凡人又有何异？一通竹杖吃下来仍是皮开肉绽。
蹲完马步紧接着推石磨。
先用大磨练整力，为了直观感受到力道是否完整均匀，杂役在磨盏上放满了粗粮，粮食被压成均匀才算合格；
然后杂役将粗磨的粮食收集起来，带着刘放开始推小磨练习手劲，手劲贵在用之如一，待粮食被精磨数次才能休息；
大磨小磨都推上一遍，力道练了粮食也磨精细了，煮上一碗热粥早餐也有了。
别说，特香！
据杂役教习说，以前大磨是用驴拉的，刘放来了，驴就被杀了……刘放方才醒悟过来，难怪那晚掌教一直劝他多吃点，还说以后再也吃不了了。
你姥姥个熊！
原来是他断了驴的活路！
…………………………………………
日子就这样每天被折腾着流过，杂役教习白天挖空心思地督促刘放习练武技，晚上到掌教书房听掌教说仙讲经，偶尔也会闲聊一整晚。
除了累，倒挺惬意。
习武之后刘放的身体一改初入道宗时的孱弱，至少连续高速跑上半个时辰跟玩儿似的，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难度动作都能轻松拿下。
偶尔他会跑到天帝手掌顶端眺望着灯火阑珊的道宗，然后想一想大哥、大嫂和不理他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可惜黑夜给不了他答案。
与掌教接触越久，他开始慢慢爬升出一种负罪感。
掌教对他挺好的，除了偶尔会有些老顽童般的恶作剧。
他甚至害怕自己有一天站到天下人的对立面会伤透了这位老人的心。
这种想法令他很不爽，却又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他只能当个普通人的原因吧。
所以他常常希冀早日培元离开掌教，奈何幼年时没打下完美基础，十二力的武技门槛他始终差了一线。
这一天晚上，刘放照例来到掌教的书房，发现掌教半躺在摇椅上睡着了，他本想关上门自行退去，没想到掌教立马被惊醒了，“来了？进来吧！”
刘放复又推开门走了进去，“见您睡着了，没敢打扰您！”
近一年来，他见证了掌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老，时间如同一把刻刀在快速得勾勒着掌教人生的最后几笔。
掌教揉了揉朦胧睡眼，“无妨，人老了，总是容易犯困，昨晚咱们讲到哪儿了？”
“天界神仙等级。”
掌教勉强打起精神：“对，神仙分为天丁、灵官、天兵、天将、天君、天王、天尊，三位仙尊分管三界，下有不同的天王、天君、灵官辅佐，你以后成了仙便是从灵官做起。”
“若是司职仙界，你可能会到护天大将、卷帘大将……掌乌天君、司夜天君手下做事，他们皆下属于永乐天尊；”
“管理人界的御世天尊下有帝庙牧守、风神、雷神、雨神、爱神、药神、谷神、花神、多子神、寿神……太多了，人界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供有一尊神仙。”
是啊，大事小事都有神管着。
想来想去还是地球好，以前众生都是好吃好喝跪着求神下雨，结果几经演变成了不下雨就用炮仗轰人宅基地。
真是人心不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