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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龙紫竹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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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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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正是明朝万历年间,大明帝国风雨飘摇,外忧内患同时爆发。辽东总兵李成梁打蒙古,收女真,却因与部族首领努尔哈赤的私交而放虎归山,使得其率领女真迅速崛起,并建立后金政权,在山海关外与明朝政府对峙。朝堂之上,宦官魏忠贤陷害忠良、兴风作浪,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与皇帝乳母客氏联合挑起党争,祸国殃民。举国上下一片混沌,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当权者却仍旧歌舞生平,浑然不知苦为何物。

    辽东,山海关。

    关外黄沙漫漫,马啸声响如巨雷;关内人心惶惶,心中恐不知前途。酒肆早已无人涉足,却见得道旁一家客栈仍然开门迎客,想必是那店家贫苦出身,不忍放弃这份家业。如今烽烟四起,没有生意,日子是愈发的难过。店家见今日又是无人进门,便向蒙古人驻扎的方向“啐”了一口,准备关上门板,早早歇息作罢。忽听得哐啷一声响,门被撞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闯进来,拿出一锭银子,朗声道:“店家,给我来壶好酒!”

    店家早就听到这人沉重的脚步声,挑挑眉,提出一壶热酒放在桌上:“客官请慢用。”大汉见他恨恨地盯着关外,心中奇怪,就试探着说了一句:“现在啊,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这些可恶的金兵”还没说完,店家重重捶了一下桌子,一看,桌子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缝,直接蔓延到地上。他猛的转头,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什么,才想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便微微一躬身。“客官请原谅,小可只是从小痛恨金兵,心中激动,失礼了。”

    大汉笑了:“铁血男儿,有报国之志,怎要称为无礼?过来,这杯酒,我们一同干了。”店家怀疑地看着他,走来,慢慢将酒倒入口中。他一抹嘴,只说了几个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要什么?”大汉是哭笑不得。我请你喝酒,你就这样感谢我的?他回答:“不过是想多结交朋友罢了,何必多疑?”店家听得此话,拉着一把凳子坐到他旁边,换上一副笑脸:“那好啊,还要感谢”他把手搭在大汉的肩上,袖子里突然变法戏似的溜出一把匕首。他顺势把匕首狠狠刺进大汉的琵琶骨,接着说:“感谢你自投罗网啊,我们刚好缺少情报呢。”大汉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却也有点骨气,一昂头:你要什么情报,我都不给你!

    店家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堂堂炎黄子孙,投奔外人,该杀。”大汉也不回答,只是瞪着他。店家见他顽固不化,脸上出现诡异的笑,摇头出去了。过了半晌,他提一把刀走回来,刀尖还滴着水。他走到大汉面前,蹲下,从他脚上轻轻割下一片肉。那人惨叫着,痛苦欲绝,这刀上沾了盐水啊…

    刷刷几声,地上整整齐齐又是一排,那人的脚上已经可以隐约看见白骨,他大喊着:“我投降,我投降!”这店家也不理他,又去沾了点盐水往他脚上一撒,大汉再也受不住了,只得说出真相:

    “我是努尔哈赤派来的探子,他让我们侦察一下新来的经略王在晋有些什么本事。一共来了两人,另一个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早已失去联系。”

    店家摇头:“王大人虽本事不高,却远比你们这些奸细有志气,他可是尔等可所提及?”他又拿来一块铁板,道:“你若是有本事把自己的肉烤熟了再吃下去,你便可回营。”大汉只是呆呆看着地上的肉,最后抓起一片肉,放在嘴里,然后把肉吐在店家腿上,说了三个字:“我不想。”

    刀光闪过,大汉怒目圆睁,数秒过后,他的人头落地,一生永远定格在了那个表情。

    店家趁无人经过,埋好尸体,擦干血渍,悠悠走进邻家院子,突然厉声喝道:“列队!报数!”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从各个角落跳出,迅速列成两列纵队。“任务已经完成,今晚转移阵地,时刻保持警惕,明白?”他压低声音,头也不回便反手飞出一把暗器,一声闷哼传出,他点点头。“二日之内,必将卧底清除!”

    店家又悠悠回身,向另一栋房子走去。一人迎出:“将军,都已安排妥当,现在”他口中的那位将军突然一脚飞出,把他踹翻在地。“你有妻儿,却做金兵走狗,何苦?我本布衣,莫要叫我将军。”他冷漠的表情像是一根针,深深刺进那人心中。那人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慌,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只会喃喃求饶:“裦盈,我也是迫于生计才出此下策,还请留我活口”裦盈盯着他,回想着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你就甘心做一只走狗?这便是背叛大明的理由?”话音未落,剑已穿过这人的前心,又是一条命毫无声息地逝去。

    褎盈是游击将军,忠良之候。他本当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童年的阴影却改变了他,多年来,他只感受到愤怒和无奈。裦盈杀的人可以堆满乱葬岗,刺出的血可以填满水库。他原想抛却红尘撒手而去,一个愿望却留住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愿望。

    裦盈坐于屋门旁,坐下看着眼前的风景。他想到此地可能被夷为平地,想到努尔哈赤带走的无辜平民,想到那些年轻貌美却被带入那肮脏之地的女子,再看那酒楼。此酒楼名为慈欣楼,是他祖宗十来代传下来的,眼看着它就要在自己手中毁掉,裦盈是越想越气,满口白牙来回摩擦着,发出“格格”的声响。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晚,他忽的站起,轻身一跃上了房梁。一番张望后,他又是一跳,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准确地落在东阁大学士孙承宗的住所之上。孙承宗早就接到了裦盈来拜访的消息,已等候多时。行礼后,他开门见山地说:“孙大学士,末将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讲。”

    “末将认为,王经略虽有志,却无谋,新修城的计划实在是欠缺考虑。应当守宁远,而非八里铺。宁远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易守难攻,不应放弃此地。末将请求将王经略调离前线。”

    孙承宗很是奇怪,一个游击将军,怎会关心这些?但他明白裦盈并无他意,便答:“此乃是我心中所想,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以你之意,把王经略调去南京,如何?”

    “那便再好不过。”

    “还有一事,祖大寿明日将要接你的职,也不知皇帝的想法,把你削职为民。”

    裦盈虽没有惹事,但也精明,知道皇帝定是在气头上,若是抗命,自己必将小命不保,也就坦然接受。

    他行了礼,快速离开。孙承宗喃喃说着:“聪明,聪明,只可惜此人非我应选之人。”

    裦盈回到家中,虽然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他望着窗外清澈的夜空,又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袭来。他又想起往事,他的亲戚、朋友,以及兄弟。

    他的祖父曾是朝中重臣,丰衣足食,一直被皇上赏识。但政治斗争中并没有永远的胜利者,风水又转到了对面。幸好祖父极有远见,一直省吃俭用,并开张慈欣楼,免费给难民提供住宿,拉拢江湖中人。后来祖父被撤职,他便去到山海关,继续做着他的生意。本想就这样度过余生,命运却不放过他,他被诬告贪污受贿。祖父老了,再没有了精力,写下一纸血书,控告某人的恶行。某人,便是魏忠贤。魏忠贤看见血书,气得七窍生烟,把他斩首示众。

    他的儿子,也就是裦盈的父亲,十分愤怒,一等他的妻子产下胎儿,便连夜赶往京城想要为祖父报仇,却并未成功,还被五马分尸,他的头颅被送往酒楼,至今仍挂在裦盈的屋里。他七岁时,母亲带他前往抚顺投奔他的大舅,母亲却被一队金兵抓了去,一直折磨致死。裦盈倒是成功逃离,去到了他的大舅家。他随身带着两个人头,一个是母亲的,一个是父亲的。裦盈用水银浸泡了两个头,因此它们不会腐坏。他总被视为怪胎,这使得他的性格更加孤僻。十三岁时他的大舅去世了,他又离开,来到山海关,并重新开张了慈欣楼。他杀的人一直是他的好兄弟,谁知另一奸细透露情报给他,告诉他,他的兄弟一直是金兵探子。

    不觉,天已亮。

    第二天,他早早动身,出关寻找难民,想要组建一支部队,一支对金兵苦大仇深的部队。他四处游荡,把找到的人全都带给了祖大寿。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村庄,他信步走进一座酒楼,要了一壶酒。他刚坐下,突然对面咚隆一声坐下一个人。他抬眼看去,这人也是个魁梧大汉,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嗓门挺大。他要了整整五壶酒,分几口吞下,大喊着“爽快!”那大汉见对面裦盈警惕地盯着自己,只是笑笑,抓起一只酒壶就往墙上摔:“这一只,为我被抓去当小妾的妻子!”

    “这一只,为我被杀害的儿女!”

    “这一只,为我被分尸的父母!”

    “这一只,为天下苦闷的百姓!”

    他强颜欢笑着,掂量着手上最后一只壶。裦盈眼尖,看见他眼中闪着凄苦的光。那大汉把壶往空中一扔,接住,往脸上砸去。

    “这一只,为我无能保护他们!”

    这一砸,就是满脸鲜血。他脸上几道红流汨汨滴在地上,大汉脸上的血中混着泪,咧开大嘴想笑,又笑不出来。裦盈也不出声,只是喝完壶中酒,叹气离开。

    他走出门去,上了路,直奔京城。中午时分,他踏进一家酒楼,却不是为了喝酒。四下张望,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青衣人身上。裦盈快步走去,满脸挑衅的神色,:“还不跟大爷我出去!”那青衣人也不恼,冷笑起来,随着他走出楼去。二人来到一片空地,也不言语,径直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青衣人先低吼一声,闪身蹿向裦盈面门,裦盈则是轻轻一让,一把剑从袖中滑出。他挥剑一劈,那人脖子上便出现一条伤口。青衣人躲闪不及,裦盈又是一招“浪推山倒”,看似无力的掌却是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拍在青衣人后心。他吐出一口血,转头喷在裦盈脸上。裦盈的视线被挡,他也便拔出自己的剑,一手“天缝行针”刺向裦盈前心。裦盈感到脸前凉风袭来,手指轻巧一夹,抓住他的剑。青衣人大惊,连忙抽剑,剑却已被折断,只留剑柄在手。他只好反手一拳,裦盈看出这是虚招,只是抬剑一封,另一只手却捂住了前心。果真,他的拳转向了自己的前心。裦盈在拳头落在身上时,借势一蹬,把自己弹出,笨重的靴子甩在青衣人胸口。他本就有伤,现在又被蹬了这一下,青衣人已无法支撑,转身就跑。裦盈怎会轻易放过他?哧啦几声,几把暗器飞出,刺向青衣人后脑。暗器的阵法叫做“无形阵”,乃无处遁形之意。敌人不论向哪边躲闪,刺中的都是他的要害。但青衣人也是高手,身体柔韧性极强,在空中几番扭转便闪开多只暗器,只有一只刺在腕上。裦盈一剑刺来,他急忙躲闪,却突然感觉四肢僵硬,也不敢再动。他知道这是什么,箭毒草的汁液,一旦接触人畜伤口,便会使中毒者心率失常,血管封闭,会在一时辰内窒息身亡。裦盈大声问道:“哪里人?”

    “辽东抚顺。”

    “何名何姓?”

    青衣人昂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宗逸派大弟子锦游是也!”

    不好,认错人了。

    裦盈连忙从袖子里掏出红背竹竿草给他解毒,不断赔罪:“原来是锦大弟子,请恕我有眼无珠,本有一小人约我在此决斗,谁知他并未现身。”他倒也大度:“武功不错,但很难以一敌多,还需提升。敢问您贵姓?”

    “游击将军裦盈,现由祖大寿接职,为隐派大弟子。”锦游则是十分惊奇:“隐派从何而来?大弟子的武功已是如此之高,何况掌门!天不亡我大明啊!”裦盈笑着:“不敢当,不敢当。”

    “说来奇怪,你这袖子并不大,却像是包容万物,还请裦兄指点一二。”裦盈为难了,自门武功是不能随意传授给外人的。锦游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强求。他们越聊越投机,最后决定结拜为兄弟。裦盈回酒楼要了几只香,顺便拿回一个包袱。锦游顺手打开包袱,却见两颗头颅被放在其中。他看着那两颗头颅,突然心中生出悲凉之意,不觉眼眶红了一半。这两颗头颅,多像自己的父母裦盈也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他的父母,看着自己的阴影。他收起包袱,把锦游带往一处静僻的角落,在他的父母面前宣誓,结为异姓兄弟。二人都明白,这不仅是自己的父母,也是千千万万的人共同的父母,他们拥有着共同的凄惨命运,有着相同的仇敌。

    没错,他的愿望便是杀死努尔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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